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廣州,悶熱雜亂,巷子與巷子中間,混雜著各種垃圾廢物。
剛下過一陣大雨,從泥土里翻滾出來的熱氣直襲人臉,像烤箱里的熱氣,包裹著人們,讓身處其中的人們透不過氣來。
少年醉了酒,踉踉蹌蹌地走著,一只腳穿了沾滿泥污白色的球鞋,另一腳赤裸著,陷進(jìn)淤泥里,他努力把腳從淤泥里拔出來,用力過猛,一頭扎進(jìn)眼前的垃圾堆里,胳膊被殘破的玻璃劃了一個(gè)長長的口子,少年被疼痛刺醒,從垃圾堆里站起身來,走在漆黑的巷子里,看不清楚腳下和四周。
少年靠在濕漉漉的墻背上,仰頭喝掉瓶子里最后一滴酒水,喘著粗氣,空間狹小而黑暗。
突然一束燈光從巷子盡頭直直地射進(jìn)來,四處尋探,最終停在少年臉上,少年沉悶的呻吟一聲,朝燈光源頭走去,眼睛被刺的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他伸手擋住眼前的強(qiáng)光,勉強(qiáng)在光環(huán)中看到女孩兒清瘦的輪廓。
少年嘴角上斜,雖是輕笑,卻張狂至極。
女孩兒晃了晃手電筒,光束再次回到少年臉上,更加襯出他那如刀鋒般兇狠的目光和高聳的仿佛能刺破天際的鼻梁,女孩兒的目光隨著手電筒的光束在他身上游走,眼前的少年雖然滿身淤泥,狼狽不堪,但古銅色的皮膚下,是健碩的身體。
確定眼前這個(gè)少年就是自己尋了一下午的人后,女孩快步走到少年身邊,少年頭一偏,順勢靠在女孩肩膀上,左手緊緊地?cái)堊∨旱募?xì)腰,慵懶且隨意地笑著:“夏川,你不用每次都來找我的?!?p> 夏川并沒有把壓在她肩膀上的頭挪開,只是仔細(xì)的看著腳下的路,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每次出了校門看不到你在,我就心慌,怕你跟人打架打死了,我想我一定要把你找回來,要不然以后誰接我回家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少年騰出摟在夏川腰上的手,輕輕地揉了揉夏川披在肩上、帶著星光的頭發(fā),把頭從她的右肩移到左肩上:“小姑娘該學(xué)會自己回家啦?!?p> “我不。”夏川嘟著嘴,把肩膀上的頭用力推開,拉著少年沾了血絲和淤泥的手,腳步緩慢地往巷子盡頭走去。他的手掌很大,小姑娘手小,指頭又纖細(xì)的很,只能握住少年手掌的指節(jié)部分。
少年十分乖巧的跟在姑娘身后,嘴角輕揚(yáng),從他輕微的笑容里看到一股子輕狂不屑的邪勁兒,但這些都是皮相,其實(shí)他此時(shí)很安心,在小姑娘身邊,他心里總是生出一派世界祥和的模樣。只不過他看這世界的目光總是冰冷的,連笑也是,不管什么情緒,他的嘴角總是微微上揚(yáng),帶著輕狂,帶著不屑。
除了夏川,恐怕這世上再?zèng)]人能真正看透他那輕狂的笑容下還隱者一顆怎樣千瘡百孔的心。
手電筒照在腳下,一束直直的硬光讓人清楚的看到腳下的碎玻璃渣和骯臟的垃圾,夏川牽著陸磊的手巧妙的避開那些雜亂不堪的東西,轉(zhuǎn)過一個(gè)又一個(gè)擁擠的小巷,才看到寬敞的道路。
路邊米黃色的燈光柔和的灑在夏川身上,陸壘睜睜迷著眼睛,這才看清楚,小姑娘今天上衣穿了一個(gè)黑色的緊身吊帶,配了一個(gè)寬松的工裝短褲,腳底踩著一雙黑色的人字拖,濃密泛黃的頭發(fā)散亂的披在肩膀上,白皙無暇的臉上掛滿了汗珠。
小姑娘發(fā)育的好,雖然才十五歲,身體已經(jīng)前凸后翹,錯(cuò)落有致。
陸壘用食指抹了一下鼻頭,雙臂舉過頭頂伸懶腰,打了個(gè)重重的哈欠,斜睨著夏川,慵懶的叫了一聲:“靚女......”
“做咩吖?”女孩兒的聲音乖巧酥軟,像夏日里滴落在山石的清泉,令人聞之即有清涼之感。
陸壘的目光落在她胸口陷下去的溝壑處,無奈地?fù)u頭:“晚黑出門多著點(diǎn)??!”
夏川起初還不明白陸壘為什么一臉嚴(yán)肅的告訴她說,晚上出門要多穿點(diǎn)衣服。在低頭時(shí),碰巧看見自己略微有些暴露的部位,瞬間羞紅了臉,罵了一句:“下流”,拔腿就走。
陸壘知道這小姑娘一向喜歡害臊,她害臊的時(shí)候臉能紅到耳根,像個(gè)臉上抹了紅胭脂的吉娃娃,特別可愛。再抬頭看時(shí),小姑娘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于是快跑過去,拉住小姑娘的肩膀,手指著夏川背對著的方向,用混著普通話的粵語說:“喂,你走邊邊啊?呢邊吶?!?p> “系呀!”夏川白了他一眼,朝相反的方向只管走著,也不理他,也沒有停下腳步等他跟上去。
少年無話,只是嘴角輕輕上揚(yáng),緊緊地跟在夏川身后,夜越來越深,燈越來越亮,安靜的道路上,兩人一前一后。
夏川不曾回頭,只是在前面走著,走到狹小的巷子里她也不害怕,因?yàn)樗浪砗笥幸粋€(gè)少年,那少年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十來年了,向來如此,直到她安全到家。
夏川第一次見到陸壘,是在她五歲的時(shí)候,爸媽在廣州開了幾個(gè)診所,生意很忙顧不得回家,就把她從老家接過來一起在廣州生活。
那天她父母忙著取貨,就把她放在隔壁賣茶葉的商鋪玩,她剛來廣州,一切都很陌生,哭的很兇,任誰都哄不住。最后還是茶葉老板的小兒子拿著自己的玩具給她,蹩手蹩腳的拿著紙巾替她擦掉眼淚,還拉著她的手去小賣鋪給她買彩虹糖吃。
那時(shí)候的他還是一個(gè)陽光明媚的小男孩兒,白白嫩嫩的,笑起來十分開朗,一口濃重的粵語,經(jīng)常逗得夏川笑個(gè)不停。
小時(shí)候陸壘的脖子比一般小孩兒較長,像個(gè)長頸鹿寶寶,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十分可愛,大人們就給他取了個(gè)可愛的昵稱叫“小鹿”。
夏川整天圍在他身邊,小鹿長小鹿短的叫,這一叫,就叫了十年,他們從懵懂無知的幼兒一起長到青春洋溢的少年,十年不長但也不短,足以撕裂一個(gè)少年的本來固有的陽光明媚,將其墮入黑暗,變成一個(gè)冷血的,偏執(zhí)的,為惡運(yùn)所眷顧的棄兒。
正如此刻,他們并肩躺在屋頂,屋頂溫?zé)岬娘L(fēng),吹不散身上的黏膩,天地之間仍然像一個(gè)蒸籠,將人們包裹其中。
陸壘定定的望著滿天繁星,總覺得滿天繁星荒涼至極,這是他一貫的悲涼,自從家里出了事后,他的眼里少有明媚。
而他眼里唯一的明媚,便是躺在他身側(cè)正嘿嘿傻笑的夏川,小姑娘冰清玉潔,單純善良,她那毛茸茸的腦袋里裝滿了愛和溫暖。他知道這種愛和溫暖來之不易,所以想保護(hù)她,想讓小姑娘一直開朗下去,永遠(yuǎn)做一個(gè)陽光明媚的女孩。
少年的心就是如此簡單,即使自己身處黑暗,但能窺到身邊人是幸福的,就足夠了。
夏川面朝陸壘側(cè)躺著,欲伸手捏住他的鼻子,陸壘眼疾手快,拿著扇子給她擋了回來,嗤笑道:“你搖搖尾巴哥哥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p> 雖然如此,陸壘手中的扇子一直沒有停止搖動(dòng),扇子牽起的微風(fēng)都偏向夏川,讓夏川在燥熱的空氣中感受到一絲涼爽。
“啊......哼!”夏川佯作生氣,翻過身去,背對著陸壘,被汗水浸濕的后背傳來絲絲涼意。
他們就這樣不言不語,并肩躺在樓頂?shù)臎鱿希羌怆[隱聞到有蚊香點(diǎn)燃的味道。后半夜的風(fēng)開始變涼,萬物寂靜,時(shí)間靜止,仿佛整個(gè)天地都是他們的。
少年沒什么心思,又醉了酒,稍躺一會兒便閉了眼睛,手里的扇子卻還在夏川身側(cè)搖動(dòng),為夏川送去陣陣清涼。
夏川卻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心思極度混亂。腦子全是白日里,和同學(xué)一起把頭塞進(jìn)桌兜兒里面看愛情小說里的橋段,她越是腦補(bǔ),畫面就越清晰,那專屬少年少女的甜蜜初戀,在她腦海中漸漸的變成了少女夏川和男孩陸壘的模樣。
夏川對著透亮的月光許愿,但愿她能有,屬于自己獨(dú)家簽約的言情小說,但愿她和陸壘這對cp,能讓人從青春年華一直磕到日落煙霞。
鹿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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