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天邊依舊沒有繁星,他心里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的確不好。”站在原地,腳邊已沾上塵土,布了灰?!翱扇粽嬉姴坏搅四??”
“嗯?”她不明所以,想了想答,“那幽會也無妨,我們約個地方,阿爹在這里,他也不知道京府的事情,我們不變。”
“不變嗎?”他說,微微的聲音,“有些東西變了呢?!?p> “什么?”
他拉住了她,“別再往前走了?!?p> 她停下腳步,也自我放棄了,“不走了,阿爹都沒讓人來追我,那必定是氣急了?!眲倓偹女斨拿嬲f不回京府了,她的脾氣是一時的,林堂的教訓也是一時的,根本也舍不得重罰她,她心里其實也很清楚。“臭老頭嘴上說說,等會撒撒嬌就沒事了?!?p> “他很疼你?!彼f,想起林堂對他說的話。
林堂問他,為何將傳家?guī)с^給她,那含義,她知曉?
他答了不知。
而林堂嚴肅地跟他說,我認定的親家是邱家,你當如何?根本沒把他放在考慮的范圍之內(nèi)。
同樣的,張家的長輩也沒有。
扯起了罩衫,捂住了嘴鼻,她倒著走,手邊過了風,“嗯,我知道我阿爹疼我。但是木頭,其實我爹讓我上學堂是有其他意思的,這點他倒不心疼我?!?p> “什么意思?”
“那無趣極了,你不用知道也罷。但我沒想過會在那里遇到你,你不一樣,有你在,才好玩些。”才有人縱容她胡鬧。“所以,如果以后見不到你了,會難過?!彼f,“這次你來了,雖然不在我的計劃范圍內(nèi),但我反而高興。”腰間的青綠帶鉤隱隱晃動著。
“你太好玩了?!?p> 少年耳朵又微紅,輕咳了一聲,說,“只是好玩嗎?”臉上有不高興,想起了被喊了一路的馬哈哈,背了過手去,閉目不堪回首。
“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嗎?”見他皺眉,她問。
少年僵了僵,撇過頭去,說,“不喜歡?!崩鲜菙_亂思緒又亂了心奏的,這感覺像失去了控制,他不喜歡失去控制的感覺。從小到大,他都習慣了一切有秩序,所有的東西都可掌控。
“說謊,那你還跟著我來?!?p> 可她不一樣......
“小心你的舌頭!”她手做成剪刀狀,咔咔咔地在少年面前劃過。
話里不反感,抓住了她的手,先前說不要的佩玉也帶在腰間上。
她被拉著手,反而晃了晃,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模樣,“不鬧你也成,在這夜黑風高的夜晚,還不知道阿爹要怎么罰我呢,你可否陪我度過這最后的一晚,舍命陪君子,陪我喝酒。我可知道這里有間好喝的葡萄釀店鋪哦!”抽回了手,她略有所期待,但隨后想起他的酒量,“不行,不行,好像你也不太能喝,算了,我叫馬超。馬超能喝到天亮?!?p> 說好的舍命陪君子,其實就是她自己想喝。
他臉僵了僵,“......”
酒的確喝不了多。
轉(zhuǎn)過頭,他對她說,“你阿爹在那看著你?!毕掳吞Я颂?,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林堂真的站在二層的木欄處看著他們。
她趕緊點頭諂媚地笑笑,轉(zhuǎn)過頭來,問張睿恒,“快幫我做下掩護,明天啟程回了京府,你可見不著我了,還不跟我喝個痛快??!想想,我對你多好呀......”
她細數(shù),
“我都給你帶好吃的?!逼綍r家里媽媽做的飯菜,她都將不好吃的換給了張睿恒,一直覺得他張府的菜好吃,而他從不反對。
嗯,想想有不妥,又換了個。
“我把家里最好的墨和毛筆給了你,所以你的書法才那么好的不是......”貌似也有些牽強,人家自有修養(yǎng),這工具似乎只是錦上添花,造不成因果。
“每次學堂外有動靜,我都第一個告訴你,鳥啊,烏龜啊,螞蟻啊......”這樣其實認真算起來,真的是擾亂他上課堂的思緒了,但盡管被她帶著走神了,他每次答先生政論卻都是絕倫。
“我我......我......”想破了腦袋瓜子,她猛然發(fā)現(xiàn),其實同窗了半年,反而是他對她容忍了,心里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于是話也說不出來了。
“怎么了?”他問。
她都不好意思說了,而后她有些愧疚似的,搜索身邊的東西,發(fā)現(xiàn)并沒有值錢的了,身上的佩玉也給了他,現(xiàn)在正在他的腰間上,想了想,她只好說,“糟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木頭你對我最好了。無以為報了?!?p> 他聽不了這話,一聽就隨她去了,耳朵微微紅。
“我阿爹就是個紙老虎,不那么可怕的。”她燦爛一笑,想到了其他理由?!澳憧梢牒茫俏野⒌膳?,還是我們情誼重要!”
“嗯。想好了。”
“咦,咦咦咦?!你那么快想好啦?”她都還沒有開始耍賴皮呢。
“走吧。”他大方而走,在她都詫異聲中回答,“你重要。”
說好做掩護的,他反倒拉著她就往酒肆里去了,大大方方地,沒遮沒掩,遠方的林堂還看著。
好好的一個張睿恒,一個端正的世家子弟出身從小錦衣華服的,現(xiàn)在穿著一身麻布衣,千里迢迢跟女兒來南疆,別的還沒學會,酒倒是跟著她喝了不少。
那邊廂,小女兒聽了張睿恒的話,第一次心里有些難過,要是真的見不著張睿恒了,以后該怎么辦。
“木頭,木頭,你那么好,那之前我說回去之后任你蹂躪的話,可不可以收回。”
他給了個眼神。
她便懂了。
是不能。
哎,怪自己嘴快,她想著自己的腮幫子,頓時已經(jīng)覺得有些疼。
站在二層的木欄邊,林堂看著兩個小兒越走越遠,嘴邊有些笑意,但不免得還是皺了下眉頭,叫了馬超,去盯著。
“這張家的公子什么時候看出這菀菀是女子了......”林堂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或許是許久沒回去了,女兒長大了。
不適合再跟著一幫小子上學堂了。
酒肆里。
馬超負責看著兩個貪酒的人兒。
嚴格來講,是一個貪酒的人兒,另一個豎著高髻眉目皆俊朗的少年喝了一杯桌面沒動,面目如霜降看著他。
什么情況,他才從自家小姐的手里接了一杯葡萄釀,這公子哥眼里的冷漠是哪里來的?
馬超只得把酒杯放下,可自家小姐喝高興了,拿著酒杯就到他面前,探口風,“馬超,我爹現(xiàn)在氣消了沒有?”
“目測,沒有。老爺剛剛還冷氣橫秋,說話簡短,怕是氣得不輕。連我也訓了一頓?!彼麛r下她嘴邊要進的酒,中間來隱去了阿摩國的奇遇,一點也不敢多講。
這小姐膽量和作風真的是京府第一人。
別說林堂這個親爹了,他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也快被嚇死了。
不過,還好林菀也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品性純良,倒也單純,來這一趟也真的是懷念極了父親。
相信過不了多少個時辰,老爺必然會消氣的。
“不要貪杯,等會想個理由去跟他道個歉,你帶著酒氣進去,怎么行?!?p> 喝得臉有些紅撲撲的人才反應(yīng)過來,拍了拍額間,“對哦。”然后放下了酒杯,趕緊拍拍自己的臉蛋,湊近了問馬超,“會不會很明顯,我才喝了一口?!?p> 馬超來的晚,沒想到一向貪酒喝的自家小姐竟然能只喝一口,正要笑著說不明顯,有人插進他們的中間,硬生生地將他們擠開,伸手就捏了小姐肉肉的臉頰。
“木頭,你干嘛!”
“蹂躪?!?p> 馬超內(nèi)心鎮(zhèn)靜,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這么會玩嗎?
這地方知道京府話的人不少,他此言一出引來側(cè)目,眾人見是兩面容皆好看的少年,心里大驚,更加多看了幾眼。
“......”她的臉頰被捏得皺起了一塊,不疼,但是朗月清風的少年眼里星斑滿滿卻很是高興的模樣。
捏完后,還揉了揉,像揉面團似的,她的話都變成不清了,“木.....柔,你......四不四......又醉了?!?p> 馬超在旁邊聽著斷斷續(xù)續(xù),但是自家小姐的話連不成一句了,他剛要說話,卻見那少年不高興了,俊冷了眉目。
馬超只好閉了嘴,找來店家小二問,“這少年家喝了多少?”
小二掂了掂酒壺,比了個一。
馬超說,“一壺?”
小二搖搖頭,“一杯?!辈⒑艽_認地說,“一杯倒?!?p> 呵呵,呵呵......
本來想著自家小姐會先醉倒,林堂老板派他過來守著,以防出事,這反倒是公子哥先醉了。
“馬超,救救我.....”
小姐正在求救,臉蛋此刻被捏成了小鴨嘴的形狀,下一秒又被擠成小雞嘴的形狀。
馬超拍拍少年的肩,那少年轉(zhuǎn)了過來,將他冰在了原地?!?.....”
他只好嘗試去拉自己小姐,將她托起放到他伸手不及的地方,放在“蹂躪”的范圍外。
可那醉酒的少年觸及不到,轉(zhuǎn)了過身,蹲了下去,手指在地上畫圈。
“他這是......”
貌似很委屈的樣子。
她揉揉臉,見其突然安靜了下來,走到他身邊,戳戳他的肩,“怎么了?”
他扭過頭,不理。
她叫道,“木頭,木頭?”
他又轉(zhuǎn)過了身,徹底將背面給了她。
“馬超......”她無解。
“小姐,你自求多福吧?!八鼰o解。
“好吧,給你揉,你揉?!彼龑⒛槣愡^去,閉上了眼睛給他。
才一下,原本還在地上畫圈的少年轉(zhuǎn)過臉來,眼里月芽彎笑,好像很滿意的樣子,可手在揉她的臉頰,反而是像安撫小貓咪似的,撫摸了她的臉頰。
“馬超,這件事,不準說出去,我可是南疆小霸王,臉面何存!”她嚶嚶,無可奈何,任由宰割。
馬超呵呵,更無可奈何,“小姐,這里可不止我一雙眼睛?!碧嵝蚜怂!斑@臉面,我也幫不上忙了......”
酒肆里客人正旺火,來來往往的客人從他們這桌的一句蹂躪開始,便沒有停止過打量的目光,現(xiàn)在又見兩模樣俊好的少年一扮著小貓的模樣,另一少年抓著他的手掌似乎撓得很開心。
現(xiàn)在的少年郎真會玩兒,真會玩兒。
為了老板的臉面,馬超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布蒙住了三個人的臉,將兩個人都送了回住處,林堂見他們被扛著回來,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馬超還沒開口說話,自家小姐掙扎從他背上下來。他也一并放下了張睿恒,張睿恒沒說話定定地站在原地,又如教養(yǎng)公子般,站立如松。
“爹爹,你還生我氣嗎?”
這林堂看了她似亡妻的臉,實在也生不了太久的氣,但架子還是得端著,輕哼了一聲,“......”
“數(shù)數(shù)多少個日子,爹爹你都沒有回過京府了,菀兒在府里真的太寂寞了。你讓我去邱家看木偶戲過節(jié),可沒有爹爹你,這節(jié)過得有什么意思。菀兒想你?!绷州医柚苿?,臉蛋紅撲撲地撒嬌。
林堂只有這一個女兒,最也聽不得這帶著哭腔的小霸王說想他的話。
冷著的臉終究還是繃不住了,點點頭,說,“你啊......你啊,我真的是拿你沒辦法了?!?p> 此話一出,便啥氣也沒有了。
“或許菀菀是讀了太多的圣賢之道,整天就知道來氣我吧,回去咱這學就不上了?!绷痔谜f道。
“爹爹,你可不能禁我上學堂?!?p> “說說,又有什么理由?!?p> “理由可多了,教書先生喜歡我,同窗們也喜歡我,更何況你想女兒只懂風花雪月,卻不懂其他世事萬物嗎?”
“喲,聽著,還真像是去聽學的。這個理由我都沒法拒絕了?!?p> “那是,我什么時候給您丟過面子?!?p> 馬超聽著,想,那不就是剛剛。但是沒說,看著自家小姐順林堂的毛,也實在有趣。
“那好,唯有條件.....”
“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彼攵紱]想都先應(yīng)承了,點頭點得勤快。
下一刻,就聽見父親說,“不再與張府公子同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