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觀外停下,顧老笑呵呵說道:“寧公子,老朽舊友就在里面喝茶,我們進去吧?!?p> “顧老您請。”
寧放跟在顧老后面,姜氏沒有進去,在馬車上等候。
走進道觀,里面打掃得干干凈凈,院子里種著青竹郁郁蔥蔥,淡雅清凈。幾間觀舍掩映在竹林間,頗有雅致。
一間樸素簡陋的觀舍里,有兩人正在品茶,一個云鬢高束的老道人,一個年老蒼蒼的老人。
“哦……”
“……”
寧放驚訝地差點喊出聲,告老還鄉(xiāng)的翰林院老大人和寧放詫異地看著對方,未了老大人哈哈大笑。待得顧老問清了緣由,連同旁邊的觀主白道長一齊贊嘆不已。
“韓老,看來你和寧公子真是有緣啊?!?p> “有緣,有緣,寧公子,請坐。”
翰林院老學生韓鄙站起來請兩人坐下,一陣寒暄過后,兩人已經如同多年的老朋友般了。過了半會,寧放還感覺猶如夢中,兩人在河邊渡口遇到,于白馬寺邂逅,不期在此遇到。細想這世間緣分真是奇妙。
“韓老,您是當朝大學士,寧某不過一介草民,如此厚愛,慚愧慚愧?!?p> “呵呵,寧公子,你與老夫有緣,不必掛懷,來來,喝茶喝茶,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p> “韓老,白觀主,那寧某就叨擾了?!?p> “寧公子請?!?p> …………
回龍觀主白道長面容清矍,神清骨秀,端起茶碗敬各人,喝完茶,韓鄙扶著寧放肩頭說道:“寧公子,咱們去登高賞景吧?!?p> “好,老朽也有此意,白觀主,改日老朽再來登門拜訪?!?p> 顧老站起來,向回龍觀主客氣說道。
幾人辭別回龍觀主,一同出了道觀,韓老自備了馬車,兩輛馬車立即向郊外駛去。
寧放和韓老同乘,韓老望著車外蕭條山景,道:“寧公子,咱們齊州自古人杰地靈,山清水秀,特別是重陽日登高,邀三五人同游,實是快活哉?!?p> “重陽獨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臺。
竹葉于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
殊方日落玄猿哭,舊國霜前白雁來。
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
這位翰林院老大人興致大發(fā),當即吟起一首詩詞來,這首詩詞是前朝詩人所做,于重陽日登高念懷。韓鄙念著,心下感慨,竟然縱聲高唱起來。
道路上,不斷有馬車霖霖而過,這時已經出城十里,遠望可見郊外青山,那些普通百姓乘坐的牛車騾馬車不肯走這么遠,早就在回龍觀周遭停下登高觀賞。
而達官貴人,有錢人家的公子少爺乘坐馬車,自然愿意走遠一點,尋找名山。
韓鄙唱得興起,擊節(jié)伴奏,極是癲狂。
若然換了文人雅士,必然琴瑟和鳴,一起吟唱。但寧放于詩文狗屁不通,自也無法應和。
馬車又走了十余里,才在一座山前停下,這山毫不起眼,孤零零挺立在地上,周圍都是青山,落木蕭蕭,四野肅殺。
”寧公子,到了,下車吧?!?p> “韓老,此是何山?”
“哦,此山名東萊,雖然無名,但據考古乃是數百年前地裂形成,峰頂奇秀不凡?!?p> “哦,竟有此說?”
這也就是翰林院老大人,有那功夫和學識去考據,普通人哪里能知道這座小山的來歷。寧放頭一回聽說,暗暗佩服韓老的博學。
這時,顧老和小妾下了馬車,眾人將馬車停好,向山上攀登,這山不大,一會兒功夫眾人就登上峰頂,舉目望去,周圍蒼茫一片。
顧老和韓鄙帶了酒肉,就在封頂的平坦處擺上,邊吃喝邊欣賞風景。
韓鄙做官一生,老了回鄉(xiāng),坐在峰頂遠望四野心潮澎湃,平生經歷仿佛在腦海浮現,一時默默無言。
顧老似是感受到了韓鄙心境,他兩人一生經歷相仿,也自撫然。
寧放默默坐著喝酒,這種場合他插不上話,也不去打擾,只是和姜氏在旁坐著。
重陽登高回去,許是受了韓大人和顧老感染,寧放心境竟有一絲說不清的迷惘。他回到房中,睡了一會兒。
李冶做好飯,進來喊他:”公子,飯做好了?!?p> ”你吃吧,我不餓。”
寧放淡淡說道,坐起身下來,看見桌上李冶給他留了一點碎銀子。
這段時間剛收了田租,今年雨水多蔬菜長勢很好,菜農也都比往年收成好,交租也積極。小丫頭也沒和寧放商量,自己請工匠來修補了院門和那塊破爛的匾。
………………
重陽節(jié)的第二天,就是寒露,寧放起來后,冷的打哆嗦,趕緊加了衣服。
太陽照在院子里,絲毫沒有暖氣,昨夜霜沉。寧放走到西門口,上了茶樓三樓,在靠窗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了一壺茶,慢慢地喝,悠閑地看著樓下風景。
這一帶都是貧民和菜農,茶鋪的賣的茶也是普通的茶,一股苦澀味道。
對茶道,寧放不懂,不過聽顧老說早茶能暖身,尤其是秋寒時節(jié)一壺熱茶喝下,身子骨就暖和了。
街上,小販們聲嘶力竭地吆喝著,有個賣藝的女子在樓下賣唱,就在寧放壹碗茶快要喝完時,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聲。
茶鋪門前,一伙潑皮無賴圍住了那個賣唱的少女,那少女的瞎眼老爹跪在地上哀求著,卻被為首的一個潑皮無賴一腳踢開。旁邊的小販們敢怒不敢言,紛紛躲開了。
”住手,放開她?!?p>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衣著樸素,肩上挑著擔子的青年菜農,眼神里射出憤怒的光,瞪著哪伙潑皮無賴。
”吆嗬,哪里來的小子,敢管大爺們的事,活膩了吧?!?p> 潑皮無賴看見有人阻攔,嘩啦一下把那個青年菜農圍在中間。街上的人都躲得遠遠的,沒人敢過去。
這些潑皮無賴都是本地人,在本地只是偷雞摸狗,不犯大錯,但對外地人卻是膽大妄為無惡不作,一般人都不敢惹。他們也是看賣藝父女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才敢欺凌。
青年菜農放下肩上的擔子,彎腰扶起瞎眼老人,拉著賣唱的女子要離開。潑皮無賴見有人公然無視他們,眾目睽睽之下惱羞成怒,為首的無賴一揮手,惡狠狠地撲了過去。
青年菜農不慌不忙,嘴角噙著冷笑,拳腳齊出,三兩下就把一群潑皮無賴打得落荒而逃??吹綕娖o賴跑了,周圍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
隨后,那青年菜農給了賣唱婦女一點碎銀子,匆匆挑上擔子離去了。
等寧放下樓,那人已經去遠了,連賣唱父女也攙扶著走了。
街上有人認出了青年菜農是白馬寺看菜園子的,叫趙吉禎,是幾年前外地逃難來的。
寧放望著青年菜農越來越遠的背影,暗暗記住了趙吉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