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陌生
秦媽媽起的早,在去后院的半道上見到了歸家探親的莫梓涵。
沒音信許久,她的菜譜都沒有新的進(jìn)展,秦媽媽面露喜色,開心她回來了,便可以向她討教一二了。
“梓涵,好久沒見你了。”
對面人徑直地走過她身側(cè),穿過一簾風(fēng),沒有停留。
“這孩子,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俊?p> 秦媽媽沒多在意,只當(dāng)是她有急事。
其腳步匆匆,直視前方而走,看似急切盲目,莫梓涵過了石欄邊,跨過還在修建的墻,往隔壁府邸去。
還沒過正午,便聽見有人來傳,說是有一下等丫鬟刺傷了隔壁家主母,刺完了還呵呵笑,說,“輪到你當(dāng)鬼了?!彼坪跏窃谧矫圆?,還是......真的將打算將林婉青置于死地,反正那笑容讓人慎得慌。
林婉青本來身體就較弱,一直懷不上孩子,這下子,驚走了胎兒,滑了胎。
秦媽媽正在忙碌,手里正拿著菜刀切著蘿卜絲,連忙放下,想起一人異常身影,震驚問,“丫鬟?是流民嗎?”今日流民亂竄已不僅僅是行偷雞摸狗之事了,他們專門在官員上下朝的地方設(shè)埋伏,搞得京府貴人下令將流民曝尸懸掛于城門口,據(jù)說城門外懸掛了十具以儆效尤。
府里的人哪里敢行刺主子啊,定是流民!
她都不敢信,他們張府能有丫鬟敢。
“不是流民,我們這是官員府邸,早些時候因擔(dān)心各要員的身家安全,早就派兵嚴(yán)守看護(hù)了,哪個流民敢來都是斬立決的事,誰敢。就是我們府里的丫鬟?!?p> “這大少奶奶雖對下人一向苛刻,倒不曾想有人會如此偏激。那人是誰?。俊睆N房里紛紛停下了工作的手,這件事已經(jīng)比流民作亂來得嚴(yán)重許多。
“秦媽媽,這人平時跟你熟啊,難道平時沒看出半分她有逆主之心?”
“誰???這后院里我都熟悉,沒想出哪個賣身的丫鬟敢刺主子的呀,這可是要被打死,官府都不問的。”
她還在想著是誰,可答案讓她瞠目結(jié)舌。
“莫梓涵?!?p> ???
“不可能?!?p> “據(jù)說是被二爺攔下了,不然大少奶奶的命可就沒了。不然得是一尸兩命啊,說是莫梓涵被舊人附身了,回來復(fù)仇,所以二少爺護(hù)下,沒讓人傷她半分。”
“那她現(xiàn)在呢?”
“在軒意園里?!?p> “那凌宜呢?”有人插了進(jìn)來問,她們轉(zhuǎn)眼一眼,發(fā)現(xiàn)是闌珊園的貼身女婢。蘇語露小病,她親力親為為其煲湯藥,在廚房里聽了一耳。
“凌宜的事更離奇,林老爺來那晚便不見了。整個府里都見不到她一絲蹤跡,若真是舊人殘魂,恐怕是受不了高僧的度化,羽化了吧。不過這時候問凌宜做什么,你們不知道,那前廳亂成了一團(tuán),大少奶奶被刺了一刀的時候,莫梓涵也被傷了,大少爺提劍反劃了她一臂呢?!?p> “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平時也不見他們有沖突啊。”
“這莫梓涵估計是受二少爺吩咐辦的事,堂上伺候的人下來說,二少爺帶走莫梓涵的時候卻像是笑了似的。你可何時見他笑過,你見過?”
被她指的人搖頭。
“我跟你們說啊,這莫梓涵啊,等著吧。早晚還得出更大的事?!?p> “進(jìn)出軒意園可得小心啊,小心她隨時借著二少奶奶的名義又發(fā)了瘋?!?p> 她們越說越離奇,卻只敢將此事爛在張府里,也不敢向外傳半分。
微風(fēng)輕轉(zhuǎn),與外頭滿滿沸騰的話語不同,軒意園內(nèi)安靜,內(nèi)屋里點滿了燭光,門窗緊鎖著,怕漏了一絲的光出去似的。床沿邊一人坐著,手輕輕拂過躺著的人額間碎發(fā),其似乎夢里惡相,眉間微微皺著,很難受的樣子。他握手安撫,她才消停了會,依舊沉睡,面容清麗蓮姿。
他手停在半空,握了握拳,松緊后隱入衣袖內(nèi)。
有那么地不同,可卻是前世的人。
繼而到了她右手纏著繃帶的地方,大夫已來看過,損了皮相,未傷要害。
他坐在燭光下等她醒來。
見她睫毛微微而動,他欣喜。
眨眼而醒,印入眼簾的是一張俊逸的臉,這張臉?biāo)瘟巳辏忌钸h(yuǎn)如黛山,面如玉,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她無意識的這段時間里,他總是在她面前說著念著話,一樁一昔讓人喜讓人氣,她想摸摸他,可伸了手發(fā)現(xiàn)右臂抬不起來。
看向右臂,那手用繃帶纏著。
最后印入她記憶中的是,她將短刀刺進(jìn)了林婉青的肩上,那血沾滿她的手,繼而看見了林婉青從褲裙里漫出的猩紅。張大少爺拔了劍就將她持刀的手劃開,而攥著短刀的手絲毫不放,反而更緊了。
她能感受到原生的恨意,那油然而生的快感,是雪恨的快感。
來自于原生的莫梓涵身上的。
后知后覺的恐懼一下子襲來。
“睿恒,我怕?!彼龁¢_口,淚濕枕邊,進(jìn)了一次林昆山她的身體便不再屬于她了。
她抬了左手蓋住眼眸,重生來,她可是都仔細(xì)想了定以不輸前世的容顏風(fēng)貌在他面前的,可她現(xiàn)在狼狽極了,不受控地狼狽極了。
“有我在?!比齻€字,簡單,卻有分量。
他撥開她捂著眼睛的手,見她將眼角壓紅了,揉了揉?!肮怨责B(yǎng)傷,說好了,中秋帶你賞燈?!彼恍?,“其他的事莫想?!?p> 見他溫柔,又不質(zhì)問她之前不認(rèn)身份的事,她嚶嚶又哭,“我沒答應(yīng)你?!毙睦镉行┻^意不去。
“那好,便不去。”
可她卻聽了,停了淚,看他,“我......你......我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欺負(fù)我嗎?”
“莞兒說的不去。”
“我說不去就不去嗎?你個木頭!”她握了拳打他,綿綿無力被他握在手心里。
“傷養(yǎng)好了,再去。這幾日冬雪會在身邊伺候,別出園子。”
她也明白,她不能出園子。只要一踏出去,隔壁兩府的人定不會輕饒她,她被困在“厚鐘”里的時候,就聽見張家大少爺用劍指護(hù)在她面前的張睿恒,并告訴了他,不許讓她出軒意園半步。
“只要她出了一步,便償命。”
“知道你想什么,我也知道這并不是你本意,我會有辦法的。你不在的幾年,我脾氣可大了。他們不會不聽我的,中秋那夜,說道做到?!彼f。
“最近京府不太平,事務(wù)繁多,后七日不能回府。小廝在,有事你可以跟他說,我會回來。”他摸摸她的臉龐,“半夜踢被子的壞毛病還有嗎?”
她以為,兩人相認(rèn)必是眼淚汪汪,相擁而泣到天明。但是他卻總是調(diào)侃她。
她都不想哭了,嘟囔了小嘴,說,“這三年都是睡的大通鋪,被子都用搶的,不踢被子很久了。京府貴人公事重要,你別陪我了,要是我得了風(fēng)寒,我臉給你捏疼教訓(xùn)了,我都不吱一聲。”
“不要捏臉?!?p> “那你要干嘛?”
他輕輕一笑,見其領(lǐng)邊折枝花刺繡漸近,俯身而下,雙眸黑如夜帶著狡黠光亮,落在唇瓣邊,林莞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樣便好?!彼f。
“你回來了便好?!?p> “等我回來?!彼檬止芜^她的粉鼻,莫梓涵鹿瞳眨了眨眼,不可置信。
從來都是她主動的,從來都是她耍流氓的,這奇襲怎么回事,現(xiàn)在如暖陽一般的張睿恒怎么回事,從悲傷中雜事中出來,她現(xiàn)在更震驚的是,張睿恒在這兩年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扯住他的衣袖,她問,“你是從什么時候認(rèn)出我的?”
當(dāng)初,他在熊溪村一眼便知她是女兒身了,現(xiàn)下她連皮囊都變了,他卻三番四次地逼問她,害她差點就說了。
“還記得從南疆回來,我們做了什么?”他反而問。
“你是說到張府道歉認(rèn)錯的事?”回來之后,做過的事情有些多了,先是管教姑姑壓著她到張府跟張睿恒的父母親賠禮道歉,再來是連累張睿恒皮白肉嫩的公子哥曬了一圈黝黑又讓他添了幾個傷疤被罰跪祠堂,再再來就是父親不允她再與張家公子來往被逼真的偷偷“幽會”來著。
到底是哪件事情?
莫梓涵還在沉思想著,還沒有想個明白,他說,“不急,來日方長。我等你想起了,再說?!?p> “嗯。”她問,“你現(xiàn)在就要走嗎?”
他無奈回答,“是。”眼里有不舍,可男兒并不能長久地流連在后院閨房里,國家傾覆已迫在眉睫,此刻的兒女情長僅能壓下,待七日后回來?!澳銜治覇幔俊?p> “不怪,當(dāng)初是我勸的你,走仕途。”莫梓涵說,“若你只知兒女情長那般娘娘唧唧的,我早與你和離了。”林堂說,只可惜她是個女兒身,不然這河山定有她一番志向所圖,不比男兒差。
她放下他的衣袖,頭朝內(nèi),心里其實掛念異常。都已經(jīng)被囚在身體內(nèi)沒有行動意識一段時間了,那占身體的人一點都不將面前的人放在眼內(nèi),她少瞧了許多眼了。現(xiàn)在能觸能看的時候,他卻要走了。
總不能拖他后腿吧。
“走吧,我也困了?!?p> 他吩咐了左右,冬雪滅了軒意園的燈火,才又恢復(fù)了夜晚的平靜,許是放不下她,三更時分,莫梓涵枕邊多了一人,掖了被子,看著她熟睡,到了天白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