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燭火如豆,屋外弦月高掛,繁星點點,宋遲晚緩緩睜開眼,看著旁邊躺著的人,她伸出手慢慢地描繪著他的眉眼,鼻唇,最后停留在耳廓。
睡覺前她喂景琰喝了一碗湯,湯里她下了一點藥,沒有到大天亮他是醒不來的。
“該我來為你做點什么了。”宋遲晚輕聲道,昨天她回府后又遇到了白肆,白肆和她說了很多。
那個買下她玉食館的嚴(yán)公子就是景琰,而且現(xiàn)在玉食館被他經(jīng)營的井井有條,但是老板卻還是掛著她的名字。
她大哥宋熹臣在西域曾多次遇刺,都被景琰的人救了下來,而刺殺她大哥的人就是景凌派去的。
七七也是景凌的人,而褚鴦不過就是個女瘋子,讓她不用去想那么多。
景琰之所以要七七那么好是因為想看景凌接下來的動向,害怕七七波及到她,七七有孕也是景凌一手設(shè)計的。
朝廷上曾有許多大臣明理暗里的彈劾過宋家,說宋家是個威脅,會造反,但是都被景琰憑一己之力擋了下來……
太多太多的事情了……說也說不完。
她整理了一些保暖的衣服,翻來覆去她又看到了那個林嬌給她的令牌,如果出了事便可以去西廠找李驚鴻提督,她將那塊令牌收進(jìn)了自己的衣襟里,穿上輕便容易行動的衣服,一頭纖長烏黑的青絲梳的整整齊齊固定在頭頂。
她和白肆說,如果她沒能找回雪蓮,就用她的心臟來做解藥吧,如果景琰問她去哪里了……就說她又逃走了吧,讓他不要去找她。
夜色朦朧,她放輕腳步出了王府,她捂著胸口感覺到自己跳動的心臟,如果真的找不到雪蓮,她愿意當(dāng)解藥嗎?是愿意的,好像死亡也沒有那么可怕了。
從前她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完全失去意識,精神也開始消亡,不知會去哪里,也不知道死后會如何。
現(xiàn)在,她覺得如果可以為自己所愛之人去死,倒是一件非常值得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她一路輾轉(zhuǎn)來到了天山,為了怕引起別人的懷疑她在臉上抹了一些泥巴,用小刀將身上的衣服劃破了幾處又用泥巴在衣服的四處涂抹了一下,在別人眼里她就是一個臟兮兮的小乞丐。
她這次出門身上并沒有帶多少銀子,只夠溫飽。
天山腳下有一家簡陋的小菜館,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喝著熱騰騰的粥配著一塊燒餅。
“小伙子,你瞧著面挺生的,第一次來天山吧?”老板娘盛著一碗熱湯到她桌上。
“是啊,我聽說這天山上有很多珍惜的藥材,所以想來摘一些糊口?!彼芜t晚笑了笑。
老板娘瞅她那細(xì)胳膊細(xì)腿的不免得有些擔(dān)心,她皺了皺眉道:“哎呦,不是大嬸說,這天山特別陡峭,到處都是斷崖,一個不小心就摔下去,直接粉身碎骨?!?p> 粉身碎骨,她想到了白肆和她說過景琰中的毒,毒發(fā)的時候比粉身碎骨,抽筋拔骨還要痛,可是景琰卻每天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他中毒了,他是有多能忍!她眼眶瞬間溫?zé)崞饋?,有水汽溢在眼眶里,眼下有些濕潤?p> 她無所謂的笑了笑,一雙杏眸彎了彎像天上的月牙,“粉身碎骨不算什么的。”
旁邊一桌的人點了一碗熱粥,老板娘回道:“好勒,馬上來?!睋u搖頭又進(jìn)了廚房,這些個小年輕的事情她也勸不住,管那么多干嘛?
宋遲晚吃完東西付了錢,又用水壺裝了一些水,買了一些干糧,看了看晴朗的天色抬腳就往天山上趕。
天山上的天氣和天山下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天山上天色很陰風(fēng)雪很大仿佛可以把人吹起來。
腳下堆積著厚厚的雪,光禿禿的枝椏上也覆著一層厚厚的雪,耳邊是雪風(fēng)呼嘯的聲音。
漸漸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了,她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插進(jìn)旁邊的樹干緊緊握住刀柄才沒被風(fēng)吹走。
她看了看四周的情況,都是一片雪白無法辨別方向。白肆和她說過天頂雪蓮一般喜于生長在最高最陡峭的斷崖頂部,而且在天山里難以辨別方向,稍有不慎就會迷路。
她靠著樹干休息了一會兒,喝了一點水,又站了起來,她從包裹里翻出一塊紅色的布,那是她拿來保暖的,她想也沒想就用小刀將那塊紅布割成一條條細(xì)細(xì)的布條,每走到哪一塊地方就用布條綁在樹上做記號。
她已經(jīng)去過了很多處斷崖,有好幾次差點被雪風(fēng)吹下斷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找了一個較小的山洞尋了一些樹枝鉆了進(jìn)去,這個山洞只是洞口小所以看著以為很小,實則內(nèi)部很大,足以容下七八個人。
她將樹枝放下又出去找了很多樹枝回來,她將樹枝堆了起來從包裹里拿出火折子將較細(xì)的樹枝點燃后輕輕放進(jìn)了樹枝堆里,很快就燃起了明亮溫暖的火焰,她搓了搓手將手放在火便烤,直到手指漸漸有了知覺可以靈活的活動的時候從拿出干糧開始啃了起來。
看來她今晚只能在這里休息了,趁著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她又出去找了很多樹枝回來,用一些樹枝擋住了洞口免得有野獸進(jìn)來。
山洞里很黑,只有她點燃的火堆能給她安心的感覺,她靠著石壁想著明天一定要找到雪蓮才行。
在不知不覺中她睡著了,她夢見自己在天山里一直走,風(fēng)吹的她很冷,她好像被困住了……她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已經(jīng)亮了,旁邊的火堆也已經(jīng)熄滅,她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出了洞口,尋了一根粗長的樹枝當(dāng)拐杖,又開始往最高的地方走去。
她已經(jīng)在天山里待了三天三夜,身上的干糧也快吃完了,水壺里已經(jīng)沒有水了,她就吃雪,渴了便隨手撈起一把雪塞進(jìn)嘴里這樣就解渴了。
不過天黑的時候她就有水喝,因為可以在水壺里裝一些雪放在火堆旁邊那樣便會融化,放的久一點還能喝上熱水。
走著走著,她忽然聞到一股清淡的蓮花香,她立馬抬起頭便看到前方的斷崖上有一朵雪白的蓮花,中間是黃色的花蕊,她回憶著書上天頂雪蓮的模樣,竊喜著跑過去,這就是天頂雪蓮!
她小心翼翼地摘了下來,放進(jìn)衣襟里,因為有她做的那些記號所以她很快便下了山,剛一下到山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她去到天山腳下的小菜館里點了一碗熱粥,老板娘驚奇地看著宋遲晚,她在這里等了宋遲晚三天三夜,以為這孩子出不來了,死在天山里了,今晚本來準(zhǔn)備要去給她燒些紙錢,沒想到這孩子居然出來了。
“謝謝老板娘!”宋遲晚笑著接過老板娘手上的熱粥,慢吞吞的喝了起來。
“小伙子,累壞了吧,要不要嬸給你煮點肉?”老板娘問她。
“不用了,老板娘,我喝完粥就走。”宋遲晚連忙搖搖頭,她得快點回去,把雪蓮交給白肆熬制解藥,景琰的毒刻不容緩!
她到處打聽有沒有人去京城,結(jié)果卻得知現(xiàn)在的京城一片生靈涂炭,因為景凌帶領(lǐng)了一批胡人軍忽然殺入了京城,景恒已經(jīng)被殺,現(xiàn)在是景琰出面與景凌對峙,論天時地利都是景琰處于劣勢。
她渾身發(fā)抖,原來景凌真正的目的是……皇位,她得趕緊回去,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人會去京城……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鐲,還好身上還帶了一點東西,她用那只手鐲換了一匹馬,因為不會騎馬好幾次從馬上摔下來,索性沒有受太大的傷,幾次三番下來她也學(xué)會了騎馬。
她騎著馬直奔京城,剛京城城門口就聞到燒焦的聞到和濃厚的血腥味,大街上趟滿了尸體,耳邊還有小孩子的哭聲,街邊的屋子都被燒的干干凈凈,路中間都是一些燒的斷落的木頭。
有幾個小孩子看著她,他們其中有一些斷胳膊斷腿,看到她眼神里仿佛充滿了希望,她擦掉了臉頰上的淚水朝那幾個小孩子走過去。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們?!逼渲械男∨⒖拗粗?。
她緩緩蹲下身,對著他們哽咽道:“小朋友,你們知不知道宋家?”
幾個小孩子點點頭,她瞬間安心下來這樣看來宋家沒有出事,她對著他們溫聲道:“你們?nèi)ニ渭?,就說是宋遲晚讓你們?nèi)サ?,到時候宋家會照顧你們,姐姐還有事情要做?!?p> 她得去西廠找李驚鴻,調(diào)出那二十萬暗影衛(wèi)去幫景琰。
“謝謝姐姐?!睅讉€小孩子擦干眼淚異口同聲道。
戰(zhàn)爭啊,總是是老百姓受苦,無論國家興還是亡,最難得到保障,永遠(yuǎn)受苦的還是老百姓,但是老百姓是國家之根本,是不可缺少的……
她騎著馬一路來到西廠,門口的守衛(wèi)看著她臟兮兮的模樣連忙去趕她:“去去去,哪里來的野小子,快走!”
她從衣襟里掏出那塊令牌,正聲道:“見此令如見皇后娘娘,還不趕快帶去見你們主子!”
那兩個守衛(wèi)看清令牌后立馬跪了下來,顫抖著道:“小的不識泰山,還望大人原諒……”
“我需要立馬見到你們主子!”她眼眶通紅,臉頰上一片冰涼,一抹才知道全是眼淚。
守衛(wèi)恭恭敬敬地帶著她去見了李驚鴻,李驚鴻一見到她和她身上的令牌立馬會意,行禮道:“屬下參見永安王妃,那二十萬暗影衛(wèi)時時刻刻為王妃準(zhǔn)備著!”
“提督大人,你說我們有全勝的把握嗎?”她收回令牌,有些害怕,她怕啊,她真的怕……
“王妃放心,那二十萬暗影衛(wèi)全是屬下精心培育出來的,專程保護皇后娘娘和王妃,只服從皇后娘娘和王妃的命令?!?p> 景凌站在高處看著下面兩軍交戰(zhàn),這一戰(zhàn)他必勝無疑,到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上龍椅統(tǒng)領(lǐng)全天下,掌握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然后將宋遲晚從景琰手中奪過來。
景琰方的紅衣士兵節(jié)節(jié)敗退,就在快抵擋不住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里突然涌出了二十萬穿著黑衣服的暗影衛(wèi),他們殺伐果決,勢如破竹,如同山洪猛獸。紅衣士兵們有了幫助,又拎著武器勇敢地朝綠衣的胡人軍士兵沖了過去。
景凌看著這巨大的反轉(zhuǎn),眼里帶著不可置信,他一眼便認(rèn)出了帶領(lǐng)那二十萬暗影衛(wèi)的人,那是宋遲晚,她騎在馬上纖細(xì)的腰身仿佛一折就斷,她臉上帶著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他看見的同時,她也抬頭看見了他,眼里帶著憎恨,但是更多的是失望,對他莫大的失望,讓他開始心慌,他往后退了一步差點摔倒在地,后面的侍從連忙扶住他。
“把本王的弓箭拿過來!”景凌氣急敗壞道,他一定要除掉景琰!
“是。”侍從低著頭立馬去取了弓箭,這位主總是陰晴不定的,他在他身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自然是半點不敢違抗。
“王爺,弓箭來了?!笔虖碾p手呈上弓箭。
景凌一把奪過,將侍從從高臺上推下:“滾開,狗奴才,別擋著本王?!?p> “啊——”那侍從發(fā)出巨大的慘叫然后隨著碰的一聲便沒了聲音,消失在高臺小的一片火光之中。
他將箭頭指向了正在一片刀光劍影中殺伐果決的景琰,箭放出的那一瞬,宋遲晚拼了命地跑過去,抱住了他。
“晚晚,快走,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景琰一手摟著她,一手拿著箭擋住綠衣的胡人軍,可是他立馬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晚晚的后背上插著一支箭……鮮紅的血不停地往外冒,染的她身上背著的包裹都開始變得溫?zé)狃つ伷饋怼?p> “晚晚,晚晚不要睡,我們晚晚最乖了……”景琰抱著她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景琰……咳咳……景琰你聽我說……”宋遲晚只感覺后背一陣劇痛,體內(nèi),似乎有什么東西不停地往外冒,她只感覺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起來,也使不上任何力氣了,她太累了。
“好,我聽你說……我聽你說……晚晚……”景琰雙目通紅,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不停地往外冒。
“我……我?guī)湍阏业搅颂祉斞┥彙恪萌ソo白肆……咳咳”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候頭一陣腥甜,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頰,雙眸看著他,她要趕緊看看怕等一下就看不到了,“你……你讓他幫……你熬制……解藥,如果實在不行……咳咳……你就……你就拿我的心臟去當(dāng)解藥……”說完她的手就垂落了下去……
“晚晚……晚晚……”景琰用力搖著懷里的人,用力地去吻著她的唇,心口一陣撕裂的痛,“噗”他吐出一口鮮血抱著宋遲晚徹底昏迷過去……
高臺上的景凌看到這一幕瞬間失神,頹廢地倒在地上,嘴里說著:“不可能……不可能……晚晚怎么會愛上景琰……哈哈哈不可能……怎么會是我殺了晚晚……是景琰……是景琰殺了她……”
這一場夜戰(zhàn),景凌終究還是輸了,輸?shù)脧氐祝數(shù)囊粩⊥康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