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于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的認知,都來源于自己身體各種感官的長期積累存貯。所以一旦出現(xiàn)超出自己認知范圍的現(xiàn)象,自己就會出現(xiàn)迷茫、彷徨,感覺整個世界都不好了;而對于他人就簡單的多,他們會認為你腦子或身體上的哪根神經(jīng)出現(xiàn)了問題,總之是感覺你整個人都不好了。
蕭寒目前所面臨的就是這種問題。雖然在懸崖上死里逃生,但左邊背部還是受了傷,沒有傷筋動骨,但表皮大面積刮蹭傷,深可見骨,貼切的說,不死也得脫層皮。相比生理上的傷,心理上的要嚴重得多,沒有人相信他口中所說的在現(xiàn)場看到了一只翼展足兩米的巨大蝴蝶,所有人都認為他只是在當時的情形之下眼前出現(xiàn)了幻覺,并一致認為他除了接受基本的外傷創(chuàng)傷治療,還應該接受心理治療。這讓蕭寒非常的惱火。
如易風所愿,他真的成了蕭寒的主治醫(yī)生。
“蕭警官,從今天起到你出院以前,我就是你的主治醫(yī)生,你的傷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也不輕,住院期間我為你負責,身體有任何的不適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币罪L一邊做例行的檢查一邊對蕭寒說:“這樣也好,做你的主治醫(yī)生總好過去參加你的的追悼會,至少不用我自己破費去為你買花圈?!?p> 前面的話還算正常,后面的卻讓蕭寒心火上升到了極點,背后也跟著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
“你、你怎么會到現(xiàn)場的?”蕭寒強忍著背后的疼痛問。
“我是怕你真的去做墜崖模擬試驗,所以馬上請了假跟著你后面就趕過去了。真沒想到啊,我的大警官你還真去做了?!币罪L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足足看了蕭寒有十秒鐘才回答他。
“易醫(yī)生,你能不能好好的回答我的問題?!币罪L的表情讓蕭寒有一種想抽人的沖動。但背部牽引的陣陣疼痛生生的將那股沖動壓了下去。
“蕭警官,那你告訴我應該怎樣回答你?我就奇怪了,我在崖邊上把你的命撿回來,沒撈到半個謝字不說,到頭來卻還成了你審訊的犯人了。”
易風說著話手卻沒有閑著,在蕭寒背部的傷口邊上用力的按了一下,蕭寒瞬間覺得疼痛鉆入骨髓,呲牙咧嘴的說不出話來。
好家伙,這是趁我病要我命??!蕭寒心中明鏡一樣,但誰讓自己落到了人家手上?;⒙淦疥柕耐闯挥性诖藭r才能體會。
“那你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蝴蝶嗎?”蕭寒不敢造次,盡量放緩自己的語氣。
“蝴蝶?還巨大?能有多大?”
“足有一個人那么大,有可能比人還要大。”蕭寒邊回憶邊篤定的說。
“警官,你想說什么?是天生異象的奇幻故事還是基因變異的科幻故事?如果你轉(zhuǎn)行不做警察了建議你可以向作家方向發(fā)展。但是現(xiàn)在,作為一名感官認知都還算正常的年輕醫(yī)生,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的精神心理真的存在一定的問題。我只能治你生理上傷,卻醫(yī)不了你心理上的痛。不過我們醫(yī)院就有心理康復科,如果你長期不能正確面對這個世界,我建議你方便的時候抽空去看一看?!?p> 易風一邊做著檢查記錄一邊說:“我趕到的時候只遠遠看到一團黑影墜了下去,剛開始以為是你跳下去了,撲到崖邊的時候卻剛好看到你正要墜下去了,就一把抓住了你的手,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也就這些,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你背后的傷沒有什么大礙,十天半月就可以出院了。但心上的這道坎得你自己邁過去,別人幫不了你。我先出去忙,你好好休息!”
看著易風的背影,蕭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喂,記得你說過游戲剛剛開始,什么游戲?”
“警官,你沒聽說過人生如戲嗎!你我都才二十多,不是游戲剛剛開始又是什么。不過今天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可能就真的要徹底的退出人生這場游戲了!”
易風頭也沒回的將自己的聲音和蕭寒一起丟在病房里。
整整十天蕭寒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反復的說服自己當時看到的只是自己眼睛的幻覺。但最終還是無法說服自己,他向來對自己的各項感知充滿自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事情怎么會是幻覺,負責處理案子的同事送來的報告明明白白的寫著現(xiàn)場除了兩個人的尸體,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巨型蝴蝶的尸骸,那裹住姜大旺一同墜下去的蝴蝶到哪里去了?它從崖下飛走了?當然同事們也并不相信蕭寒所說的那個什么巨大的蝴蝶,報告上只說是姜大旺在企圖襲警的過程中,失足墜崖。
此時蕭寒最關心的事情也并不是大蝴蝶,而是姜大旺為什么突然要冒險殺自己?
殺人甚至于殺一個警察,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是想都不會去想的,而從初見姜大旺的印象以及提取到的他本人的檔案顯示,他確是一個正常人無疑,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自己在崖下和他的談話觸及到了什么,促使他產(chǎn)生了殺人的念頭。他在想隱藏什么?
蕭寒在心中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在他的強烈要求下,今天終于可以出院了。只等他的主治醫(yī)生易風簽個字,就可以離開了。
“恭喜你蕭警官,可以出院了?!?p> “謝謝”
蕭寒只想快點離開這里,去解決掉心中的那個問號。
易風簽完字卻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
“這么急著出去干什么?繼續(xù)查你的案子?”
“我是警察,查案就是我的工作!”
“嗯”易風點頭:“我們的工作真的很像,你治的是社會上的病,而我治的是身體上的病?!?p> 對于易風的一本正經(jīng),蕭寒有些哭笑不得。陰冷的眼神盯著他,不知他生生的將兩人的關系拉的這么近,還有什么下文。
“蕭寒,聽我一句勸,十年前的案子邪性得很,以至于無人敢再查下去,草草結案。今天你卻非要去翻這筆陳年舊帳。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已經(jīng)死了三個,傷了兩個,我真的不希望你成為第四個死者躺在太平間,或者成為第三個傷者躺在ICU?!?p> “易風,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是那些傳聞?”
“我來這座小城不到半年,但研究這座城市卻花了十年,對于這里,我比你了解。傳聞也罷,流言也罷,其實都不重要,人最重要的是活著。我知道你在警界是精英,在坊間是傳奇英雄。但與生命比較,這些都只是虛幻。所以請你慎重的考慮一下我的話,離那個案子遠點。”
易風的話聽得蕭寒一頭霧水,如果不是因為一場車禍現(xiàn)場,自己和他可能不會有任何交際,眼前的年輕醫(yī)生為何會如此的關心自己正在查的十年前的舊案。
“易風,你的話我怎么聽不明白,你還知道些什么?”
“聽不明白?我知道的全說了,你能聽明白多少就算多少吧!也可以當我什么都沒有說過!”
易風雙手一攤,眼睛直盯著蕭寒倒退著走出病房,在門外轉(zhuǎn)身離開。
腦子本來已經(jīng)夠亂了,這個年輕的醫(yī)生又生生的闖了進來,直覺告訴蕭寒這個醫(yī)生遠沒有表面看到的那樣簡單。而自從警以來,他的直覺從來都沒有錯過。
平湖中心醫(yī)院大門口,有人來接蕭寒。
“不是說過了不用來接了嗎?”無論是從身材、像貌還是才華,蕭寒對于異性有著天然的吸引力,但他自己卻對異性有著天然的免疫力。
“先聲明啊,不是我要來的,是隊長派的任務讓我過來接你的?!北M管受到了冷遇,但美女同事見到蕭寒還是笑得樂出了花兒來。
蕭寒看在眼里,無奈的搖了搖頭拉開車后門坐了上去。
“杜若,我讓你調(diào)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好了好了,我的大偵探,你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杜若從公文包內(nèi)抽出一個文件袋回頭遞了過來。
“隊長還說出院了讓你好好的放個假休息下,這剛走出醫(yī)院門口就又忙上了?!?p> “我說杜若你哪來的那么多的廢話?一見面就叨叨個不停。如果你嫌累不想干,我可以申請讓隊長給我換一助手?!笔捄哪樕桨l(fā)的陰沉。
“哪有??!”杜若臉上的花兒瞬間消失不見,小聲嘟囔了一句,趕緊發(fā)動汽車上路。
“這醫(yī)院有一個叫易風的年輕醫(yī)生,回去將他的詳細資料查明白交給我?!笔捄z毫不去理會杜若的情緒,自顧自的低頭翻看著袋子里的文件。
蕭寒讓助手杜若調(diào)查的是還在ICU躺著的那兩個傷者的資料。對各類資料的查找收集、匯總整理,那是杜若的強項,這也是她之所有能成為蕭寒的助手的原因;對于蕭寒交付的任務,她從來是不問緣由,只管執(zhí)行,而且總能將任務完成的如她本人一樣的漂亮出色,一樣的完美,這也是她能留在蕭寒身邊的原因。
兩名傷者中的一位是本市江城建筑工程公司老總鐘志強的獨生子鐘文軒,也是死者姜纖云的的新郎,而另一位是鐘文軒的司機。對于杜若的工作能力,蕭寒有時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暗中佩服。官方資料,坊間傳聞,都能面面俱到。
江城市最大的建筑公司——江城建工,成立于八十年代末,成立之初只是個二十多人的小施工隊,鐘志強能在十幾年的時間內(nèi)將其發(fā)展成為全市最大的建筑工程公司,自有他的過人之處,可以說鐘志強的公司是和江城市一起發(fā)展壯大到今天的。他本人也從一個曾經(jīng)的建筑工一躍成為江城的風云人物,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其獨生子鐘文軒在十多歲時被查出腎功能不全,一直靠藥物機器維持生命。坊間傳聞鐘志強曾在佛前立誓,只要能讓兒子文軒得以康復,自己愿用余生虔誠禮佛,盡行善舉。三年后鐘文軒終于等到了配型成功的腎源,接受了腎臟移植,且手術成功。鐘志強也沒有食言,開始了他的佛系人生,修橋補路,資助弱小,在江城遍行善舉。在其成功的神話上又多加了一頂慈善家的桂冠。在鐘文軒十八歲之后,開始逐漸接手公司的事情,鐘志強索性對公司的事撒手不管,任由年輕人去闖,他自己則出巨資重修江城市北山中早已荒廢的清涼古寺,自己搬到寺中,整日晨鐘暮鼓,青燈古佛相伴,過起了潛心修行的日子。其子鐘文軒雖年紀輕輕就接手了公司,但其性格溫潤,待人謙和,幾年下來,無論是在公司內(nèi)部還是社會上都廣受贊譽,聲名威望絲毫不遜色于其父,可謂長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杜若的的調(diào)查報告很短,短到只有一頁紙上的一段話,但蕭寒卻看了很久,在腦中又過了無數(shù)遍,車上一共只有三人,如果自己的兇案判定成立,那行兇者選在鐘文軒與姜纖云大婚的日子下手行兇,顯然針對的人就是二人之中的一位。整個迎親車隊十幾輛車,前后車相距不過百米,兇手是如何讓事故車輛在山路上高速行駛的呢?可恨那重傷的兩人至今還沒有清醒,不然事情就沒有那么復雜了。
蕭寒的左手青筋暴起,仿佛要集中全身的力量將那頁紙捏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