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朔大地一片沉靜,秋風獵獵落葉亂舞,空中一行行塞上北雁匆匆向南方飛去,仿佛再不南飛就來不及了。宋金兩國在云中和朔州、代州陳兵數(shù)十萬,虎視眈眈卻又無比的沉的住氣。金兀術(shù)也不再來罵戰(zhàn)了,都念著“等”字訣,不肯輕易出手。幾十萬人,也做不成邊界貿(mào)易,都各自吃著各自的軍糧供應(yīng)。
耿守忠?guī)ьI(lǐng)義勝軍成了大宋邊境幾個州的疥癬之瘡,在鄉(xiāng)間四處擄掠,禍害百姓。宋小魚決心在大戰(zhàn)之前,把這疥癬之瘡根治,為民除害。
耿守忠終于答應(yīng)在雁門山西軒崗口,帶著孫湄來與宋小魚相見面談。耿守忠有三千人左右,裝備一般,這幾年缺乏正規(guī)訓練,許多士兵年紀漸長,戰(zhàn)斗力下降,與一般流匪并無不同。
宋小魚并不想搞出什么大的動靜,代州和雁門的兵馬不動,一是大部隊正在集訓準備大戰(zhàn),二是調(diào)集部隊出城會引起金軍和耿守忠的懷疑,三千流匪而已,不值得這么大動作。他決定只帶他的追風百騎足矣,一舉全殲耿守忠部,以絕河朔流匪之患。
耿守忠一直在派探子打探宋軍動靜,直到約定的時間已過,反復確認代州、朔州、雁門關(guān),甚至武州、忻州的宋軍都無一兵一卒出城,他才放心地帶著孫湄來到軒崗口。宋小魚按時等在軒崗口,淡定地騎在他的“追風”馬上,欣賞著周遭秋風中的景致。遠處一輪秋陽西墜,夕陽的余輝淡淡地撒落在軒崗口上,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流里波光粼粼……宋小魚真想橫笛豎簫地吹上一曲《漁舟唱晚》……馬蹄聲聲爆亂如豆,塵土飛揚,他知道是耿守忠來了。
“喂,死胖子……又是你!”孫湄依然一副女扮男裝,不但一點都不害怕,還一副漫不經(jīng)心仿佛與故人久別重逢的樣子??磥砉⑹刂倚攀爻兄Z,對她還不錯。宋小魚有點后悔,是不是應(yīng)該讓她吃點苦頭,這樣她才會收斂點,才會長大成熟?
宋小魚轉(zhuǎn)過身微笑道:“河間一別,孫公子別來無恙?”
孫湄跳下馬向他走去,興奮地說:“我原本想去雁門關(guān)游玩,路上碰見耿將軍了,不打不相識呢……”
宋小魚心里罵道:缺心眼子的貨,被人賣了還醮著口水幫人數(shù)錢的二貨,唉,孫傅怎么生了這么個熊衙內(nèi)呀?
他收了笑臉,擺起一副長輩的板正的面孔說:“昨日接到孫大人書信,托我派人將你護送回京?!?p> 孫湄沒心沒肺地笑著說:“唉呀,秋高氣爽云淡風輕,正是邊塞游玩好時節(jié),不回去!”
宋小魚氣的想罵人,一個深呼吸隱忍住了,又換了副和藹可親的笑模樣說:“你母親因你私離京中數(shù)月,思念你已成疾……”
孫湄驚慌道:“娘病了?”她翻身上馬就要走,這匹馬還是母親買了送她的,取名叫“流離”,還是這招管用。
耿守忠默默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又黑又矮的胖子,心里有無數(shù)個疑問閃過:這個黑胖子就是大宋四大寇之首?名聞天下的及時雨宋江?收復河東三府,攻取忻代武朔四州的河東制置使,征北兵馬大元帥宋公明?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永遠不可用斗量,不靠顏值一樣可以走上人生巔峰的典范!
他沖著宋小魚點點頭,意思孫湄可以隨宋小魚的人離開。
宋小魚使了個眼色,先讓馬翼護著孫湄。他改變了主意,先不送孫湄離開,讓這丫頭見識下什么叫刀光血影也好。
耿守忠狐疑地看著宋小魚身后清一色黑巾蒙面的追風百騎,他們始終靜默,不發(fā)一聲,全都沉靜地望著宋小魚。好象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殺手小隊?耿守忠嚇了一跳,隨即又釋然了,這軒崗口四通八達,一馬平川,既不能在此藏身設(shè)伏,又利于自己逃跑,更何況自己還帶了三千義勝軍,他心中默數(shù)了幾遍,宋小魚那邊,只有百騎!三千人干不過百人?笑話!
“咳咳,宋金兩軍大戰(zhàn)在即”,耿守忠清了下嗓子,在馬上對宋小魚抱拳作揖說,“不知元帥令我等何時去代州?”
宋小魚盯著耿守忠,似笑非笑地摸了摸自已的胡須說:“將軍麾下共有多少軍馬?今日都齊了嗎?”
耿守忠忽然心里一震,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與惶然,眼前這個黑胖子,不怒自威的威儀令他感到有點說不清的害怕。他躲開宋小魚炯炯威目,答道:“現(xiàn)共有3126人,今日都隨小人在此?!闭f完從懷里掏出一本花名冊雙手遞給宋小魚,一名追風騎上前接過,轉(zhuǎn)遞給宋小魚。宋小魚瞇著眼略微翻看了幾頁,這些義勝軍原來都是山后流民,金滅遼后,交割給大宋幾州空城,朝廷為了安定民心,便把這些好勇斗狠的流民招募為義勝軍,當時約有十萬之眾,既用來守城,又供養(yǎng)著他們給他們一個飯碗,本以為是兩下相宜的共贏之策。誰知他們嫌棄待遇不好,屢屢與原來的宋軍發(fā)生各種口角摩擦,漸生異心。這些人雖為漢人,但從石敬塘割讓燕云十六州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他們被契丹統(tǒng)治多年,與胡雜居,數(shù)經(jīng)戰(zhàn)亂,已經(jīng)形成了有奶便是娘的復雜秉性。他們只為自己而活,從來沒有什么國家民族和忠孝禮儀的概念。這些義勝軍非但沒有起到半點保境安民的作用,還多次投敵賣國,大部分成為了邊塞流匪,禍害地方百姓!
“甚好!”宋小魚合上名冊,把冊子塞進懷里,看了馬翼一眼,望著耿守忠說,“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不日天子旨意即到,那時還望將軍與本帥合力守城,為國效力!”
耿守忠深深一揖,惶然答謝道:“小人與三千人馬,情愿在元帥馬前效命,以供驅(qū)使!”
宋小魚微笑道:“將軍不必多禮……”他瞟了一眼馬翼,馬翼微一頷首,他繼續(xù)笑說道,“燕云自古多豪杰……”
一支小箭如流星趕月直奔耿守忠咽喉,輕若無聲地插入他的喉結(jié)處,一百追風騎早已陌刀在手,如狼入羊群,沖入義勝軍中,一個個手起刀落,一顆顆人頭落地……瞬息之間,風云詭變。耿守忠用右手摸著脖子上已沒入箭尾的小箭,定睛再看看亂作一團鬼哭狼嚎的義勝軍,手顫抖著指著宋小魚怒道:“奸賊誆我!”
他騙過遼人,騙過宋朝,騙過金軍,一生騙人無數(shù),不知信義二字如何書寫。從來只有他騙人,何時曾被他人騙?今天卻被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矮胖子哄騙了,騙的一無所有,還要搭上性命?
宋小魚鄙夷不屑地沖著耿守忠翻了翻白眼,懶懶地說:“宋江此生以忠義立世,從不曾欺人……對你這種反復無常的小人,何須講什么信義?你數(shù)次背叛朝廷,開城投敵,如今又淪為河朔流匪,禍害數(shù)州百姓!我今為朝廷雪恥,為百姓除害,正是行忠義之事!”
耿守忠拔刀拍馬,怒吼著沖向宋小魚,宋小魚微微一笑,也早已執(zhí)刀在手,一人一馬在秋風暮色中紋絲不動,只被秋風輕輕吹起衣袂飄飄。
耿守忠面孔猙獰,已沖至馬前,舉刀就砍……孫湄早已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傻:剛才還春風暖暖喜笑歡談,須臾間秋意涼涼,兵戎相見刀光血影,這也太夸張?zhí)商媪税桑?p> “死胖子!刀……”孫湄尖厲地叫道,她看見宋小魚站在那兒不動不閃不躲,難道也被嚇傻了?
宋小魚右手以陌刀架住了耿守忠的刀,左手把清剛深深地刺入他的肚子,沒至刀柄。耿守忠的力氣比宋小魚大的多,他雙手握刀往下狠勁兒一壓,旋即抽刀一輪,宋小魚只覺肩膀吃痛,血流如注,右肩背處被砍了一個口子。
耿守忠瘋魔一般一刀刀揮舞亂砍,宋小魚疼的額頭和鼻尖冒出一顆顆大汗珠子,他只能勉強用陌刀去招架耿守忠的刀,毫無還手之力。
“撲通”一聲,耿守忠摔下馬去,宋小魚松了一口氣,才看見耿守忠的背上又插著一枝箭。
他跳下馬,走到耿守忠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去拔清剛。
“奸賊……”耿守忠死死地抓住他的手。
宋小魚用另一只手掰開那只血手,輕輕吹了一聲口哨,看著深褐色的清剛,笑著說:“錯過了殘陽如血的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