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明長拽著口不能言的尹明朗,一路走到了圣水宮。
尹明朗心里忐忑,但畢竟自己是不死之身,倒是沒有真正害怕,他反而有些擔(dān)心生死不明的小飛。圣水宮越來越近,明月朗照之下,他們面前赫然是層層疊疊的荊棘叢,一眼望不到邊,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滲人。
明長老彎下腰,在地上敲敲打打,不知他動了什么機(jī)關(guān),突然間地面轟隆作響,在一個隱蔽的角落里緩緩打開一扇暗門,明長老沒多說一句廢話,抓起尹明朗的手腕,徑直走了進(jìn)去。
?。ㄔ趺凑f呢……跟那群人販子比,這個明長老也算挺溫柔了。)尹明朗強(qiáng)作樂觀,跟著明長老,走下這個漫長陰冷的甬道。周圍的潮氣越來越重,尹明朗腳下的青苔也厚了起來,他努力保持著平衡,但是臺階實(shí)在太多,環(huán)境又實(shí)在太暗,他這一路上摔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在他筋骨散架之前,兩人總算走到了底。
甬道盡頭別有洞天。這里是一個密室,狹窄逼仄,但是通風(fēng)良好,看來明長老在這已經(jīng)經(jīng)營良久,密室正中挖了一口水井,井中隱約傳來潺潺水聲;周圍擺滿新鮮瓜果,想來是些祭品,密室的角落燃著檀香,四處墻壁懸掛鯨油長明燈,整個地方顯得雅致而神秘。
明長老一把將尹明朗擲到地上,語氣冷淡地下令:“把衣服脫光?!?p> ?。ㄍ炅?,這變態(tài)估計(jì)是要開始羞辱我了……)尹明朗瑟瑟發(fā)抖,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里從布置上來看,很明顯是一個別致的祭壇,明長老把他帶來,一定是用作祭祀。
明白自己可以保住“清白”,尹明朗很配合地把衣服脫了個干凈:(不管了,不管了,我先配合他一下,實(shí)在不行……小爺死給他看。)
明長老十分滿意眼前這孩子的舉動:“識時務(wù),你很好?!彼舆^尹明朗脫下來的衣服,隨手拋進(jìn)了井里,同時開始在井邊忙碌了起來。
?。ǖ鹊?,你把衣服扔了,我該怎么回去啊……)尹明朗突然反應(yīng)了過來——原來明長老根本沒打算讓他活著回去。
尹明朗縮到角落里,檀香的味道刺得他鼻子發(fā)癢,但是現(xiàn)在打噴嚏未免有點(diǎn)不合時宜,他絕望地想:
?。ㄎ业奶靺却笊衲愣荚陉P(guān)注些什么?!我不想死?。】煜朕k法?。?p> 就在這個時候,在茅房外躺著的小飛終于醒了過來,他揉揉后腦,手上沾了一片血跡?!靶⌒值?!小兄弟你在哪?”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打暈他的磚頭就在旁邊,但是那個年幼的啞巴卻已經(jīng)消失不見。
“是明長老……他說過宓司祭會看重小兄弟……”小飛眼前發(fā)暈,強(qiáng)撐著一口氣,向圣水宮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沒有什么障礙物,但小飛足足摔倒了四五次,他憑空生出莫大的毅力,連跑帶爬地來到了荊棘叢前。這荊棘叢足有三十丈之廣,中心才是供人參拜的圣水宮,自從二十年前肖司祭施展妖法,在這里植滿薔薇花后,從沒有人能夠到達(dá)圣水宮內(nèi),以至于后來的香客都只能在荊棘叢外進(jìn)行祈愿祝禱。
小飛心臟狂跳,他腦子里被恐懼占滿——他想起了自己童年玩伴小臟,自被明長老帶走后一年里音訊全無,他當(dāng)然知道小臟的下場:太牢神教里久居妖魔,它們一時興起吃掉幾個雜役奴仆,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小臟!小兄弟!你在哪???!”小飛徒勞地大喊,荊棘在寒風(fēng)中搖晃,一言不發(fā)。孤獨(dú)向來是凡人的絕癥,小飛手腳冰涼:“不行,我說過要保護(hù)好他……不行……”他自言自語著,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兩根布條,在兩只手上纏了三圈,憑著一腔孤勇,開始穿越這三十丈的荊棘叢。
(他瘋了??。?p> 尹明朗猛地站了起來:(三十丈??!他疼也得疼死!)他沖明長老揮手,連比帶劃,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饒是明長老聰明過人,也猜了好一會兒。
“你是說那個帶你來的小廢物?”明長老大方地說:“你跟他感情倒是不錯。我下手不重,他過一會兒就會醒了。”
?。阍趺床幌率种匾稽c(diǎn)啊蠢貨?。┮骼矢绷恕?p> 明長老疑惑道:“你難道覺得他會來救你不成?哪怕他真來了,到了薔薇障,沒有密道也只能原路返回?!彼^續(xù)著手邊的工作,一邊繼續(xù)說:“這薔薇障是肖司祭特意為宓司祭種的,肖司祭用情至深,可惜……唉,如今宓司祭法力消退得厲害,必須要用童男童女作生祭品,去年在神教里找的祭品又丑又臟,想必宓司祭不會喜歡,今年……”他回頭看了一眼尹明朗:“……難為你天生一副好皮囊,為宓司祭獻(xiàn)身是莫大的光榮,你到了下面可要好好感激我?!?p> 明長老從身上取出一捆麻繩:“過來。把你綁了,省得你反抗,弄壞了皮肉?!?p> 尹明朗堅(jiān)定地?fù)u搖頭:(我草泥馬的,不就是死嗎,死就死了。)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井口,最后又指向秘道的入口:(我,自己進(jìn)去,你去救人。)比完手勢,他便自覺地向水井走去,明長老倒是挺高興:“好聰明的孩子,好,你自己去吧,我去看看那個小廢物。我向你保證,等宓司祭回應(yīng)我之后,必會給那小廢物一筆賠償?!?p> ?。愕任蚁朕k法從底下上來的,到時候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骼蕫汉莺莸氐闪嗣鏖L老一眼,隨后深吸一口氣,縱身跳下這口深不見底的水井,向地下更深處去了。
水井倒是沒有尹明朗想象得深,他憋著氣,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砸到了水面上。尹明朗畢竟沒有跳水的經(jīng)驗(yàn),驚慌之下把肺里的空氣吐了個精光,人自然也沉底了。
井水清澈無比,尹明朗在驚慌之中睜開了眼睛,竟然可以毫不費(fèi)力地看清水下的東西,這里一點(diǎn)生命的痕跡都沒有,只有奇形的亂石和蒼白的骸骨。尹明朗還在努力地憋著氣,兩腿亂蹬,但還是沒能止住下沉的趨勢,他兩眼發(fā)澀,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水面,只要他一松勁,清水就會涌進(jìn)他的肺,他很快就將死于痛苦至極的窒息。
就在這時,尹明朗腳底的水流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樣,托著他向上浮去,剛出水面,他便迫不急待地喘起氣來,空去突然顯得無比甜美,尹明朗眼里全是淚水,一半是眼睛進(jìn)水后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一半是因?yàn)樗览锾由母袆?,他緩了好一陣,這才開始打量起井中的天地。
這里是一個四面封閉的大湖,井口只不過是一個通路。到處都是柔和的月光,在湖中心,竟然站著一個女人。
這女人向尹明朗緩緩飄來,尹明朗僵在了原地,不是因?yàn)檫@女人可怕,而是因?yàn)樗^于美麗。
湖中女人全身不著寸縷,身材是恰到好處的豐腴,她面容素凈,不施粉黛,就如同這湖水一樣毫無雜質(zhì),尹明朗看著她透亮的眼睛,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喉嚨:(宓司祭,她就是宓司祭,我靠,我馬上要被這個不穿衣服的女妖給吃了……)
宓司祭靜靜地立著,緩緩開口:“尊貴的學(xué)者,您終于來了。”她側(cè)身施禮,全身的皮膚慢慢剝離,化成了潔白的輕紗。
“冒犯您了,學(xué)者大人,請別害怕,我從不吃人?!?p> ?。ㄋ€挺有禮貌……等等,)尹明朗突然愣住:(她能聽見我說話嗎?)
宓司祭溫柔地說:“天下精怪都有著察覺語素的天賦,學(xué)者的心中所想,我們都能聽懂?!彼恼Z氣突然變得悲哀:“我被困在這里兩百五十六年,終于把您等到了。在下名叫女宓,還請您開恩,拯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