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南方向走,茫茫一片綠洲,蔓延無邊際。
“放她下去?!毕陌退拐f道,伸了手示意止行。
隨后,聽見后頭馬匹低嘶一聲落地而停,一白衫的女子被拉下了馬,帶到了她的馬前。
“你不是想要回畫?前面往前十里,有個部落,只要你能從那里取回一藥,日落前便還你。”夏巴斯說道,帶著慈慈眉目。
卻未問過她是否愿意,劈頭蓋臉而下的是白色紗巾和韁繩,風吹著沙,輕輕卷到她腳下。
林莞抬頭,見女子光芒,驕傲如鷹。
“沒辦法,那里的人與京府淵源頗深,不是你,沒法取?!?p> “什么藥。”林莞問。
接著又被甩了一絹布在身上,她撿起,是南疆文字,與佛國象形文字大相徑庭,而上面的字她略懂??伤ミ^南疆的事情,面前的人如何知曉,應該是將絹布上的字當作了中原字了吧。
“去吧,日落前取不回藥也回不來,那所做的約定就作廢?!彼f,慈目里還是帶著笑?!澳隳钱?,就要不回?!?p> 周圍荒無人煙,僅面前的人在馬上俯視她,隱隱有殺意,除了前行,似乎別無出路。林莞往后望,綠洲后黃沙彌漫,隱隱有白,在佛國大半年,她都未曾出來過,回去的路更是不熟悉。面前是未知狼意的人,后頭則更是無知深淵。似乎也無從選擇。
“說話算話!”
她俯身撿了白色面紗,又拾起了韁繩,跨上了馬,往那無邊的綠洲邊緣去。
“那是當然,只要你取的回來?!北澈蟮娜苏f,到尾句的時候已被風沙吹得聽不見了。
腳步踏進黃沙里,十里、七里、五里,越接近那白色帳篷的地方就越能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這種肅殺的氛圍,在林昆山曾經經歷過,是周圍毫無生氣彌漫著死亡的感覺。
夏巴斯要她去的地方,想必是兇險。拉著馬匹的韁繩,她漸漸靠近。
臨近城寨入口,才見兩邊放哨高崗灼燒著,尸體布滿入口,這明顯已經是被屠戮的痕跡,她勒住了馬匹,未聽見周圍有弓箭或者兵馬相交的聲音,她顫顫下馬,朝里走去。
屠戮的場面使人心焦,邊邊有不斷的呻吟聲,她往那角落去,見一婦人趟倒在地,身上中了短刀,衣衫不整。
“姑娘,救救我,我不想死。”她微微顫顫地伸出手求救,而林莞手上空無一物,扯下了臉上的白紗,她捂住她的傷口,想幫她止血,看了一眼四周,她問,“醫(yī)者所在?”她竟然地說多,免不了啞聲,“何處?”煙灼嗓。
那婦人伸了伸手,指了不遠處一個黑色帳篷處。
“好?!彼敕鲋鴭D人,往那方向去,婦人軟綿無力血跡滴在了她的身上,逐漸蔓延到腳邊。
所幸那帳篷所離不遠,她掀了門簾而進,將婦人放在了門邊,正打算轉身去尋藥,剛站起身就被捂住了嘴巴。
林莞的驚恐驚起,沒想到被屠戮的部落竟然還會留下人,在這慌亂之際,她只聽到一聲噓,似乎不是要她的命。
那人示意她安靜,她點點頭,帳篷里暗,什么也瞧不見。
接著,帳篷外便聽見一陣梭巡的聲音,三五人嬉笑而過,甚至還有踢倒火種盆的聲音。
待人遠去后,林莞松開了他的手,憑直覺和身型覺得應該是名男子,若是他不懷好意,此刻她一人再加上受傷的一婦人也抵不過他。
黑暗里,隱隱見他站了起來,瓶罐相碰之聲,又走進,說,“給她。”
說完,有個冰冷的東西塞在了她的手里,是藥瓶。
看來是友。
借著帳篷里微微投下的光,她說,“痛,忍?!?p> 婦人嗯了一聲,可林莞只是輕觸了那刀把,她便痛得只打牙顫。
或許是不忍心,林莞伸了手,“衣服厚,咬我吧?!彼炝耸?,讓婦人咬著。
而在暗處的男子走了過來,拂掉她的手,“是想將走掉的人吸引回來嗎!”,隨后將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棉布條塞到婦人的嘴里,手也干凈利落地拔起了刀,又快速止血包扎傷口,血滴噴在林莞的臉上,她還愣了下,聽見來人說,幫忙。
婦人的聲音嗚咽在了布里,冷汗淋淋,傷口被壓著。
“愣什么,這傷口位置你來幫她上藥?!蹦凶诱f,讓她拿出剛剛的藥瓶。
她才回過神,借著光,看向他,高髻褐眼,眉目里冷清,是一副凌駕于萬物的鄙夷之態(tài)。
“你怎么,在這里?”她問,說話似乎能多字了。
面前的人,正是將她關進菁華院的楞嚴。
“這話該我問你?!彼а郏蜒诓亓藙傄姷剿龝r的意外,問,“出了城關,附近都是野蠻部落不安全,你自己怎么走到這?”
她答,“尋物?!?p> “何物?”咬牙撕裂了布條,他處理傷者傷口的手勢熟練,瞬間那婦人已無剛剛的疼痛感。
她搖頭沒說,打開了藥瓶,幫婦人上藥。楞嚴起身,轉了頭,避開。
“你認識她?”楞嚴問。
“不?!?p> 不認識,那就是偶然相救。
“救救我......”婦人無力但看出來自己會是他們的負擔,但不想放棄生的機會,抓住了林莞上藥的手。
“嗯?!绷州更c點頭,“放心?!?p> 手里輕輕地幫她上了藥,握了握她的掌心,婦人才安心地躺下,微弱地喘氣。
“你帶她,可以嗎?”林苑問,起身問背過她的人,他一半在暗處一半在明,看不出他的神色。
但不知為何,直覺上,她覺得愣嚴會幫她,盡管以前對她兇惡。
“你來這里,到底打算做什么?”他轉了過身,問她。
“尋物。”
哼,依舊沒說......
他也沒打算詳細盤問,突遇此事也是偶然,現(xiàn)在巡查的人已經走遠了,他們得盡快走才是??裳矍斑€有個受傷的人......看出他眼里的猶豫。
林莞說,“你們先走?!彼D了頓,指了指自己,“看著辦?!?p> 她的意思就是自己沒受傷,能自己看著辦。
“你膽子倒挺大,一個人獨闖?!?p> “你不也是。”
“......”他說,“你還是沒學會要糖吃?!?p> “你來做什么?”她問。
“尋人?!彼f,像是回敬了她當時的無禮。
“找到了嗎?”
“沒有。”
想起外面的血腥場景,她突然意識到他說的沒有,可能意味著人也沒了。
“對不起?!彼钢竿忸^,用手勢比。
楞嚴大概從微微的火光中知道她的意思,她讓他繼續(xù)去找人,她自己和傷者會看著辦。
“......”
幫婦人包扎好后,她說,“忍著點?!北阍囍称饌摺?p> 一個本來手便受傷無力的女子,能帶傷者走多遠。
楞嚴冷冷看著她試了三次,都背不起人。
“礙事?!?p> 只見楞嚴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扶起了傷者,馱在背上帶了出去。掀開簾子出去的時候,又回頭,見那白衫的女子身上并無任何防身的東西,遂從腰間處扯下一把短刀給她,“我會回來?!?p> 之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忽然間有這樣的生死契約著實奇怪,她點頭,將那短刀放在了手里。
待他離去后,猶記得夏巴斯的話,她拿了絹布借著光看,發(fā)現(xiàn)黑帳篷里就是要來的地方,可四下已無人,那藥究竟是哪一個她如何能知曉。
摸索到了藥瓶位置,她將能拿的都放進了自己的衣袖里。
一陣藥瓶碰撞的聲音,一邊她留意著外頭的動靜,只是須臾片刻,便聽帳篷外有聲音。
“站?。 ?p> 外頭突然傳來了不善。
糟糕,難道是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
聽著腳步聲外頭有五六人的樣子,如果沒有背負傷者那她肯定不用擔心愣嚴的,可......
“救命!”
凄厲聲響起,叫碎了人的神。
她胡亂地拿了些走,跑出了帳篷。
“你們,你們不要胡來!”她拿起了地上的火把,循著聲音的方向就扔了過去。
見帳篷外并不是楞嚴。
面前的人抱著一襁褓孩子,跌坐在地上,襁褓嬰兒還小嚶嚶地哭了起來。就在她跑出的那刻,沒有任何的喘息,幾人的長槍插進了懷抱孩子的人的身體內,而那襁褓中的孩子被挑起扔進了火堆中。
那啼哭聲更盛。
她楞在了原地,親眼見無辜生命在眼前消逝,腳下似乎挪不動。
等到他們其中的人喊道,“那里還有個人!”
林莞才反應了過來,又抓了腳邊的木點了火把就扔向他們。
可畢竟勢單力薄。
她一個人,被人圍在了中間,周圍火勢漸大,亂徒沖了進去將她拖了出來,她被抓了腳踝,往外拖。
“長得還不錯嘛?!?p> “怎么她身上沒有被火灼傷的痕跡?”有人問,剛剛明明見到火勢都圍了圈了,而且沖進去的人手臂也灼了些黑痕,可她卻無事。
“不管了,搶個美嬌娘回去也不錯。我們來晚了,連些值錢的都沒拿到,還說舊京府殘奴有些銀兩呢,媽的,結果是一分錢沒得?,F(xiàn)在這個至少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吧?!彼麄冓s緊捆了人,將其束縛起來。
“賣之前,我們也自己享受享受吧?!庇腥颂嶙h道。
中間便有人哈哈大笑起來,“不急不急,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說完,又將火蔓延開去,又撫了新虜的人白嫩的臉龐一把,美滋滋地笑著。
或許已經失去了生的意念,林莞沒有害怕,眼里盯著他們,她的內襯里還留著楞嚴留下的短刀。她告訴自己,不怕的,死只是早晚的事。
她握緊了自己的手掌心,那里的命線早已長了許多,可這些本不屬于她的。
倒是不畏懼了。
日未暮,朝著約定的綠洲反方向,幾名大漢笑話間不時往回看了一眼,他們騎馬慢行,看著背后的白衫姑娘被栓在馬繩上,走路踉蹌,其美與眾不同,不像佛國反像舊朝樣式的美人,他們更是毫無忌憚地拂過她的腰間,不自禁時還摸了一把,其后還哈哈大笑引以為樂。
沙漠烈日余溫,還是烘得人全身火辣辣的。
“可會些京府的小曲,唱來給爺們取樂取樂?!?p> 林莞咬著牙,呸了摸她腰間的人。
那人反倒還更高興,“有個性,我喜歡。要不是趕路,哼......”說完又拍了拍她的腰間。
“滾開!”
依舊一番笑,似乎這樣的粗言穢語正中了他們的心意。
于是,任他們怎么說,林莞都不再出聲,被束縛著手腳,被迫前行,路上皆無人。
接近日暮,沙漠上夜路不好走,有人便提議扎營而停。
林莞被放在了一處石壁下的洞穴內,幾名亡命之徒則在邊緣處扎營說著不堪的話。
“等等,誰也不用客氣,該誰誰?!?p> 將她當作了牲畜般。
“混蛋。”她咬牙而說,而扎營的人完全沒把她當回事兒?!靶笊疾蝗纭!?p> 外頭繼續(xù)說著不堪的話。
“你說她皮白肉嫩的,會不會是哪家的貴族小姐?”
“你見過有貴族小姐進那部落的,那里全是骯臟買賣,人家避開還來不及,就是這妞天生麗質,留著給我們享福呢?!?p> “也是,也是。那鬼地方誰去呢?!?p> 見所有人視線都不在她這,都在說著那里買賣嬰孩,售賣肝臟的事情,她聽了一愣,并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而今這密不透風的洞穴,門口被這群人占據,無任何生機可言,她被縛的雙手從內襯里拿出了短刀,背對著他們向里,外頭的譏笑聲不斷,皆空不入耳。
這半年來,她看著手里的命線,知道自己會死。
只是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可惡!”她念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她說什么?”
“就是舊朝的一些俗語罷了,不必理會?!?p> “等我解了這褲帶,看她還能不能罵人。”外頭的嘲笑聲還是不停。“會罵人不是更好嗎?”
“哈哈哈哈,讓我先去嘗嘗?!?p>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踩著細沙的聲音,大步而進。
她看著那短柄,說了聲對不起,利落從內襯里拿了刀。
忽而,不知誰走了進石壁下,從后擁了她。
攔下了那刀。
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
林莞手急閉眼而下,直直地插入了來人的胸膛里。
只聽那低低幽幽的聲音說到,像諷刺似的,“還是這里嗎?”熱熱的氣息進到撲臉。
是楞嚴。
“你怎么......”
一句話將林莞拉到了現(xiàn)實,周圍的譏笑聲已停,石壁外那些帳篷都未支起,紛紛而倒,五六個人敵不過面前的人,不是他們要來侵犯她,而是他來救她了。
“楞嚴......”她第一次記住了他的名字,見他臉暗下,眼眸冰冷見刀柄,又看向了她,目光里凍如夜。
“給你的短刀,不是叫你如此用的。”
她松了手,見那刀尖已入了衣服內,而自己的手被他抓在了半空,手還在顫著。
他的手用了力,已覺其渾身不自覺地發(fā)抖,顯然已驚嚇過了度,又見其被如奴隸般捆綁,這場景下也知道外頭的人想對她做什么了。
“太好了......”松了短刀,那刀身被楞嚴收下,入了自己的腰間。本是自己隨身佩刀,現(xiàn)在歸位了。
面前的林莞未傷半分,可衣裳卻凌亂不堪,隱隱粉臂有紅,像是被捏過一般。
“對不......”她輕輕說,腳步已軟。
話還沒完,便進了一寬厚的胸膛,那人帶她而走說,“我說過等我回來,難道你啞了,還聾了不成?!?p> “我......”
“礙事?!?p> 上了馬,見她衣衫單薄,日落已深,他從囊里拿了毛毯給她?!案采?,惹得全身都是血,臟?!?p> 林莞見他的是白馬,知道他是怕自己身上的血污了白馬,接過那毯子,將自己牢牢地裹得密不透風,耳邊聽到他急促而隱的呼吸聲。
周圍風沙四起,幾名盜賊的尸身傾倒在不遠處,愣嚴遮了她的眼睛。
“起了風沙,需要避一避,走?!?p> 抬頭往后看了他一眼,只聽他說,“看著前方,別又礙事。”
她低頭而下,見他手背的青筋而起,似乎剛剛的戰(zhàn)斗短暫而奮力,是如何做到連聲音也沒有就讓那五六個大漢倒地不起,林莞心里疑惑。
她想開口說謝謝,都未等她說半句,他便已經松了韁繩,疾馳而前了。
他對這的地理位置及其熟悉,在風沙驟起的前夕,便找到了一處更安全的洞穴,里頭有水源。
裹著的衣衫褪下,上面滿是黃沙,眨了眼,眼睛微微疼,一摸臉上也全是細密的沙子。愣嚴在她后頭走了進來,習以為常地拍了拍身上的沙石,將腰間的水袋卸下,重新裝滿了水。
遞給了她。
“謝謝?!眴〉穆曇簦缟匙訂鑶?。
今日前他們還是劍拔弩張的關系,現(xiàn)在突然被他救下,又受了恩惠,林莞勉勉強強地擠出兩個字,然后指了指,他被她刺傷的位置。
“無礙,小傷而已。”無所謂的樣子,看了她一眼,坐到一旁去。
洞穴里咕嚕咕嚕地,只有地下泉水往上冒的聲音,還有外頭不停席卷而過的呼嘯聲。
“你?!便秶篱_口想問。
卻見她聽了這一聲,驚詫得掉了水袋,想起剛剛近身前那些盜賊說的話,突然明白了她拿著那把短刀的意圖。
他便將想問的隱了起來,隨后說,“一兩個時辰,這風沙也停不了,你休息下吧?!?p> 她搖頭,“不困?!?p> “我看著。”他說,知道她擔心什么,“這地方知道的人少,沒人會來?!?p> “那你呢?”
“我?”楞嚴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被她問候,冷冷而答,“管好自己?!?p> 好心問一句被雷劈了。
她點了點頭,說,“好?!保慌c他計較。
小歇了下,那陣緊張的感覺才消失,她倚靠在石壁上,身上又披上了那件毯子,外頭的風沙聲已停,整理韁繩的聲音隱隱而起,她出了洞門,見愣嚴拂了馬面,不如往日嚴肅。
愣嚴抬頭,落入了她的動靜。
“走吧?!?p> “好?!?p> 日暮下一紅衣一黑衣,漸漸進綠洲處,蘆葦隱隱而見,夏巴斯在此處已等候多時,沒想到出現(xiàn)的是兩個人,一個她原可料想到,另一個卻是沒想過會出現(xiàn)在這的人。
又見那馬近,而將懷里的人扔下給她,“帶她回府?!?p> 夏巴斯聽了,不可置信,抬眼見其已是命令的語氣,似乎已將她看透了。
只好,不是很情愿地說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