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放被一把匕首逼著不敢動,借著外面微弱的曦光,才看清屋里的情形,李冶蜷縮在角落,嘴里塞著破布,一個勁沖他搖頭。
屋里桌上,擺著酒菜,一個戴著斗笠的少年坐在桌邊狼吞虎咽,一只手拿著匕首逼著他。
“坐下”
那少年低聲喝道,寧放坐下,又吩咐李冶去點(diǎn)上燈。油燈一亮,便看見一張觸目驚心的臉,整張臉上有三分之一布滿燒疤,猙獰可怕。
李冶剛站起來,嚇得又蜷縮在一旁不敢動。
“這位兄弟怎么稱呼?”
“寧放”
那少年哼了一聲,大概是餓急了,也未再多問。狼吞虎咽起來,寧放之前已經(jīng)見過小神龍,見他自顧吃喝,心里稍微一松。
外面胡同里,捕快正在挨家挨戶搜查,燭火搖曳,燈光黯淡,小神龍旁若無人狼吞虎咽,時而看一眼兩人,兩人緊張地看著小神龍,絲毫不敢亂動。
小神龍在齊州城無人不知,傳言中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多年來官府一直重金懸賞他的人頭,此刻,他就坐在面前,寧放全身冷汗淋漓,只要他喊一聲捕快就會聞聲而來,嗓子里卻如同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喊不出。
過了一會兒,院外響起敲門聲,捕快搜查過來了。
小神龍毫無慌亂之色,把匕首往桌上一拍,冷冷喝道:“去開門。”
寧放看了李冶一眼,李冶嚇得渾身哆嗦,他走到外面,打開院門,捕快一擁而入。
外面捕快詢問寧放,屋里小神龍不慌不忙,走進(jìn)里屋躺在床上,大聲呻吟著。
一名捕快聽到動靜,做了個手勢,兩人沖了進(jìn)去,剛一進(jìn)去,只聽哇地一聲,床上一個醉漢哇哇吐出來,差點(diǎn)吐到捕快身上,兩名捕快來不及躲避,被吐了一身,連忙退出去,惱怒地罵起來。
寧放趕緊陪著小心,拿出一點(diǎn)碎銀子給幾名捕快,那幾個捕快連叫晦氣,嘴里收了銀子謾罵著走了。
他慢慢走回去,心里撲通撲通亂跳,只見小神龍從里面出來,側(cè)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道:“多謝寧兄弟這頓美酒,我也該走了,日后有事可來明月峽找我。”
說罷,小神龍走出去,仔細(xì)聆聽了一下周圍動靜,跳出院門消失了。
黑暗籠罩著四周,胡同里一片漆黑,只有捕快的喝罵聲此起彼伏,等寧放鎮(zhèn)靜下來,走進(jìn)里屋,頓時驚呆了,床前的桌上,小神龍留下了一個包裹,打開包裹里面是二十兩白銀。
…………
改日,消息出來,山賊小神龍趁科考之際潛入城中,殺了一個民團(tuán)把總,那個民團(tuán)把總之前剿匪最積極,結(jié)果被小神龍堵在青樓一刀宰了。
秋雨一場寒,午后寧放出了門,便看見遠(yuǎn)處的河邊渡口圍著一堆人,鐘兆文老先生和赫老夫子在喝茶聊天,旁邊小嬋兒蹲在一邊看幾個無賴少年賭博。
柳樹下,一群讀書人正在高談闊論著什么,大概是討論剛剛結(jié)束的解試。
武朝大觀十三年秋未,解試雖然結(jié)束了,熱度還在持續(xù)著,城中所有的茶樓酒肆都坐滿了讀書人,討論最多的是誰會中榜。
白山棋院也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赫老夫子用寧放給的銀子買了十多畝田地,種上菜,鄭秀才也賣起了涼茶,加上沈姑姑進(jìn)入宮中棋待詔,喜事連連。連久病纏身的赫老夫子也難得地走出門,來河邊解悶。
小嬋兒看見寧放,遠(yuǎn)遠(yuǎn)地喊道:“寧哥哥,寧哥哥。”
寧放走過去,小嬋兒歡快地跑過來,道:“寧哥哥,我想你了?!?p> “呵呵,這孩子。”
寧放摸摸小嬋兒的頭,搖頭笑笑,赫老夫子看見寧放,向他打招呼。
今非昔比,如今的寧放在赫老夫子心目中寧放的形象已經(jīng)有了改觀,特別是寧放最近經(jīng)過小攸寧后徐管家調(diào)教,言談舉止儼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
“赫老,您最近身體怎么樣?”
“呵呵,好多了,老朽真要多謝寧公子,讓白山棋院度過了這一關(guān)。”
赫老夫子指的當(dāng)然是寧放慷慨解囊贈銀,沈姑姑才能得以去京師。倘若沒有寧放解囊,他原來準(zhǔn)備變賣棋院僅有的房產(chǎn)。
鐘兆文捋須微笑看著寧放,眼里露出贊賞,道:“寧公子,老朽和赫老正準(zhǔn)備讓人找你商量,赫老打算以白山棋院的名義聯(lián)合各界向官府呼吁加固堤壩,以防河決,你看如何?”
“哦”寧放聞聽并不意外。
顧老從江寧回來,已經(jīng)親眼目睹沿途黃河決堤頻繁,洪水泛濫,秋季多雨,一旦上游決堤沖垮涇河,整個齊州城就會陷入汪洋中,此事絕非危言聳聽。齊州城很多有識之士都紛紛呼吁加固堤壩,分流泄洪,早做準(zhǔn)備。
然而負(fù)責(zé)河道工程的九辭公子和官府沆瀣一氣,貪污公款中飽私囊,工程偷工減料,他們心存僥幸,認(rèn)為黃河不會再發(fā)生大的決堤,普通老百姓雖然憤懣,卻毫無辦法。
赫老夫子出于義憤和對齊州城的安危,不顧年邁要出面呼吁各界聯(lián)合向官府施壓,重視河防工程。
“寧公子,此事萬萬大意不得,一旦黃河發(fā)生大的決堤,洪水襲來,憑現(xiàn)有的堤壩根本擋不住,到時就會重演當(dāng)年的慘烈一幕?。 ?p> “鐘老擔(dān)心的是,可是官府根本不聽民間的聲音,我等又能如何?”
寧放的父母就是那年黃河決堤,洪水滔天中去世的,他對洪水刻骨銘心,如何不知道這些,可是官府不重視,普通百姓又能奈何。
赫老夫子緩緩地道:“老朽一把老骨頭了,死不足惜,為了全城百姓,為了白山棋院,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大觀六年的洪災(zāi)重演?!?p> 老人說到最后聲音悲憤,慷慨激昂,目光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寧放肅然起敬。
齊州城里能看到洪水隱患的大有人在,大多都是私下里發(fā)發(fā)牢騷,罵幾句憤青言語,不痛不癢。而真正痛心疾首,敢于站出來的只有這個老人。
赫老夫子看著柳樹下高談闊論,指點(diǎn)江山激揚(yáng)文字的一群讀書人,搖搖頭。渡船靠岸,瘸子老段在渡船上喊了一嗓子,下船嘍。
船上走下來一個氣宇軒昂的少年公子,身后跟著丫鬟小廝,搖著折扇,大聲喊道:“寧兄,這幾日可好?”
是狂生曹元禮,從白馬寺游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