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左臉一只龜,右臉一只雞
熊溪村,一深山竹林的農(nóng)家里,淡藍(lán)長衣快速走過,衣襟帶子慢了一拍,隨風(fēng)翻轉(zhuǎn),他來到了院子另一頭的房間。
臉上的涂鴉已洗凈,只??±嗜蓊?,熠熠。
“出來!”
屋里的人正睡的熟,被門外聲音一敲,皺了眉頭,翻轉(zhuǎn)了身,艱難地隨手豎起高發(fā),藏在衣帽里。
“爹爹,你莫不是又要讓我晨起賞日了吧?!毙∽毂г梗鄱紱]睜開,“說了不去!”
她開了門,倚在了門邊上,眼睛還睜不開。
“......”
對方?jīng)]聲音,要是換成是林堂,看見這副模樣早就要教訓(xùn)她隨行的下人,讓人伺候她洗漱,拉上她去云峰頂看日出了。
伺候她的文月,也是一臉惺忪,支起身板正在床上發(fā)著呆,眼神直勾勾的還分不清方向。敲門聲不停,擾了她清夢,她只好自己先出來看看。
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面前站著著淡藍(lán)衣衫的少年,眉宇帶著淡淡疏離冰霜,是昨晚跟她比試詩賦、飲酒、筆劃還稱兄道弟的張家二少爺,張睿恒。
不是吧,又來。
她第一念頭就是,此人又要來跟她比試了。
“我還沒睡飽,等會再說哈?!彼P(guān)上門,反應(yīng)迅速。而后又想,昨晚她貌似在他臉上做畫來著,這么一關(guān)門似乎破壞交情。
又開了門,迎來少年的鄙夷,他問,“昨晚喝酒,我做了什么?”
啊,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那好說。
“你又找我比試了一輪,然后你贏了。”她打了個哈欠,輕描淡寫。
又打了個哈欠。
“就這么簡單?”他思維清晰,一點也沒有宿醉的跡象。
“對?!?p> 少年似乎不相信她的話,“你問問隨行的小廝們不就知道了?!?p> 他臉色變得不好,薄唇輕抿,他問過,可小廝捂住嘴搖搖頭怎么也不肯說。這讓他更加地?fù)?dān)心。
“那你又做了什么。”
撥浪鼓般搖頭,“我什么也沒做?!?p> “親?!蔽脑逻€在懵睡狀態(tài),木頭似的,眼神還分不清楚方向,拿著木盆就要去外頭井里打水,見天才微微亮,放下木盆。似乎是聽到了張睿恒的話,答了一句?!澳仍囑A了,要我們家少爺親一口。”
真是小流氓,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好。
“您好這口呀?”文月說,被小主子傳染也打了個哈欠。
“......”他瞪大了雙眼,本來還有理有據(jù)要來質(zhì)問的,現(xiàn)在啞口。
我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在哪里做了什么。
......
文月才十三歲,但是在話本里,戲本看過不少市面上禁斷的東西,聽過龍陽之癖,也聽過斷袖之癖。
文月叨叨地還要說,林莞趕緊急急忙忙地捂住她的嘴,“別說了。”
“那你親了?”他艱難開口,嘴角扯著,臉色已陰沉。
文月在那捂嘴的縫隙,又端著木盆往里頭走,面無表情地說,“她親了,親了兩次?!?p> 偏偏自己的主子更流氓,年紀(jì)輕輕更不學(xué)好。
明明醉酒的張睿恒只要求了一次,她都懷疑自己的主子是不是看上人家的美貌了。
“文月,你可以閉嘴了嗎?”她面子都快掛不住了。
面前的人臉色漸漸難看,她捂住文月的嘴根本沒用,只好放棄了掙扎,她擺擺手,然后又撓撓頭,說,“親了吧,那你想怎樣!”她也委屈,“我聽錯了。只聽到你說了個親字,愿賭服輸嘛!”
她還理直氣壯!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張公子,難道你長那么大,還沒被人親過?”面前的張睿恒清秀,面容俊朗,一夜醉酒,晨起依舊是如潘安貌。身旁應(yīng)該也有不少閨閣少女心儀,說不定都......
“沒!”他倒是否認(rèn)得挺快。
“那我親了,你想怎樣嘛,以身相許不成?”
文月聽了,嘖嘖嘖感嘆,自家的小姐真是厚顏,臉皮三尺厚的那種。
為難對面的小公子了。
“你!怎么以身相許......”
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恍然大悟,“對哦?!?p> 他難以開口,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后只說,“下不為例!”
同是男子,這事如同打打鬧鬧便算了,就當(dāng)做就醉酒了,彼此都誤會了。
以后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張睿恒輕扯嘴角弧度,急了也依舊儀態(tài)萬方,無語。
她松了一口氣,聽見來人并不打算與她計較,又恢復(fù)了嬉笑神色,搭上了那人的肩,“好兄弟!果然是好兄長~”
張睿恒冷眸,瞧見她耳邊有三個細(xì)小的耳環(huán)洞,他原本無事的臉,震驚在心。
憋著呼吸,剛剛還想著算了的念頭,像是琴弦崩裂的聲音裂開,在他的腦子里分崩離析,秩序松懈。
“我......我不配做你的兄長。”松了她搭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做了揖,告辭離開?!白灾?。”
“哎?!?p> 林莞想果然大腿強硬起來都不是很好抱,趕緊拉住了他,“你說過的,忘啦?”
“我......我說過?”她湊得近,靈動的黑眸直直地盯著他,能看見她臉上的小絨毛。
還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帶著甜膩的味道,還有些微的香囊味道......
對,昨天跟她喝了好幾壺的酒,自己說過什么真的忘了。
張睿恒的大腦頓時一片白凈,無法掌握秩序的事情,讓他出師無名了。黑眸四目相對,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對,你說過。我說過教我武功?!?p> 武功......叔父藏在塔底,他就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提過這件事,武功也從來沒有外露過,看來是真的。他一向知道駟馬難追的典故,說過便是說過了。
她還挽手?jǐn)r肩,在他耳邊喊他,“睿恒兄長,你想教我什么,隨時喊我?!?p> 耳畔癢癢的,心尖更是。
而后她還說,“除了不能早起。”然后又打了個哈欠,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點也沒有女兒家的模樣。
郎朗少年,第一次束手無策,不著意地拂掉她的手,都忘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那臉上涂鴉的事情了,“知道了。那你......那你繼續(xù)睡吧。不打擾你了。”說完,拱手道別,腳步都急了些。
“他耳朵怎么紅了?”
她問旁邊的文月,而文月一臉正經(jīng),稚氣的聲音成熟的語調(diào),“小姐,你現(xiàn)在不該關(guān)心他的耳朵,而是要想想怎么跟老爺解釋親了張家二少爺一事了?!?p> “什么?”她順著文月指的方向一看。
她的親爹,林堂正站在屋檐下,臉色發(fā)青。林堂過來尋她去賞日,結(jié)果聽到了她不但親了張府二公子,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爹爹,我......我......我立刻閉門思過,我反?。 彼f。
“你說的?!绷痔梅愿牢脑?,“看住她,走出一步,就來報我。”
“是的,老爺?!蔽脑履虄茨虄吹?,放下木盆,正經(jīng)地像學(xué)堂先生,“小姐,你一只腳跨出去了?!?p> 她立刻收回來......
偌大的房間里,一張床,一張圓茶桌,三四張竹凳,墻上掛著斗笠蓑衣,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農(nóng)家的小院里干凈整潔。
要她一整天就待在這,會悶壞自己的!
林堂一行人,天未亮就去了云峰頂看日出,院子里幾聲雞鳴幾聲狗叫,就剩她的戚戚哀嚎。
“文月......”
“文月......”
“文月?”她躺在床上,看著帳頂?shù)拇顾?,搖了一遍又一遍。
見文月沒有反應(yīng),她起身一看。
她竟然睡著了!
“文月,你睡著啦?”
文月拄著臉補眠,她輕輕喚了一聲。戳了戳她的小臉沒有反應(yīng),她小心翼翼地開了木門,又輕輕地關(guān)上,床上已經(jīng)放了一床被褥當(dāng)作是自己還在屋內(nèi)了。
出來伸伸懶腰,空氣舒爽自然,昨天她就聽農(nóng)家主人說,這熊溪村有個市集,一早就想去瞧瞧了,結(jié)果被父親罰禁閉。
趁著文月不注意,她一個人偷偷地溜了出去。結(jié)果逛了一圈,在市集上碰到了張睿恒!
張睿恒耳朵還是紅紅的,避嫌地站離了些。
“你怎么在這里!”
“你怎么在這里!”
他聽林堂老爺說,她病了。
她聽文月說,一行人都跟著林堂上了云峰頂。
“你不是病了嗎?”
“你不是上云峰嗎?”
隨后互相明了,都是脫離隊伍私自行動的人,互相比照了個噓的手勢。
“一起走吧?!彼s。
他拒絕,“不要?!?p> “必須要!”
“......”
而后她坦白,“其實我沒帶銀兩出來......你不能見死不救?!彼€有好多想買想吃想逛想玩的,銀兩都在文月身上,她走得匆忙,都忘記了。
林莞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少年偏正無語,見她纏住了自己,引來了圍觀,只好說,“好吧。”
正好,他也想跟她談?wù)?,讓她忘記昨天說武功的事情?,F(xiàn)在的節(jié)骨眼,他會武,對自己家族都是不好的引雷。
“果然是兄長,這氣度,旁人都是沒有的?!?p> 夸人真不真心一眼就看出來了,張睿恒見她小嘴說著,眼睛已經(jīng)飄向一邊的攤上了,直勾勾地盯著那上面一機關(guān)盒子看。
心隨人動,還拉著他。
手拉著他的衣袖都不放,就怕他走了。
“我要這個洛書還有這個玲瓏球,你先給?;厝チ宋艺业獊斫o你?!?p> 喜歡這些小玩意倒好辦,張睿恒掏銀兩,想著先應(yīng)允了對方,然后再提要求。“聽說這附近,古法炮制的土窯雞挺好的,你想不想嘗嘗?!睌傊鹘o了那機關(guān)盒子,又用精致的小袋子裝起來遞給了他。
她伸手接過,“謝謝睿恒?!?p> 一點也不客氣,甚至連兄長都不叫了。
“兄長?!彼m正道。
“哦。”似乎也沒聽進(jìn)去。
“行啊,你做東,我吃什么都可以?!睕]帶銀兩的,沒有話語權(quán),林莞對著眼光看著剛?cè)氲膬蓚€小寶貝,開心得不行。
走離了市集,進(jìn)了一片竹林,那店家便在這青綠里。
用竹子燒的土窯雞。
就著竹林美景,林莞喜滋滋地覺得自己逃出來是對的。要是跟著去云峰賞日,都沒這美食當(dāng)前了。
“對不起啊,之前一時玩興起,在你臉上畫了畫。你今天早上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吧?!彼蚜?,她才想起這個問題。
張睿恒還以為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一點都不會意識到。心一軟就說,“便算了?!?p> “你真好?!彼f,摸了摸嘴邊的酒跡,她說,“你說吧,需要我做什么嗎?”
嗯?
怎么感覺她似乎知道他有話要說。
“我......”他剛啟唇,便見面前的人看向他的背后。
從竹門而進(jìn),那邊廂嗚嗚壓壓地來了一片人,踏青的人不勝枚舉,來這里尋美食的更是少之又少。
轉(zhuǎn)頭,目光冷冽了起來,那是喬裝打扮皇家派系的人。
林莞聽自己爹說過,當(dāng)今的小皇帝下的旨,毒殺張家的威武少將軍,奪了虎符,進(jìn)來的人便是新的威武將軍的子嗣。一人而行,四五人下了馬,身上有家紋,甚是高調(diào)簇?fù)矶M(jìn)。
那被圍在中間的便是林莞之前在某次出游中見過的人。
不算認(rèn)識,但是與今天招待她好吃好喝的人同仇敵愾。
“你會武的事情,要保密是不是?”
林莞見到了這些人,才想起了這個因果。真是冤家路窄。
“放心吧。給,你吃大雞腿。”
張睿恒回了眼,雙手拾起桌面筷子,如同拿笛子那般悠然,用筷子夾過她用手撕下的雞腿,他還未說一言,她便也心知了,仿佛在他心里面長了耳朵似的。
是巧合吧。
雞腿被夾著倒立著,印下了心粗姑娘的笑。
這店面本來也就小,走了進(jìn)來,一人抬臂便交頭,一個接了一個,傳到了中心那人的耳朵里,一目冷看了過來,臉上譏笑不屑。
“幾位爺,不好意思。這會兒小店位置都滿了??赡芤闊┑鹊?,我們在外頭搭個棚子、桌子,您們看可以嗎?”
“可以?!?p> 起頭的一人,歪笑,許是得了應(yīng)允,走過來,敲敲張睿恒和林莞的桌子。
張睿恒見那人直接坐到了林菀那一側(cè)勾肩搭背上,眉頭微微皺起。
“小兄弟是哪家子弟?”那人坐下,甚是高聳著語氣問著。
林莞見來者似乎不善,“林家,林官。”
“沒聽說過。”許是什么不入流的邊角世家或者哪里的世家親戚吧,“張二公子現(xiàn)在都與這小孩子玩啦?!?p> 林莞抬起手臂,想要拂掉他手搭在身上的重量,見擰不過,索性站了起來。
“誰是小孩子,你把手放下?!?p> 木長凳一下子哐當(dāng)向一邊傾斜,那人應(yīng)聲而倒。
對面公子手中拿著的玲瓏球輕輕放下,端坐著,背都挺直著。
那人嘭的一聲,屁股著地,引來眾人一瞧。
“你!”那人剛要說。
林莞端正了自己的衣衫,才拉扯了他起身,說,“你不認(rèn)識我,可你身上的穿的、腰間上配的,皆是我家布莊的。”
“啊,你家是那個林家?!必敻粌A半城的林家,那人要罵的話都收了回去,自己起身了。
可也只是商賈之家而已。
但面前的人卻絲毫氣度不減,林莞掃了掃自己的衣袖,像是被玷污了污泥焯水似的,不卑不吭說,“現(xiàn)在認(rèn)識了,便回自己的位置去吧。我們不想跟你一桌,自己識趣些,別惹不快。你主子喊你呢?!?p> 他剛要再回什么。
那頭也遣了人來扶,說是吩咐了不準(zhǔn)鬧事,讓他回去。
“只是打個熟人照面,沒其他意思。”咬牙切齒的,只見他拍拍屁股灰,倒是灰溜溜地走了。
張睿恒原本已起身,怕林莞被波及到,遠(yuǎn)眺了遠(yuǎn)處那走進(jìn)棚內(nèi)的人一眼,那人似是避開腳步急進(jìn),張睿恒看了看面前的林莞,臉紅彤彤不是喝酒而是被氣的。
他輕扯了她的衣袖,彎了腰拾起歪七扭八的椅子。
“沾了土,便不用了?!彼f,拉她坐到同側(cè)來,拉了衣袖一下便放?!澳阕疫@側(cè)來吧。”
“好,然后不介意,我再多要一壺酒吧。”
原來是想討酒喝。
“不介意,你點吧?!彼?,眼眸微微彎。
林莞真是個酒桶子,比起土窯雞,她似乎是更喜歡上了店家自釀的糯米酒釀,甜甜的,微微帶著竹子的香氣。
“店家!”她舉了手?!霸賮?.....”忽然間,她瞪大了眼睛,蹲下,鉆到了桌子下。
“怎么了。酒還沒叫?!?p> 張睿恒望向自己的腳邊,林莞把自己卷曲著,像鴕鳥一般。
“我家文月......”她向后指了指。
門外,出現(xiàn)了又一人的身影,掃了掃院內(nèi),還向店家打探。
“我爹關(guān)我禁閉,讓她看著我。我不想回去?!?p> “做了何事禁閉?”他問。
“因為我輕薄了你?!绷州负敛辉谝獾卣f。
張睿恒剛抿一口的酒水,水面微微顫,撒了些。
耳根子瞬間紅了。
還好沒人瞧見。
“我既然都跑出來了,等下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頓責(zé)備了。早晚都得被罰,那我選擇晚點,玩夠了再罰。”林莞說,一副大無畏的凌然,但是又往他腳邊縮了縮,頭埋得更低了。
哎。
這小孩子......
跟皇親國戚斗嘴倒是一點不能輸,見到自己的小廝反而慫了。
一絲未覺的笑在嘴邊,他有些無奈,帶上了桌子未喝完的酒壺,“跟我走吧?!?p> 從桌椅下拉出了白衣人兒出來,將自己的披風(fēng)置于她身上,比她高了些個頭,正好擋住了她的身影。
氣息從后籠罩而來,林莞感覺自己被人圍了起來,抬眼便見他比了比噓的手勢在嘴上,下頜緊致是意氣少年模樣。
她點頭。
他還遞來了剩余的酒讓她拿著。
“從竹林那側(cè)走?!?p> “好?!?p> 不知為何,他做的決定,很冒險但是卻很讓人信服。林莞緊緊貼著他一側(cè)手臂,真的覺得他如兄長般可靠,不像她那么魯莽。
林莞只聽見自己的心狂跳,就快出了嗓子眼。
光明正大從文月跑掉,簡直不要太讓人心驚膽跳的。
文月還進(jìn)了里找了店家打探,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
倒是遠(yuǎn)遠(yuǎn)地感受到了一股目光,好像是從棚內(nèi)來的......
回到了市集。
“其實,你也不用太遷就我。你本來是要去哪里的?”林莞從他手臂下而出,一股熱熱的暖意變成了冰冷。
“之前已經(jīng)去過了?!彼f,早已經(jīng)去了這里的自家莊子,拿回了叔父交代的布兵譜,這東西不能落入其他人之手。
“那便好。多謝兄長解難,還幫我解救了這壺美酒?!?p> 林莞笑得明眸皓齒的,搖了搖手上的小瓶子。
他便懂了,“銀兩還夠?!?p> 奇了!
他竟然懂了。
人生難逢一知己,此次出來真是值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花錢的......不過沒關(guān)系,不打緊,走,爺請你騎馬賞山景?!贝顢埳细咚雮€頭的“兄長”肩頭,她萌動又一笑,“嘿嘿,這次還是你先給,我回去讓爹爹還你?!?p> 微微抗拒,但是那人絲毫不避忌,拉上他便已經(jīng)和馬夫熟練地挑選好馬了。
不像尋常人家女子。
日頭漸漸下,掛燈皆出,山鬼退避。
返程。
張睿恒一路在后,被她握著手,早已紅彤了臉蛋。前面的人心大,一點沒察覺他抽了回手,還在讓他慢些走。
“東西重不重呀,要不要我來拿?看你都吃力得紅了臉了?!鼻懊娴娜宿D(zhuǎn)回頭看他另一只手捧著她買的點心、稀奇古玩、話本。
都是她的。
“你把手放開,我就不吃力?!?p> “嘻嘻,不放?!绷州刚f,從那些東西里挑出了個梅子酥,“我怕你走丟了,我的錢袋子就沒了?!?p> 還算有良心地,她先塞給了張睿恒吃了一口,“啊?!?p> “我自己來?!蹦沁吘芙^,耳根子已經(jīng)紅透了,往后避了避。
可一只手被她牽著,根本躲不到哪里去,只好微啟了唇,接下她的喂食,她的指腹還微微地幫他掃了唇邊的酥屑。
“你。”他要說男女授受不親,可轉(zhuǎn)念一想,她一身男裝是她父親允許的。“不要這樣?!闭f得委婉生硬。
“什么?哪樣?”她問,“這樣?”
她還又再來了一次,輕輕地掃過他的下唇,溫?zé)崛崤=四?,她還仔細(xì)地看看還有沒有碎屑,一下子讓張睿恒屏住了呼吸,無法動彈。
只見林莞撲扇了下眼睛,拍拍手,“出來行走,哪那么多規(guī)矩,你是不是看見我剛剛摸了斗雞、摸了兔子、還碰了碰瓦罐灰,也沒洗手。但你介意的話,我拿帕子給你擦?!闭f完就往袖子里找。
張睿恒聽她報了那么些個接觸的東西,原本還紅熱到耳根子的臉沉了沉,道,“不用了?!?p> “好呀?!?p> 缺心眼似的,她真的沒拿,又拿了一塊梅子酥往自己的嘴里去,笑出了梨渦來,手也沒放,繼續(xù)拉著他在市集里到處看。
兩人結(jié)伴而行,買了一堆的小玩意,吃了很多的東西。當(dāng)然主要是她花的,然后估摸著長輩們也著急了,才趕緊地拉著張睿恒回了農(nóng)家。
回去的時候,門外車馬已經(jīng)在了,進(jìn)了大門,見文月已站在林堂老爺?shù)纳磉?,她趕緊朝后面躲了躲,躲在張睿恒的身后。
“快點幫我想想辦法?!?p> “林老爺?!苯邮艿搅诵畔ⅲ卸Y貌地叫了一聲,小廝趕忙上前來拿走了自家少爺手里沉甸甸的東西。
“嗯?!?p> “張家公子怎么跟著我家小兒胡鬧!”
“林老爺,是我硬拉著他出去的,別責(zé)罰她了?!边@句,是林莞讓說的,他一字一句傳達(dá)。
“你臭小子給我出來,還讓別人幫你說話嘛!”林堂老爺發(fā)怒,一直以來,他很少發(fā)過脾氣,一來念就亡妻,二來疼惜女兒。
“你也給我過來!”張父看著林老爺要教訓(xùn)兒子,罪魁禍?zhǔn)走€是自家的。
“兩個都不像話!現(xiàn)在都什么時辰了,才知道回來。關(guān)柴房得了!”
“爹爹?!?p> “父親?!?p> 林堂怎么會舍得呢?原本他只是嚇嚇?biāo)退懔耍菑埨蠣敹际孪缺砺柿?,下不來臺的他也只好說,“柴房臟亂,這農(nóng)家小院后有一土地廟,讓他們跪那反省思過!”
“有道理有道理。”
然后兩個人就被盯著去了土地廟,那廟宇已結(jié)了灰,灰塵滿地,爐火倒興盛。兩個人正經(jīng)一拜,張睿恒腰桿挺直,第一次被父親罰思過,而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到處亂瞧亂看,蹭了滿臉香灰,像只小花貓似的,才又跪在他旁邊。
“給你變個戲法!”
“不想看?!?p> “必須看!”她強行表演,拿了土地公灶臺上的小橘子。
先將橘子放在手心里給他看,然后揉在一起,“你看我右手左手沒有......”快速地攤開了手心?!坝沂忠矝]有!”
“......”
空氣里凝結(jié)......
張睿恒說,“看見了,你扔背后去了……”
“呵呵......”他怎么那么不好騙??!
然后他拿過了那掉下來的橘子,又做了一次她剛剛的動作,但這次他沒有扔,那橘子真的消失了!
“哇!”她拍手,“這戲法可以教我嗎?”語氣里撒嬌。不輕易察覺地,張睿恒的耳朵又微微發(fā)燙了,傲嬌地說,“不行!”
“哼?!彼凉M手灰地抹上了對方的臉,又畫了個花貓。
他伸手擋,握住了對方的手。
“無聊?!?p> 可那手竟也上了她的鼻尖,點了個黑,說,“村口的阿旺?!?p> 那是條狗!
“汪汪?”見斯文有禮的張睿恒臉上小花貓,竟也跟她開玩笑了,她忍不住地笑,“哈哈哈,小花貓!”
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彼此都灰頭土臉的,不由得都笑了。
“別笑了,再笑要跪一個晚上了?!蔽脑略诤竺嫣嵝?。
這不懂變通的文月簡直是爹爹派來監(jiān)督自己的天敵,她聳肩攤手,又雙手合十,小聲嘀咕,“土地公公快快保佑讓文月早早找到夫婿嫁出去吧!”
文月竟然也是個女的......
好吧。
她怎么都不長點心。
旁邊的少年看她一臉虔誠,嘴邊淡化了溫度。
鄉(xiāng)間廟宇漏風(fēng)漏雨,林堂還是忍不住過來瞧瞧,并拿了披風(fēng)過來給他們,一進(jìn)門就見自己的女兒往張家公子臉上涂灰,然后還汪汪叫學(xué)小狗…...
臉青的如鐵!
“臭小子!你給我去柴房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