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啞巴開口了
“別跳,別跳,我不是壞人!“穿著外賣工作服的他大叫道。
張亮感覺少女是讓他逼著要跳樓的,鼻子一酸,居然像小孩般冤屈的大哭了起來。
樓道的飄窗平臺上,古裝少女聞聲別過頭來,扯掉口罩的她,滿臉魚泡般的浮腫,尤其那鼻梁,腫得沒了模樣,泛著白光,襯著下面兩個黑黑的小鼻孔。
張亮喉嚨滾動了一下,止住了哭。農(nóng)村長大的張亮,在蘇城大學(xué)同學(xué)圈內(nèi)算是膽大的一個,此刻已經(jīng)崩潰的快尿了......
“哐當”手中拎的盒飯掉在地下,油膩的飯菜灑滿了一地,雙腿也如篩糠一般的顫抖。
古裝少女嗡動著嘴,深陷者的眼縫里射出一道黑光,一步步朝他逼近,堅利的五指似乎已經(jīng)戳穿他,樓道里的冷風(fēng)迎面吹來。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手扶著落滿灰塵的樓梯欄桿往下退。
張亮的腳踩著了盒飯的湯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身體一個后仰,從樓梯高處摔了下去……
張亮眼前一片血霧,又一股黑氣?;秀敝斜慌n^馬面用引魂索套住,押解至土地廟。勾去了生籍,押解到豐都城。
陰曹地府的豐都,布滿了陰氣戾毒,閻王殿內(nèi)大小幡幢招展,鬼影縱橫,時隱時現(xiàn),一頓板子如雨般下來,打得他皮開肉綻,靈魂出竅,他交代了自己的生前是非功過。
幽冥大殿內(nèi),判官朝他看了一眼,像大夫診病似的:“本官查了一下,與你結(jié)冤的那位小姐,原本天姿不錯,但經(jīng)不起誘惑,整容不成毀了容,想跳樓前來報到,碰到冤家的你,一陣嚎叫,把她的魂體附到了你身上?!?p> 一陣算盤聲后,判官陰陽怪氣道:“本官剛才核算了一下,你的陽壽還沒斷,回去吧!“,牛頭馬面兩鬼差也不言語,揪著他飄然飛出大殿,穿過奈何橋,把他扔進茫茫云海之中。
......
張亮忍著劇痛,艱難的撐開眼來,屋里有點灰暗,一縷陽光正好從屋頂縫隙漏進來,停留在他眼前。
陳漆剝落的屋梁上,一只蜘蛛正穿梭不停的織造著蛛網(wǎng),細細的絲,掛在上面,微風(fēng)把它吹得一擺一擺,好像打秋千似的。
“大媽,大媽,啞巴哥哥醒了!“張亮耳畔傳來小姑娘的聲音,尖尖脆脆的把他委實的嚇了一跳。展頭看去,小女孩身穿粉色薄羅短衫,腰里束著紅帶,小臉粉白細嫩,眉清目秀,下巴長著顆紅豆大小的痣,伏在床上,一雙清澈如水的杏眼忽閃閃的望著自己。
張亮正準備與她搭話。
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風(fēng)似的撲了過來,一件湖色圓領(lǐng)夾襖,系上月白綾裙兒,烏發(fā)中夾著幾縷銀絲,梳了個高聳的云苞髻,素面朝天卻一臉慈祥。
“小舍,我的兒啊,你終于醒了,你啊,打不過別人還逞強!“當媽媽的一邊用袖子擦淚,一邊嘮叨著。
張亮偷偷摸了摸耳朵,不是在夢中,明白自己是被小鬼扔錯了地方,到了大明朝,而且變成個叫小舍的啞巴少年。
“兒啊,你昏迷了整一天了,想是餓壞了,為娘的去給你盛點雞湯。“
“娘,我不餓!“小舍脫口而出道。
“大媽,大媽,啞巴哥哥會說話了!“
小姑娘如意好似發(fā)現(xiàn)了天大秘密似的大聲嚷道,明亮的眸子忽閃個不停。
當媽媽何曾沒聽到,自己的兒子從一出生到現(xiàn)在快十六年了,長得也算體格健壯、相貌英俊.只可惜連娘也不會叫.剛才兒子呼喚她,雖然聲音那么細弱,但在她耳中卻像春雷般響亮。
她撲上去抱住兒子,儲存十幾年的淚水,像潮水般涌出,順著好看的臉頰滑落。
這一刻小舍再次感受到了母愛,這人間最溫暖最質(zhì)樸的東西。
他從這個陌生的女人那里,覓到了母性情感上的慰藉,柔柔的,甜甜的,真實的,極其自然慰貼的。他頓時下了決定,愿意在她細膩的光芒之下,一天,一年,一生一世的生活。
張家的啞巴兒子張小舍開口說話了。這在不大的江南小鎮(zhèn)夷亭可是個頭號新聞。
洪武廿年張王氏十四歲便嫁到張家,在生小舍的次年,相公張歷生去福建進貨,一去十余載杳無音信,張王氏只得靠一畝三分薄田和平時在家繡花,把兒子扶養(yǎng)長大,別家的孩子這般大都討了媳婦,而小舍有嘴不會說,別說娶老婆,就是倒插門也沒人要。
張王氏是個極有人緣的女人,傍晚,夕陽落山,鳥也嘰嘰喳喳的歸巢了,小舍家里三間屋子燈火通亮.四鄉(xiāng)八鄰的都來了,連和小舍打架的三個“調(diào)皮蛋“也混在人群中,觀察“敵情“。
幾個女人圍著張王氏,嘮嘮叨叨,說道著她的不易。
幾個同族的老人在商量著如何替小舍謀份差使,好讓他早點成家立業(yè)。
突然來了那么多客人,都是陌生人,彼此又不了解,他索性裝聾作啞,在里屋和如意畫畫,如意是鄰家女兒,自然與張家很熟。
小舍畫了飛檐翹角的西樓,蜿蜿蜒蜒的長廊,又添上了芭蕉,紫薇,牡丹等好看的花草藤蔓,如意在長廊另一端畫上一疊假山石。
畫雖畫的不好,趣韻倒也無窮.只是鄰居見小舍“金囗”未開,多少有點失落,便開始告辭回家。
張王氏倒是滿足了,看著兒子畫的畫,心里明白個中多少有郎君的遺傳。小舍父親張歷生年輕時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尤其是書法,在夷亭鎮(zhèn)上還是小有名氣的。
張王氏觸景生情,不免思想失蹤多年的丈夫,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
小舍看出了母親的心思,在畫上加了一雙廊下執(zhí)手相望,含情脈脈的新人。
這下把如意姑娘羞得滿臉桃花,用一只袖子遮著臉,另一只手卻在楊高胳膊上下了勁,她乜斜著身子,抿著嘴,半閉著眼撒嬌道:“小舍哥哥,如果再配個詩文就更妙了?!?p> 留下的眾人都擠進了里屋,聽了如意的話,都哄笑起來,油燈吱吱的閃著亮光,小舍明白他們笑的含義。
小舍尷尬的看了一下比她矮一個頭的母親,原本白凈的臉上像酒醉一般通紅,整齊潔白的牙齒,嘴角微揚,依然笑得那么慈和。
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由遠而近,緊接著是雜沓的腳步聲,喝罵聲,滿屋子的人轟的一下散了......
智靜
寫這卷一,大概快一年了,時光如夢,花開花落,今日重溫,素稿紙絹,青澀如處,稚嫩純白的文句,連標點符號也像蒲公英花一樣胡亂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