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逢沒了馬匹,只得施展輕功行路。
再走了約莫有一個時辰,還是未走出那林子,蘇逢卻也覺得疲憊了,又趕上腹中饑餓,她便放緩腳步,從懷里掏出昨晚剩下的幾個野果開始充饑。這野果雖然不太好吃,但也聊勝于無。
正吃到第三個果子,風(fēng)中卻傳來“嗚嗚”的聲音。
蘇逢心里一毛,這聲音好陰森啊??僧?dāng)她停下腳步細(xì)細(xì)去聽,卻又什么也聽不見了。
她不作理會便是繼續(xù)向前,她還不信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還能鬧鬼不成?
又是行了兩步,那“嗚嗚”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剛好林子里又是吹來一陣涼風(fēng),更顯詭異。蘇逢提起腳步,當(dāng)下便朝著那聲音的來處走去。
走了沒幾步,覺出那嗚嗚的聲音越發(fā)清晰——是有人在哭。她穿過一片茂盛的林木,一座破舊的茅草屋忽地出現(xiàn)在眼前,而那屋前,卻是有一個身著縞素的女子——那哭聲便是自她傳出。
只見那縞素女子一臉戚容,哭得厲害,手執(zhí)一把鐵鍬,正在挖地,而她腳邊卻是一具被草席裹著的尸體。
想是家中有親人過世。
蘇逢見狀,正要轉(zhuǎn)身走開,卻聽那身著縞素的女子忽地猛烈凄喊起來,將蘇逢驚得一個趔趄。再一回頭,便見那女子手中的鐵鍬落地,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伏在那草席之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看著那女子如此悲痛,蘇逢一個不忍,便想上前照看。
可剛走了沒兩步,卻猛然反應(yīng)過來,她現(xiàn)在可不是能管閑事的時候,阿漣正在馥嫣紅手中生死未卜,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先去救出阿漣才好。
想到這里,蘇逢當(dāng)即就又轉(zhuǎn)身走開。
又是走了沒兩步,身后的聲音卻愈加凄厲了。
“爹!女兒這就去陪您!”
蘇逢腳步頓住,皺了皺眉又轉(zhuǎn)過了身。
只見那個女子此時已經(jīng)起身,衣裳頭發(fā)散亂著,雙手捂臉,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地跑了起來,便將要朝著邊上的大樹撞去。
蘇逢見狀,立即提步迅速朝她跑去,正好及時阻住了那女子,擋在了她和大樹中間。
而那女子只顧著朝樹沖去,心里卻也害怕得很,便捂著雙眼不敢看,身體記著拼命向前。可誰知片刻之后,不見劇痛,卻是撞進(jìn)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她愣住,有些呆傻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是個清麗可人的少女,似乎年紀(jì)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
蘇逢雙手正握住那女子的雙肩,只覺得這女子瘦的有些咯手,若是放任她去撞樹,恐怕當(dāng)即就能倒地離世。
懷里的女子定定看了蘇逢片刻之后,又捂起臉開始流淚,她雙腳無力,就這么又倒在地上坐著哭了起來。
蘇逢此時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她只好也蹲下來,右手輕拍著女子的背。
“你,你是誰?”女子的臉埋在頭發(fā)里,抽噎著怯怯開口。
“我?”蘇逢抓抓頭,“我就是路過的人。”
那女子身形一頓,似乎也有些意料不及,連哭都忘了。過了好一會,她才憋出一句,“你走吧,不要救我?!?p> “我要是走了,你會不會再尋死?”蘇逢問道。
“這不用你管?!迸佑仲€氣一般說,聲音仍帶著哭腔。
“你若是不讓我管,我可就走了?!碧K逢試探問道。
“你走吧,快走?!迸拥?。
蘇逢聽了這話,當(dāng)真便起了身,便是提腳欲走。
剛走出沒兩步,耳邊又聽見那女子悠悠開口,不過倒不是對著蘇逢。
“爹爹,您先等等我,一會兒我便去找您,咱們父女倆在黃泉路上做伴......“
這還教人怎么走的了。
“你若是真想死,就等我走遠(yuǎn)一些再說這話。”蘇逢回頭說道。
那女子抬起頭,盯著蘇逢,似乎不敢相信蘇逢說得出這樣的話。
仔細(xì)一看,這個女子生得倒也是很有些模樣,面容干凈,眸若皎星,臉上淚痕斑斑卻平添一抹動人之色。倒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山野女子。
“你走不走遠(yuǎn),和我想不想死有什么相干?!迸幼齑筋澏?,顯然是氣惱了。
“你生氣了?”蘇逢挑眉。
“是,氣你還不快走,”女子雙眉緊蹙,眼中含淚,顯然是快要被氣哭了,“我恨不得你快消失,莫要出現(xiàn)在我眼前才好!”
“你要是還會生氣,那就是不想死?!碧K逢蹲下身子,看向女子,“一個一心一意要尋死的人,定然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即便是暫時還活著,也同死了沒什么區(qū)別了,哪里還會生氣?”
女子盯著蘇逢,倒是沒有說話,但也停下了抽泣。
蘇逢說的是實話。她年紀(jì)雖小,但的確見過不少人臨終之前的模樣,當(dāng)然這其中大部分人最終是死在她的手上。
死在她手上的那些人,但凡是還想要掙扎、還有氣力掙扎的,都是覺得自己還有活下來的機(jī)會;而這些人,在認(rèn)清自己毫無希望之后,便反倒變得理智清醒、心平氣和。
至于這個女子,老父離世、失去了自己想必是唯一的親人,試圖去尋死,倒也不算少見。只不過這樣的人之中,是對世間毫無留念而想要去死,抑或是不敢獨自面對只余自己的將來而去死,后者還是占了大多數(shù)。
蘇逢自小便沒有父母,跟著師父獨自在山里長大,對于父母親情一事沒什么經(jīng)驗可談,對于老父離世女兒便要同赴死更是沒辦法理解。她的心里,即便師父如同她的父母,但若是師父過世,她也絕不會尋死。
倘若有了怨仇,她便去報;若是師父自然老死,那更是人之常情。林木枯萎、鳥獸消弭,都是順其自然天之正道,生而為人也沒什么不同。
阿漣以前倒是說過,總覺得蘇逢對生老病死太過冷漠。
可是生老病死這些事本來就是天道自然,如同太陽東升西落。
人活在世上就是有了今天不知有沒有明天,蘇逢行事也一向如此。有了委屈從不忍著,想要做什么便立刻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