酸湯牛肉面，楚霸王別姬篇（一）

　　赤原偵探所的偵探大人們時隔多日，又重聚在了一起。明仔正給大家分旅行后帶回來的禮物。老牛半跪在地上，用最虔誠的姿勢，把環(huán)形海綿坐墊，調整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老牛小心翼翼的坐上去后，開始跟旁邊的小真，討論熱搜上一個叫昊天的男明星，這是他今年第三次被拍到帶女生回家過夜了。

　　老牛一臉八卦的對小真說“這些照片每次都是在停車場，其實這小子小區(qū)走廊的攝像頭，我早黑過了。狗仔請我去黑的，更勁爆的內(nèi)容都有，這哥們兒高價買走了而已。每次看到他的粉絲，說他是全世界最好的陽光大男孩，我就覺得她們可憐。還不是看他那張臉，論人品，他連我的腳趾甲都比不上。對吧？小真？”

　　小真“呵呵”了兩聲，不想搭理他。

　　這時，明仔把一張碟片放在老牛的坐墊上，封面上的英倫女郎穿著暴露。

　　老牛喜笑顏開，迅速把碟片藏在懷里，抱著明仔小聲問“外國買的？”

　　明仔的笑容凝固在空中，推開老年，尷尬的說“就在咱街口買的?！?p>　　老牛像泄了氣的皮球，打了霜的茄子，皺皺巴巴的癱坐在椅子上，失望極了。

　　一旁的小真被逗得哈哈大笑，想起整形醫(yī)生跟她說，短期內(nèi)不能有太夸張的表情，只好緊閉嘴唇憋笑。

　　偵探所都知道，卻假裝不知道的秘密。赤原街口賣碟的攤位，背后最大的股東就是老牛。

　　明仔也是為了給他沖點業(yè)績，才出此上策……

　　小真是化妝品，小千是進口原版書，雅門是專供皇室的茶葉，據(jù)說茶葉的原產(chǎn)地是中國。

　　雅門倒不介意這個，他看著明仔，心里想著點什么。

　　明仔走過來對雅門說“老大，我想好了，不出國上學了，我就在這兒?！?p>　　老牛聽到八卦，很是積極，跑過來說“珍兒把你甩啦？”

　　小真踩著高跟鞋走過來，揪著老牛的頭發(fā)，把他扔到了一邊。

　　雅門鎮(zhèn)定的坐在沙發(fā)上，用手指搓了搓瓷器上精致的花紋，表情嚴肅的說“出國上學，是我的安排，以后要拿你的留學經(jīng)歷造勢，給偵探所鍍金。”

　　明仔聽完后，嘴角上揚，自信滿滿的說“我是赤原的人，就是最好的鍍金?！?p>　　雅門用一種琢磨不透的表情，看著明仔，看了很久。

　　老牛用肩膀，撞了小真一下，用唇語問她“他們怎么了？”

　　小真下意識的拿手拍了拍肩膀，對老牛翻了個白眼。沒等老牛再開口說話，就聽到了敲門聲。

　　小真徑直走去開門。

　　門后面，是一位裝著質樸的女人，她的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哭過。

　　小真疑惑的看著她問“你找哪位？”

　　女孩兒抬起頭，對小真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說“我是尚香。”

　　“尚香？”小真高興的叫了出來“你怎么回來啦？快進來坐！”

　　雅門聽到門口的動靜，收回了看明仔的目光，對小千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

　　小千微微點頭，就朝門口去了。

　　小真拉著尚香坐在她的粉色沙發(fā)上，嘰嘰喳喳的問著她的近況。

　　不知道是不是素顏的關系，尚香看上去很疲憊，對小真的熱情，心不在焉的應和著。

　　這時小千過來了，她俯下身子，用她職業(yè)的目光，溫柔篤定的注視著尚香，尚香與小千對視后，愣了一秒。

　　她的眼淚，緩緩浸濕了眼眶。

　　她顫抖著嘴角說“我能見見雅門大人嗎？”

　　小千帶著溫暖的笑容，對她點點頭，輕輕握住她的手，把她從小真的沙發(fā)上扶起來，準備帶她去見雅門。

　　小真聽到雅門的名字，歡迎尚香的神情，瞬時間消失了，她慌張的站起來，質問尚香“你找雅門干什么？”

　　小千回頭，用很兇的眼神，瞪了小真一眼，用下巴指了指小真的沙發(fā)，暗示她坐下。

　　小真只好乖乖坐下，她整個人緊貼著沙發(fā)，把卷發(fā)別在耳后，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什么。

　　尚香坐在了雅門對面，明仔給她倒了一杯水，笑著跟她打招呼“尚香姐，好久不見！”

　　尚香噙著淚水，勉強擠出個微笑，向明仔點頭回應。

　　轉頭的瞬間，眼里的淚水，便從眼眶中流下，它滑落至下巴的時候，雅門拿出他口袋里的高級刺繡手帕，伸手輕輕放在尚香的臉上，擦掉了她的眼淚。

　　“找我？”

　　雅門的嗓音很迷人，今天卻故意壓得很低。因為他看得出來，他面前這個女人，不是為他而來。

　　不故意勾引，愛著別人的女人，是他的處事的原則，他也把這原則，奉為一種美德。

　　尚香攥著手帕，表情看上去有些緊張，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p>　　“說來聽聽?！毖砰T把茶杯，送到嘴邊。

　　“我想阻止一個人結婚?！?p>　　“這個人是誰？你跟他什么關系？為什要阻止他結婚？怎么支付報酬？”雅門把茶杯放回碟子里，等著尚香回答她的問題。

　　“他是演員鄭錫哲，我的前男友，我有一張他的借條。”尚香從錢包里，掏出一張借條遞給雅門。

　　小真和老牛都聽呆了，拿出手機，昊天花邊新聞的熱搜下面，就是“戛納影帝鄭錫哲公布婚訊”的話題。

　　雅門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借條，抬頭說“四個問題，你只回答了三個，我只提醒這一次。你如果不愿說，我就送客了?！?p>　　“因為他說過……”尚香攥緊了拳頭，像是下了赴死的決心，閉上眼睛，說出這句話“……這輩子只愛我?！?p>　　她說出這話以后，偵探所鴉雀無聲。

　　這種場面他們見得太多了，別說他們，多看幾步狗血肥皂劇，或者多看幾章狗血網(wǎng)絡小說，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雅門無奈的向小千攤出右手，給她比了一個“你行你上”的手勢。

　　小千半蹲在尚香面前，抬頭仰望著她“尚香，是真的，他說的是真的?！?p>　　尚香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小千的手，乞求她的認同“是真的，對吧？是真的，我一直相信他。如果他不結婚，我也會永遠相信他?！?p>　　小千用力回握尚香的手說“許多人，在給出承諾的那一刻，都是真心的。尚香，他也一樣。當時的永遠愛你是真的，現(xiàn)在的不愛，也是真的。再說，你來赤原這么多年了，他這么多年也沒有別的緋聞，他很愛你了?！?p>　　“不行！不夠！”尚香絕望的哭著“我還沒死，他也沒死，怎么能算一輩子？我說我可以為他付出一切，我就能為他付出一切，他說的一輩子，差一天都不行！”

　　“霸王別姬？她以為她是程蝶衣嗎？”老牛貼在小真旁邊，小聲嘀咕著。

　　雅門從對話里聽出了問題，拿著剛剛那張借條問尚香“這20萬的借條是怎么來的?！?p>　　尚香咬著牙說“這，就是我的一切！”

　　15年前，尚香17歲，他跟著他的青梅竹馬的愛人，去了那座裝滿夢的城市。

　　他那時還叫鄭虎，比尚香大兩歲，夢想成為一名電影明星。

　　他每天都去片場蹲點，對副導演點頭哈腰，哪怕能由此換來一個演死尸的機會，都行……

　　每次被選上臨演，順利拿錢的時候，他都會帶著尚香，去他們住的群租房路口那家面館，吃一碗酸湯牛肉面。

　　這座城市的冬天太冷了，虎子騎著自行車，去接在餐廳做服務員的尚香。

　　尚香坐在后座，他把自己身上的厚衣服，披在她的肩上。

　　他雙手凍得通紅，牙齒冷得打架，就站起來，更賣力的踩自行車。

　　胡同口微弱的燈光，照在他的背上。

　　胡同很安靜，只有鏈條碰撞齒輪的聲音，和他累得發(fā)出“嗯、嗯”的聲音。

　　到了面館門口，虎子拉著尚香沖了進去，一邊搓著通紅的手，一邊笑著對面館老板說“兩碗酸湯牛肉面?！?p>　　虎子坐在尚香對面，笑著說“我就喜歡吃這家，這家最正宗?！?p>　　尚香甜甜的笑著，看著虎子，拼命點頭。

　　虎子看她樂得可愛，用手揉著尚香的頭說“傻不傻啊你！”

　　尚香摸摸腦袋，又傻笑了起來。

　　面端上來了，虎子一邊眉飛色舞的講他今天做群演的事情，一邊習慣性的把自己碗里的肉，全都夾到尚香的碗里。

　　說到激動的時候，手舞足蹈，張大嘴巴。

　　尚香趁這個空，用筷子，把肉塞進虎子的嘴里。

　　虎子下意識的咬住筷子，含含糊糊的說“你吃啊，給我干嘛？”

　　尚香還是蠢蠢的對他笑著。

　　吃完面，他們騎著車，回家了。

　　虎子一邊賣力的踩車，一邊咬著牙說“我遲早，給你買一個高級進口大轎車，讓你再也不用吹冷風?！?p>　　尚香是家里的老二，她上面有姐姐，下面有一雙弟妹。在她印象中，她會走路時，就會干活了，從沒有人關心她，除了虎子。

　　兩個月前，父母逼她給一個50歲喪偶的大爺續(xù)弦，因為他喜歡尚香，愿意出20萬的彩禮。

　　20萬，別說一個多余的女兒，他父母連靈魂都愿意出賣。

　　最后，虎子帶著尚香跑了。

　　尚香把站起來踩車的虎子，拉回座位上，把他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

　　她牢牢抱住他，緊靠在他的背上說“虎子哥，你對我真好?！?p>　　“我以后都會對你好，會對你越來越好，這輩子都只對你一個人好！”

　　虎子的喊聲，吵醒了城中村的野狗，它們“汪汪”的叫了兩聲。

　　這晚，尚香從自己的被窩里出來，鉆到虎子的被窩里。

　　睡得迷迷糊糊的虎子，被吵醒了，她揉著眼睛問尚香“你干嘛？”

　　尚香撒嬌的說“這兒太冷了，被子本來就薄，咱們一塊兒蓋啊?！?p>　　虎子被尚香逗笑了，瞌睡完全醒了。

　　他把被子抽出來，把尚香像俄羅斯套娃那樣，從頭到腳的裹起來，只露出一張肉嘟嘟的臉。

　　小聲說“小笨蛋，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么嗎？”

　　尚香忽閃著大眼睛，小臉蛋粉撲撲的，害羞的說“我知道，我不小了，我都17了?！?p>　　“哈哈哈哈哈?！被⒆颖凰旱枚亲佣继哿恕昂昧耍院笪医心愦蟊康?！”

　　尚香拉住虎子，認真的說“真的！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做?！?p>　　虎子不能再聽下去了，把尚香連人帶被子一起裹著，抱回了離他的小床三步之遙的另一張小床上。

　　他哄著她“睡吧，不著急，以后日子還長著呢。明天張豐大導演要來這邊取景，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可多大明星了?！?p>　　尚香點點頭，甜甜的睡了。

　　第二天下午，

　　“大導演的戲就是不一樣，捂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都看不到?！被⒆邮涞母邢惚г怪?p>　　尚香笑著安慰他“沒關系，以后你一定能演到張豐的電影?！?p>　　虎子搖搖頭，正要叫她大笨蛋，就被一個掛著“副導演”牌子的人叫住了。

　　“鄭虎？”

　　虎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嚇了一大跳，問他“你認識我？”。

　　副導演看了一下四周，小聲對他說“我在其他劇組，見過你演戲，現(xiàn)在想把你推薦給張豐?！?p>　　“真的嗎？”

　　虎子和尚香都高興瘋了，尚香看上去更高興，抓住虎子說“看！我剛剛說什么來著！”

　　“不過……”副導演，接著說“你們要給我30萬推薦費！”

　　一時間大喜大悲，同時降臨在這兩個年輕人身上，心情就像在坐過山車。

　　虎子更快整理好情緒，笑著對副導演說“那就不見了?！?p>　　走了兩步，虎子就對尚香說“我去我做臨演的劇組看看，你今天先自己回家，可以嗎？”

　　尚香點點頭，看著虎子的背影。

　　她原地猶豫了片刻，轉身了……

　　“導演，我們沒有30萬，你能通融一下嗎？”

　　“沒有錢，那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愿意為他做，我愿意為他付出一切?！?p>　　那晚，她像一具死尸般躺在賓館的床上，事發(fā)前，她只對副導演說了一句話“別告訴他?！?p>　　第二天早上副導演就反悔了，他說“再是沒開苞的花，也不值30萬，還得再收20萬。像你這樣鄉(xiāng)里鄉(xiāng)氣的小村姑，算10萬，已是天價了?！?p>　　尚香這才知道什么是絕望，但她已經(jīng)開始了，停不下來了。

　　她要了副導演的銀行賬號，她沒有回她和虎子的家，徑直跑去火車站，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她找到了那個要娶她的大爺，大爺?shù)故撬臁?0萬的彩禮，一分不少的打到了副導演的卡上。

　　這大爺，看上尚香已經(jīng)很久了，在去她家提親的時候，結婚的東西就置辦好了，之前看好的吉日，正好是3天后，他們火速辦了酒。娘家沒拿到彩禮錢，除了大姐偷偷來看了尚香一眼，其他一個也沒來。

　　尚香的老丈夫很滿意，與娘家決裂，就沒有后路了，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反而更好。

　　尚香的事，結婚當晚就暴露了。

　　一個都開始長老年斑的和藹老大爺，發(fā)現(xiàn)尚香是個“有經(jīng)驗的”的人之后，瘋魔了。

　　他用最惡毒，最骯臟的字眼咒罵她，揪住她的頭，一下一下的往床沿的棱上甩。

　　直到尚香滿頭是血，他才怕?lián)先嗣?，這才住手。

　　他開始管尚香要回他的20萬，尚香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老頭被她氣得，指著她，連聲說“好！好！”

　　第二天，他以帶著新媳婦出門做小生意為名，把尚香帶去了外地，其實是把她賣了。

　　那座城市，以風月場所聞名，像尚香這種賣過去的人，更是過的地獄般的日子。

　　那兩年，跟尚香一樣的小姐妹，都說尚香被騙了，虎子和副導演一定是一伙的。

　　尚香每次都矢口否認，可地獄待久了，見了太多鬼怪以后，她的心里也沒底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她們被救了。

　　兩年沒與外界接觸，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飯館里，點了一碗酸湯牛肉面，面館的電視里，鄭虎作為配角，正和大導演張豐一起，宣傳新電影。

　　雖然只是一個配角，但已經(jīng)小有名氣了。

　　那是她出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這一切……都值得！

　　他沒有騙過她，大姐來看她的時候，還給了尚香一張借條，那是虎子給她打的借條，她和她的老丈夫離開家鄉(xiāng)的第二天，虎子就回來找她了……

　　可大姐找她，主要還是因為大姐的小孩生病了，大姐希望尚香，拿著借條，去找鄭虎兌現(xiàn)。

　　尚香點點頭，把借條收好……

　　“他沒有騙我，只要不和別人結婚。他就從來沒有騙過我！”尚香在赤原偵探所的沙發(fā)上，激動的喊著。

　　老牛擦著眼淚，一句調侃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雅門拿著借條，仔細看著上面的字跡，寫字的人，恨不得把每一個字都刻到紙里。

　　“你不要結婚，是要他娶你嗎？”雅門問完這話以后，尚香十分抗拒，甚至覺得惡心。

　　“不！不！不！我不要他娶我！我不想見他！我就是……我就是……不能看他和別人在一起！”尚香絕望的喊著。

　　雅門揉著頭，讓小千先帶尚香去休息。

　　“明天聯(lián)系一下律師，拿這張借條，去找一下鄭虎，看他什么反應，再做打算?！毖砰T對從房間里出來的小千說到。

　　小千點頭示意，轉身撥通了正正的電話，約他明天在莎莎姐的花店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