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魚笑了笑,縱馬前行。到了狼城崗,雨霧沉沉的狼城崗血流成河,遍地尸首狼籍,金兵也已撤走。
宋小魚慌忙下馬高聲喚著史進、黃信的名字。大家尋來翻去終于在一堆血尸中,分別找到了兩人。
史進已經(jīng)氣息奄奄,倒在一堆金兵的尸體中。宋小魚把他一把抱起在懷中,探探還有鼻息,急忙叫人飛騎去瓦子坡趕來一輛牛車,把史進放在里面,命令一百踏白軍迅速送去東京醫(yī)治,又令人飛騎回梁山去接安道全到開封醫(yī)治史進等人。
黃信渾身刀痕槍傷箭洞,臉朝下匍匐在地,背上還帶著十幾枝羽箭,早已沒了氣息。
春天的狼城崗,也一樣的草長鶯飛,花開似錦,黃鸝啼叫的婉轉(zhuǎn)多情,十里桃花杏花爭奇斗艷。明年的狼城崗,因了今日血水的滋養(yǎng),草會瘋長,花開如血,桃花艷冶杏花含淚……可是黃鸝鳥你還會多情地唱給誰聽?
宋小魚默默地拔掉黃信背上的箭,輕輕抱起橫放在自己的馬背上,潸然淚下,他在心里說:好兄弟,我?guī)慊丶遥?p> 一行人默然回到瓦子坡,何栗居然還躺在張叔夜身邊裝死。宋小魚下馬走到他身邊,用腳踢了踢他,揶揄地叫道:“何大人端的好能耐,賊兵已退,請起!”他心里厭惡之極,大宋官員如此膽小如鼠,不破城亡國才怪呢?一夜風(fēng)雨濕冷,何栗能躺幾個時辰不動,宋小魚也是醉了。他真想說,何大人,我不扶墻就扶你。
何栗尷尬地爬起來,一身的泥水狼狽不堪。宋朝是程朱理學(xué)最盛行的時代,尤其讀書人,把行止和尊嚴(yán)看的比生命還重要。
少傅孫傅牽著太子趙湛走下牛車,怒斥道:“何大人何故如此?”
中書侍郎陳過庭,還有司馬光的孫子司馬樸、御使中丞秦檜等都走下了牛車,呆呆地站著。從昨天到今天經(jīng)歷了什么?他們恍然如夢,要真是夢就好了。
宋小魚流淚對著張叔夜和扈三娘躬身深深拜了三拜,親自分別把兩人抱進了一輛牛車,又把黃信放進一輛牛車?yán)铮櫞笊?、孫新也命若游絲,看樣子不一定能挺到東京。張青抱著昏迷的孫二娘……施恩和石秀都身負(fù)重傷。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安置到牛車?yán)锩妗?p> 雨停了,忽然燕青飛騎而至,看樣子也是疲累不堪。
“哥哥,斡離不大軍已至滑州,宗相公怕是抵擋不住……”燕青嗓子已經(jīng)嘶啞了,“岳統(tǒng)制在陳橋驛重傷,關(guān)將軍尚被撻賴?yán)p斗。”
宋小魚轉(zhuǎn)身對孫傅等人拱手一揖:“請諸位大人整理朝廷被擄的一應(yīng)器物,先回東京。”
然后命呼延灼的第三路軍立刻改道去滑州,林沖、花榮帶余下沒受傷的三千飛騎軍和三千馬軍與自己殿后也去滑州馳援。余下的人馬護送受傷的頭領(lǐng)和朝廷被擄人員及器物先回東京開封。
孫傅看著一瘸一拐,衣甲被血水浸透的宋小魚,也彎腰深深一拜,低聲對太子趙湛說:“請?zhí)幽巳?!?p> 幼小的太子臉上還有淚痕,眨著眼睛問:“少傅,他是何人?”
孫傅高聲答道:“鄆城宋公明,北宋大英雄也!”
宋小魚回頭苦笑,昨夜瓦子坡的繁華綺夢已成過往。
他吃力地爬上馬,拍馬揚蹄遠(yuǎn)去。心里卻苦不堪言:英雄是拿命去搏一個虛無的名聲,如果還可以有選擇,我只想回到宋小魚原來的平凡生活中,還喝著啤酒擼著串吹著?!凹偃缥沂撬谓?,我會如何如何……”可惜這不是演戲,沒有拍完放下的時候,回不去了。他忽然想起酒柜里還有一瓶軒尼詩,因為太貴一直舍不得喝,今年五月該過期了,可惜了了。唉,有酒當(dāng)喝直接喝,莫待過期悔恨多。
他咂著嘴搖頭嘆氣。
斡離不領(lǐng)著七萬軍馬比粘罕提前一天出了開封,在陳橋驛遇上岳飛的伏軍,他沒想到宋朝會有兵馬來截?fù)?,雖然挨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岳飛只有幾千軍馬,戰(zhàn)斗力也不太強,不象是精兵。于是他不想在陳橋驛多糾纏,就留下?lián)橘噹е蝗f精騎斷后,自己直奔滑州而去。
宗澤沒有想到斡離不這么快就到了滑州,自己只有拼湊的一萬多人馬,根本不是斡離不六萬精騎的對手,血戰(zhàn)兩天,一萬多兵士傷亡潰散大半,自己也全身受重傷,只有眼睜睜看著斡離不渡河而去。
宋小魚趕到滑州三浮橋,老宗澤已經(jīng)不能騎馬了,躺臥在軍中簡易的擔(dān)架上,一直強撐著等他來。
他緊緊抓住宋小魚的胳膊和手,指甲快要嵌進宋小魚的皮肉里了,雖然宋小魚穿著輕甲,但他的胳膊負(fù)了傷,只是簡單處理了下,肩膀還挨過一刀,所以疼的直吸涼氣。
“公明,”宗澤竟然叫著宋江的字,“皇上如何了?”
宋小魚噙著淚答道:“幸不辱公命,帝后、太子等人已安然送去開封了?!?p> 宗澤這才注意到宋小魚也一身是血,老淚縱橫,慘然笑道:“宗澤無能,金賊已渡河而去,太上皇……”他痛苦地咳嗽起來,忽然掙扎著爬起來,搖晃著對著宋小魚一揖到地,喘息著涕泗橫流:“請公明速速渡河,追回太上皇!”
宋小魚還沒來的及答應(yīng)他,宗澤已經(jīng)倒臥在地,雙目直望著黃河方向,大呼道:“渡河!渡河!渡河……”圓睜雙目,吐血而亡。
宋小魚嚇了一跳:宗相公,你還賴上我了?就算讓我渡河去追回太上皇,你也不能以死相逼呀!這不能怪我呀,看來你和我結(jié)不結(jié)盟,你都會死呀,而且死時的情況和史書寫的大同小異而已。
他呆怔了半天,上前輕輕撫上宗澤圓睜的雙目,退后拜了三拜。人死了會去哪里呢?會去他原來那個世界嗎?
林沖走過來說,三浮橋沿岸都是尸體,有金兵有宋軍也有兩河義士的。斡離不已渡河半個時辰了,兩河義士也曾在河上截殺,但黃河北岸有斡離不當(dāng)初渡河時,留下駐守北岸的一支人馬接應(yīng),所以金兵雖然遭遇了幾次截?fù)?,但也強渡了過去。
宋小魚問道:“馬京娘呢?”
林沖搖搖頭。
這時燕青急匆匆來說:“公明哥哥,太上皇并未渡河,斡離不領(lǐng)了三萬精騎挾持著從滑州去了相州,打算經(jīng)洛州至深州,再到雄州,從西路回去!”
“那么渡河的又是何人?”宋小魚完全找不著北了。
“大將完顏希尹,也領(lǐng)了三萬精騎,此刻在黎陽與馬京娘領(lǐng)著剩下的兩河義士正在激戰(zhàn)!”
宋小魚有種瞬間見鬼了的感覺,正好自己還在犯愁怎么渡河呢?那么直接去相州劫殺好了。但是馬京娘在黎陽啊,她能抵擋住金兵三萬鐵騎嗎?他伸手摸著懷里貼身裝著的那塊玉,想起在大名府外興化寺春風(fēng)中的意外相逢。馬京娘低頭梨渦淺笑,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他趕緊對燕青說:“你速去陳橋驛,讓岳將軍速撤來滑州,令關(guān)將軍的第二路人馬速速趕去黎陽?!?p> 他轉(zhuǎn)身請宗澤手下的幾個統(tǒng)制立刻幫忙籌備渡河船只,并且留下朱仝領(lǐng)著幾百踏白軍接應(yīng)關(guān)勝。
宗澤的身體已經(jīng)用披風(fēng)蓋住了,蒼蒼白發(fā)上還有一些血跡,他想起了張叔夜,想起了馬忠,想起了扈三娘,想起了在這次截殺中,死去或重傷的梁山兄弟……宋小魚淚流滿面,又深深地對著宗澤拜了三拜,慷慨激昂地說道:“公請冥目,宋江決不負(fù)公所托,即刻去相州追回太上皇!”
花榮、林沖等人也上前拜了三拜。
整頓點齊人馬,又浩浩蕩蕩奔赴相州。
春天的黃河兩岸,沒有花開,更沒有漁舟唱晚,沒有黃鸝多情的歌聲……只有年年的殺伐和征戰(zhàn),殷紅的血流進了黃河,黃河卻并沒有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