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光,這里是一片黑暗,和幾十年間到過的所有地方不同,這里仿佛沒有重力,分明是蓋亞,可蘭天卻感覺懸浮在空中。
他無法睜眼,因為他整個人都身處一個容器內(nèi),里面是不知名的液體,這種液體對皮膚沒有反應,但只要接觸到人體內(nèi)部,例如眼球,便會產(chǎn)生劇烈反應。克洛絲在向他介紹時,不小心將一滴液體滴在他眼中,蘭天疼得差點兒沒站穩(wěn),扶著桌子劇烈抽搐。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液體流走了,容器打開,他甚至能感知空氣流動的方向。
有人拿毛巾擦拭他的身體,他終于能睜開眼。老板站在他面前,示意武裝人員帶來一個人,那人的右手是斷的,彎彎曲曲像蛇一般,這根本不會是自然生長出來的模樣。蘭天能想象出這人在受折磨的時的慘狀,痛苦得想死去,但沒人給他這個機會,嘴巴上的擴容器就是最好的證明,他連自殺都做不到。
這是蘭天見到這個人的第二次,從那些通道和房間里出來的第二天,蘭天給這個人做過治療,當然,用的是他自己的治療機器。
當時他和老板一對眼,就知道在長壽村時試圖擄走趙長啟的人是他派來的,可自己現(xiàn)在在他手上,沒別的辦法,只好乖乖治療。
奇怪的事發(fā)生了,銀色方塊化成一灘水,包裹上這人右手的速度極慢,如蝸牛般的速度讓在場所有人都費解,更驚訝的是蘭天自己。他沒用過生存權(quán)限,但也知道這個權(quán)限的威力有多大,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啊。
老板雖然皺眉,但也沒說什么,只是叮囑下人好好照顧蘭天。說是照顧,實則軟禁,蘭天在伊甸園里有了自己的房間,結(jié)構(gòu)和尋常人家的房子一模一樣,一日三餐都有專人送來,甚至蘭天想吃什么,不管再刁鉆的菜都能在兩小時內(nèi)送上。
他不知道這些事本杰明已經(jīng)做過了,在本杰明沒試圖逃走前,偶然一次他說想吃北極群島的凍魚,伊甸園立刻聯(lián)系在北極群島附近的某聯(lián)邦科研船,讓他們捕魚,收貨后用直升機向伊甸園的方向飛,伊甸園也派出直升機,形成對向飛行,交接物資,這樣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將物資送到伊甸園。
再后來,蘭天天天被要求浸泡在液體中,直到今天,“泡澡”流程有了改變,結(jié)尾處由往常的送回房間繼續(xù)軟禁改為帶來一人。
老板將治療機器塞進蘭天手中:“試試?”
“前幾天不是試過了嗎?”
老板還是說:“試試。”
蘭天在毛巾上擦手,拿著治療機器放在那人手上,奇跡發(fā)生了,銀色方塊化為水后幾乎是瞬間包裹住他的右手。
蘭天驚訝道:“這怎么……”
“果然啊,是身體原因?!崩习邋N了錘蘭天的胸肌,“怎么樣,這幾天平常沒怎么覺得疲勞吧?”
蘭天恍然大悟,自從浸泡液體的第一天開始,蘭天除了精力耗盡想睡覺以外,活動的十幾個小時都沒有一絲疲勞。
權(quán)限的使用效果和文明者的精力有關(guān)。
得到這一實驗結(jié)果,老板很滿意,讓人把蘭天送回去休息,自己繼續(xù)研究權(quán)限。
回去路上會經(jīng)過實驗室,蘭天能聽出克洛絲在里面咆哮的聲音,他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情況,好像整個伊甸園都處于一個極度緊繃的狀態(tài),稍有不慎那根弦就會斷開。
克洛絲怒氣沖沖地摔了門走出實驗室,剛出來就看見了蘭天,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蘭天瞅著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驚悚。
克洛絲不由分說地從武裝人員手中拉過蘭天,武裝人員本想阻止,克洛絲眼睛一瞪:“我用一下,還要跟你們打報告還是怎么著?”
“您自然不用打報告,可老板那邊,我們沒法交代啊?!?p> 克洛絲又恢復了沒有表情的臉:“老板問你們,你們就讓他來找我,就這么辦了。”
她拖著蘭天進入一間空的實驗室,她打開燈,各種手術(shù)器械實驗設(shè)備擺放得整整齊齊,刀刃在日光燈下閃爍著寒光。
“來,站到這邊,不要動?!笨寺褰z將蘭天拉到鐵床上,目光從上到下一寸寸打量蘭天的肌膚,蘭天剛從液體里出來還沒穿衣服,渾身赤裸反倒有點兒不好意思。
克洛絲伸手捏了捏蘭天的肌肉,順手拿起小刀。
“喂你干什么!”
蘭天急了,克洛絲手里捏著的可是手術(shù)刀啊,這不是開玩笑的,手術(shù)刀鋒利得吹毛立斷。
“不切你,老實點兒。”
蘭天乖乖躺回去,只見克洛絲小心翼翼地刮去蘭天右臂上的汗毛,眼神專注得像是對待一件即將打造完成的工藝品。
手術(shù)刀同皮膚摩擦,酥酥麻麻的感覺讓蘭天略感不適。
“搞定?!笨寺褰z對準那處吹走汗毛,沒了汗毛的右臂感覺到了陣陣涼意。
“你站起來活動一下,怎么活動都行,我弄個東西?!?p> 說完,克洛絲埋頭配藥,各種試管、顏色不一的液體在她手中如有生命般環(huán)繞,最終被傾倒在一支試管里。
她取出一滴滴在載玻片上,放到顯微鏡下觀察,然后失望地重復上述行為。
蘭天下了鐵床,就地做起俯臥撐,他每天都保持著一定量的運動,讓運動來消耗自己過剩的精力,只不過今天他知道了精力的來源是不明液體,于是邊做邊思考那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八十個俯臥撐很快就做完了,蘭天發(fā)現(xiàn)克洛絲已然沉浸在配藥之中,蘭天甚至猛地跺腳都沒能將她從專注中喚醒。在她左邊的實驗臺上,手術(shù)刀靜靜地躺在那里。
蘭天盯著克洛絲的背影,又盯著手術(shù)刀,眼中只有了鋒利刀刃。
這可是個絕佳時機,實驗室內(nèi)沒有監(jiān)控,老板也還沒過來,那個變態(tài)醫(yī)生不知道在何處,不過蘭天想剛才同克洛絲吵架的,多半就是他了。
他還記得十幾年前的慘案,見到克洛絲第一眼起,夢魘再度出現(xiàn)在蘭天的腦海中,克洛絲、老板、醫(yī)生,是蘭天發(fā)誓在有生之年即便燃盡生命也要殺死的人。
現(xiàn)在,他只要自然地拿起手術(shù)刀,從克洛絲白皙脖頸后方將刀刃伸到前面,然后略微收緊,再用力一拉,三分之一的復仇目標就算完成了,老板會聞訊趕來,醫(yī)生也會,且不說老板的真身不知在何方,醫(yī)生這種變態(tài)是斷然不會使用替身的。
為什么?因為他是變態(tài)啊。
變態(tài)最喜歡親身體驗各種事件,包括肢解、包括殺人、包括在腦袋上鉆孔往里面倒水銀。
對方越是痛苦,變態(tài)就越享受,好似他人的痛苦對變態(tài)來說如同天籟。所以他們注重的是“親自”,而不是讓替身幫他們解決這一切。
這樣算來,完成三分之二目標簡直是信手拈來。
所以,干不干?
蘭天佇立在克洛絲身后,思考了很久。
不行,即使克洛絲和醫(yī)生都被他殺死,但老板,那個罪魁禍首沒法解決,背后的人也沒挖出來,不談為了全世界,就為了他自己的復仇,老板不死,他有何顏面去面對老師、面對小女孩、面對特蕾莎呢?
他手背暴露的青筋緩緩消失,整個人放松下來。
算了。
就讓他們再多活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