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未蒙行宮早已掩去了燈火,只東屋的一間小小的臥房依然燭火顫顫?;舯P于房梁之上,看到另一側(cè)的黑影閃現(xiàn),二人點(diǎn)頭示意。風(fēng)起風(fēng)落,二人已經(jīng)輕落于臥房之外??戳丝茨桥P房中的燭火搖動,一個(gè)婦人的影子就映在了竹窗上,她在干什么?穿針引線,好像在縫什么東西?;舯c那黑影對視一番,那黑影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一閃身,隱藏于夜色的黑幕之下。那婦人竟是那樣的安靜,溫溫柔柔的,燈火都不舍得再搖擺,生怕打擾了她的視線。
一陣屋門虛掩的聲音,那婦人抬頭看看那房門,正看到霍冰站在門側(cè),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她。
她是------,她不是羌渠人。
“燕王妃?”
“你是?”看到一個(gè)陌生的年輕人闖進(jìn)自己屋子,燕晴到并不吃驚,這么多年,見到過的,遇到過的驚奇事情不計(jì)其數(shù),她也早就習(xí)慣了意外事情發(fā)生。
“哈勒炎王爺讓我?guī)汶x開?!被舯肿屑?xì)看了看她,她不是羌渠國人,她是周朝人。
“炎兒,他可好。”一聽到自己的兒子,燕晴心里放心不下。
“王妃,此地不宜久留,還望王妃與我離開,待見到王爺再說不遲?!被舯淮卮?,請她快速離開。
“好,我跟你走。”不管他的話是真是假,燕晴只想見到自己的兒子。
二人剛剛出屋,只見那門口早已有一排弓弩手黑壓壓的圍在一周。
那不遠(yuǎn)處,未蒙的聲音尖酸刺耳:“燕妹妹,你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說一聲就要走?!?p> 燕晴從身后站于身前,不懼那弓弩手:“我要去見炎兒!”
“燕妹妹,你莫要擔(dān)心,哈勒炎在塞外打仗,打仗完自會回來,你又如何去找他,你若走了,可汗跟我要人,我可怎么向可汗交代?!笨粗疵赡且粡堃缓系淖欤舯褂行┬臒?。
“未蒙,你莫要拿話誆騙我,我知你心中所想,我與炎兒從未與你爭搶過什么,只是你自己內(nèi)心作怪罷了?!?p> “燕晴!自你來我羌渠,可汗他從未有拿正眼看過我,我可是這羌渠國的皇后,是大大小小的族長選出來的正王妃,可是你,只是一個(gè)外族外姓之人?!北患刀拭杀瘟穗p眼,就連內(nèi)心也被蒙蔽了。未蒙聲音尖銳刺耳。
霍冰知此地不能久待。將燕晴拉于身后。
許是多年的妒火被激起,那未蒙仍未停止咒罵:“你這個(gè)蒙蔽可汗雙眼的狐貍精,你這個(gè)賤人------快,將這個(gè)女人給我------”
那刺耳的聲音尚未結(jié)束,只聽得房梁上“噌噌噌------”箭雨般向那圍繞霍冰周圍的弓弩手直射而去。
不可能!那房梁上有人??粗曪w過,那弓弩手一個(gè)個(gè)倒地,未蒙驚嚇當(dāng)場。
此時(shí)不走更待何時(shí)。托住燕晴,霍冰一躍而上,就聽得鐺鐺刀劍聲響起,將身前幾個(gè)未被射殺的弓弩手?jǐn)貟?。沖出包圍,不想那門外仍有兵士涌進(jìn)來,此時(shí)此刻那哈勒炎死侍也跳下房梁,和未蒙手下的兵士殺做一團(tuán)。
未蒙雙目滲血,慘森森的笑說:“你以為你們能逃的出去,這里所有的地方都是我的人,今夜就是累也要把你們累死。哈哈------”那陰森森地笑聲,如何都想不到是那位雍容華貴的皇后。
霍冰從未有如此難突破重圍,未蒙手底下的人像是不要命似的朝著他二人撲來,刀上全是血。那黑影中有一須發(fā)花白的老者喝道:“此時(shí)不走,更待何時(shí)!”那人正是哈勒炎侍衛(wèi)哈勒骨。再看燕王妃從容淡定,霍冰心中敬佩不已。主意已定,霍冰道:“王妃,得罪了?!闭f著將刀系于身后,抱起燕晴,一個(gè)騰空,跳至不遠(yuǎn)處的石桌之上,再一個(gè)騰空,躍于房梁,就聽得“嗖——嗖——”兩聲,那燕晴一聲悶哼,不省人事。
暗叫一聲“不好!”霍冰斗膽跳出房梁,二人皆摔倒在地,再也顧不得許多,抱起燕晴,跳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馬匹,飛奔向貢城。
那馬兒,你可否再快些,再快些??粗嗤蹂巧n白的臉色,雖已不是少女,但那秀麗的臉龐還能看出當(dāng)年的容貌,定也是個(gè)美麗的女子,“王妃,你且忍忍。我們馬上就到!”
霍冰心急如焚,那馬兒在途中一閃而過。
貢城驛館內(nèi),哈勒炎立于屋外,雙拳緊握,濃眉深皺,那藍(lán)綠色的深眸中藏著憂傷,謝知秋站于旁側(cè),連聲嘆氣。霍冰立于遠(yuǎn)處,額頭汗水直冒,那青色衣衫已經(jīng)破爛,手上還沾滿鮮血。
兩個(gè)時(shí)辰過去了,謝雨柔推門而出,哈勒炎轉(zhuǎn)過身,看到她那額頭汗水,疲憊神色。看著哈勒炎那擔(dān)憂的神色,謝雨柔讓出門口,那哈勒炎閃身進(jìn)入屋中。謝知秋迎了上去,“如何?”謝雨柔理了理額間秀發(fā),搖搖頭。那箭上劇毒難解,恐怕就是母親在也無能為力了。那下毒之人如此心狠,定是要讓中箭人必死。
看謝雨柔的表情,霍冰自知釀成大錯(cuò),絕望的閉上眼睛。一生護(hù)人,這一次,竟然失手了。
溫暖的房間里,燕王妃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再厚的暖被也護(hù)不住她身體的寒冷。
哈勒炎跪于床側(cè),靜靜地看著這個(gè)安靜的女人。
她的手瘦弱冰涼,哈勒炎大掌如何暖都暖不住,燕王妃反手握住自己兒子的手,他長大了,這許多年,她看著自己的孩兒長成了年輕英俊的男子,那羌渠國大大小小的族長之女都恨不得嫁給他,可他總是一副冷冷淡淡,誰都不愛搭理的樣子。自己的兒子,做母親最為清楚,只是還沒有遇到對的人。
“那姑娘極好,你的眼光是最好的?!弊阅侨栈貋恚筒煌5乩p著她問,那周朝的女子都喜歡些什么小玩意,看那一臉興奮的樣子,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可是她眼里的憂思你看得到嗎?”燕王妃聲音微弱,“你希望她和母親一樣,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整日望著那窗外過一輩子嗎?”
“尊耶——”哈勒炎聲音哽咽。
“放她走吧。你若愛她,就給她自由?!蹦潜鶝龅氖州p撫上哈勒炎的臉頰,我的孩兒長大了,將來定是個(gè)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兩行熱淚流過臉頰。自古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不是傷心淚,那是英雄淚。
“尊耶——”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驚動了屋外眾人。謝雨柔心沉到谷底。燕王妃雖柔柔弱弱,拔那箭矢一聲不吭,恐怕就是戰(zhàn)場上的男子,也難忍受那疼痛。真是一個(gè)剛烈的女人。
哈勒炎的心該有多痛。想到此,她竟流下淚來。
夏風(fēng)吹過,那株桃樹早已繁花散盡,立于桃樹下的霍冰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默然離去,不知去向。
謝知秋無聲無語,回入自己屋中。只留謝雨柔在那門外佇立良久,不肯離去。
走上閣樓,推開那窗,那賣草鞋的老爺爺不知今日有何事,未曾在樓下叫賣。看著那一路熙熙攘攘行人,謝雨柔陷入了沉思。就連那身后來了人都不曾發(fā)現(xiàn)。
“我尊耶是江南人,父親是江南織布局的官員,我尊耶也是江南有名的秀女,那年我父王隨族人進(jìn)都梁朝拜,在路上遇到了我尊耶。她與我父王所見的其他女子都不同。我尊耶不顧家人反對,一心跟他回了羌渠,我父王本要取我尊耶為妻,不料族中反對,以可汗之位相逼,我父王抵擋不過,娶了未蒙,做了可汗。”哈勒炎重重一聲長嘆,“這么多年,我和尊耶在羌渠,除了父王之外,再沒有親人,我沒有族人,只有手里那五萬的虎騎軍。我父王,早已不是我父王,他是可汗,是羌渠國的一國之君。我和尊耶早已想清楚了這些?!闭f完這些話,仿佛已經(jīng)用盡了氣力,“柔兒,我定要為我尊耶報(bào)仇。你可懂我!”那哈勒炎聲音悲憤,眼中含淚。
謝雨柔淚眼朦朧,泣不成聲。
哈勒炎將謝雨柔緊緊擁在懷里,心中暗道,“柔兒,我答應(yīng)我尊耶,放你自由。從此天南海北,各自離去?!?p> 看那門外身影一閃而過,哈勒炎知道該走了。
“哈勒炎,你------”謝雨柔緊緊拉住了他,“你別走,”也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你------”謝雨柔咬了咬牙,“你今晚可愿意留下來陪我。”細(xì)碎的聲音柔柔膩膩地從她嘴里說出來,暖了他的心。
那哈勒炎怔住了,定定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任憑謝雨柔拉住他的衣襟。那門外身影又是一閃。哈勒炎再不敢轉(zhuǎn)身,掙脫那玉手,頭也不回,出門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