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腹不是傻子。
但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柳舒青有不對勁的地方,什么一朝一夕就可以改掉頑劣脾性這種事兒左腹是不信的。所以他自然也不相信眼前這個驕縱丫頭能區(qū)區(qū)幾天就變化如此之大,不哭不鬧就算了,甚至還對他顯得格外寬容友好。
一想到這個左腹就想譏諷著冷哼,只覺得是惺惺作態(tài)。
他原本沒打算說些什么,這是柳舒青自己又過來招惹他的。直接自己送上門來欺負(fù),他當(dāng)然撿現(xiàn)成的便宜。
不過這些話他還是打算問出來,管她是鬼上身還是佛點通,左腹是個喜歡萬事找個原因的人。
所以他靜靜地看著面前明顯是心神不寧了片刻的柳舒青,眼底只剩下冷意。
相比起鎮(zhèn)定自若的左腹,柳舒青則是被這一句話給問的慌神片刻。
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說她上輩子被左腹害的慘死又家破人亡,這輩子回來為了不重蹈覆轍所以要對他好一點?
不,換做是左腹的話,再來一次見了仇人的機(jī)會他只會選擇一下子掐死在襁褓之中。
但柳舒青縱使是有怨有恨,她還是記得左腹在后來的幾大戰(zhàn)役中是立了多大戰(zhàn)功的。而且暫且不說柳舒青愿不愿意殺人,她就算魚死網(wǎng)破先弄死左腹,人也是宋將軍家的養(yǎng)子,說出去也不中聽,手法上也不好做。而且留左腹活著,以后按他那一手兵權(quán)和權(quán)勢,柳家還能躲在他庇護(hù)之下……
乍然回神,柳舒青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
她在干什么?她真的在仔細(xì)思考要不要弄死左腹嗎?
咽了咽口水,柳舒青小心謹(jǐn)慎的和左腹對上了視線?!白蟾绺缯f什么,我聽不懂。我是柳家的六姑娘啊?!?p> “柳舒青不會管我喊哥哥?!?p> 就這一句話倒是堵的柳舒青無地自容,她絞著手帕,在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冷汗都下來了。
她試著做最后的掙扎掩蓋,“是我這幾天想開了,我覺得不能給人區(qū)別對待,所以對左哥哥就特別好呀……”
“撒謊?!?p> “老太太前幾天求佛問道,終于讓我靈慧一點通……”
“還不說實話?”
左腹還當(dāng)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柳舒青心虛,心虛之下她只能一個勁兒去想該怎么圓話。
她是因為老天恩澤重生的,按理來說她應(yīng)該早就是冤魂一縷了。
但現(xiàn)在的事實是她卻好好的,有著肉身,有著重來一次的人生,一切都像是做夢一般。
她想到這兒,不自禁的愣了片刻,下意識的脫口喃喃而出。
“我或許是妖怪吧。”
她這也不完全是空口無憑的胡言。她的一縷魂能活著倒流回時光,重生霸占回自己年幼時候的身體,論理她這閻王不要地獄不收輪回不入的,真能算得上是普通凡人嗎?
說她是妖鬼魔怪都行了。
當(dāng)然這話不能給左腹說著聽,不然他別真以為自己瘋了。
在柳舒青脫口像是下意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左腹眸色沉了沉,意外的什么話都沒說。
他是不信神佛鬼怪的。倘若求神拜佛真的有用,那他的人生也不會如此。
但是左腹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坐在他屋子里這個小姑娘,看燭光隱隱印出些許紅暈在她白皙的皮膚上,他似乎在這個小丫頭眼里瞧見了一絲完全不像是小孩會有的空洞。
故此,左腹也就沒吭聲,只是幽幽的看著柳舒青。
等柳舒青回神了,她發(fā)覺了自己剛才說了什么后,也是詫異了一瞬。
這種話原本以為自己是藏著想的,原來變回小孩了之后會下意識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皮子?
柳舒青急了,她生怕左腹過度解讀自己剛才的話,于是連忙解釋?!拔业囊馑疾皇悄莻€,我的意思是,我大概就是前些天感染了風(fēng)寒,在冥冥之中得到了佛祖的點通,我……我……”
“或許你真是妖怪呢。”左腹冷不丁的開口,眼底逐漸浮起戲謔。
柳舒青啞口無言,只能訕訕傻笑?!霸趺磿亍嗽趺茨苁茄致铩?p>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弊蟾褂质且痪洳幌滩坏脑挾禄貋?,噎的柳舒青臉色漲紅,他瞥了一眼小丫頭期期艾艾不知道在吞吐什么的模樣,心里忽然覺得有點愉悅,想了想后又頗為惡劣的補(bǔ)充了一句?!澳皇悄悴恍⌒淖呗┝苏嫦?,現(xiàn)在在想要怎圓場吧?!?p> 柳舒青有苦說不出。她的確是在想怎么圓場,但圓的不是這個!
事到如今她現(xiàn)在反駁不是,又要編理由。
于是柳舒青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心想他左腹日后再怎么能耐,現(xiàn)在也就是個十三歲的毛頭小子,她都多大了,在冷宮十五年熬過去受了多少白眼?她會在這兒折了?
想著,柳舒青長舒了口氣,謹(jǐn)慎的沿著自己的謊說了下去?!澳惝?dāng)我是妖怪也行,當(dāng)我鬼上身也行。但我的的確確是柳家六小姐,不是什么別人。我現(xiàn)在就是改性子了,我就是靈慧一點通了,你就當(dāng)我是打算來世做個好人不行嗎!”
這差強(qiáng)人意東拼西湊的說辭,在左腹聽來就像是糊弄傻子。
但是無所謂,他其實也懶得追究。柳舒青到底是人是鬼于他又有何干系,只要柳舒青不是在等著陰他,對他下手,左腹就覺得隨意。
他拿起碗筷開始吃湯,一副沒打算招呼柳舒青的模樣。
小姑娘在邊上呆了片刻后,發(fā)現(xiàn)左腹沒有要開口對她那套說辭進(jìn)行深究,以為自己蒙混過關(guān)。于是也小心翼翼的捧起碗筷來也打算吃口熱雞湯。
“這是我的院子,你還坐著干什么?”她剛捧起碗,左腹涼涼的語調(diào)就飄過來了。
柳舒青頓覺尷尬。
她咳嗽一聲擺出討好臉,“這是我?guī)淼臏?,左哥哥我也想喝……?p> “不準(zhǔn)叫左哥哥?!?p> “那要叫你什么。”柳舒青覺得一句一懟她真的很憋屈,神色上不自覺帶了點委屈,連說話的聲音都不對勁兒了。
左腹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秀氣的眉頭擰著一副難忍委屈的可憐模樣,本就是美人胚子,現(xiàn)在一賣可憐更是在燭光下映襯的惹人憐惜。
“你一妖怪,我管你叫我什么。但是不準(zhǔn)叫哥哥。”左腹不咸不淡的說了,隨后又補(bǔ)充道?!奥犞鴲盒摹!?p> 柳舒青無語。
敢情懟她這些,無非就是拐著彎子說她又不是人,又惡心唄?
她柳舒青也有脾氣的好么,真當(dāng)她現(xiàn)在不是柳家最受寵的小孩兒了?
但她生氣歸生氣,只能憋著。她不能發(fā)火,至少討好左腹之前不能。
柳舒青猛的端起碗,咕嘟咕嘟大口把湯灌下去了。隨后還頗為得意似的一撂碗,大聲道,“我就喝!你還能讓我吐出來嗎!”
緊接著她不等左腹說什么,立刻逃一樣的奔了出去,身后遙遙跟著提著燈籠的小竹,驚慌失措的喊著小姐慢點,一溜煙從左腹這兒跑了。
左腹瞥了眼空蕩蕩的湯碗,也沒說什么,就是低頭小口吃湯。
柳舒青和左腹兩人都沒發(fā)覺,今個晚上,左腹同她說的話,已經(jīng)不僅限于“滾”和夾槍帶棒的侮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