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彈指一揮間,
已是越來越暖的五月底。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
那綠,
變得越來越柔密。
搖搖曳曳的斑駁里,
是人間正享的好時光。
時間帶著我們一步步來到此處,
將過往的喜怒哀樂,
揉碎,打印,重新裝訂,
變成一本本永不褪色的流水賬。
____六月記:《流水賬》
紅瓦青磚的房子,陳舊的鐵楞木框窗,古老寧謐,窗外的梧桐樹葉在月光的照耀下,倒映在微開的窗頁上,窗內(nèi),是鑫垚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身上還帶著幾片梧桐葉的影子一晃一晃。
2017年5月31日半夜1點,伴隨著手機里面?zhèn)鱽淼男√艿拟徛?,披頭散發(fā)的鑫垚從夢中驚醒,她用半睜的雙眼掃視周圍漆黑的一切,迷糊著抓過手機,以為又是國外的客戶搞不定港口提貨清關(guān)的問題,習(xí)慣性地張口就來,問:“Hi,this is Elizabeth speaking,who is that?What can I do for you?”
她一邊說著話,又幾乎同時努力地睜開雙眼,起身坐起,開燈,從床頭柜上摸出紙筆準備記錄對方的答復(fù),然而在幾秒鐘的安靜之后,電話那頭傳來午夜里喪心病狂的笑聲:“哈哈哈哈……”
鑫垚周身一顫,將手機移至面前,定睛一看,原來是榮榮,于是放松性地松了一口氣。
榮榮自豪地說:“和你同月同日生哦。我厲害吧~”
鑫垚重新閉上眼睛躺下,用還沒睡醒的鼻音,說:“親愛的,你這么愛我嗎?一定要拼在這一天?!?p> 榮榮的回答聲里充滿了純粹的幸福,說:“愛啊~”
“恭喜……”祝福的話還沒說完,鑫垚突然想到自己的八字,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提高嗓門嚷了一聲:“啊,完蛋了……”
剛喊完,她又突然意識到此時正直半夜,隔壁還睡著自己家里的人,于是趕緊又壓低了聲音對著電話說:“跟我一樣,命里缺金土啊……”
榮榮沒太當(dāng)回事,說:“說什么呢,這和你不一樣。再說了,和你一樣也沒什么不好的。我沒別的事,就想在第一時間通知你一下,你接著睡吧。我也累了?!?p> 鑫垚“嗯”了一聲,說:“回見。早安,拜拜?!薄鞍輣”
生寶寶報喜的是鑫垚的好朋友榮榮,心有靈犀到多說一句話都會覺得多余的程度,但是人生中重要的事情,她們還是習(xí)慣向彼此匯報。
剛結(jié)束和榮榮的通話,鑫垚媽媽打開鑫垚房間的門,伸頭進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問鑫垚:“怎么了?嚷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覺?!?p> 鑫垚起身催著老媽回去,說:“沒事,榮榮生孩子了?!?p> 鑫垚媽媽一聽榮榮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精神,直接推開房門進來坐到鑫垚的床邊,說:“你看人家榮榮現(xiàn)在都生孩子了,你連個對象還都沒有……”
此話一出,鑫垚哭喪著臉預(yù)感長篇大論馬上就要襲來,趕緊起身,半推半哄地把老媽送回自己的房間,邊推邊說:“媽,你早點睡,我明天還得上班呢。你明天沒事就打包一下行李,我們不是準備搬家了么?!?p> 鑫垚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還能聽到老媽跟姜叔抱怨的聲音:“這孩子,一跟她說這事就著急?!?p> 鬧鐘響起,新的一天到來。
鑫垚家住的是北方再普遍不過的普通院落,紅瓦青磚,是祖輩上留下來的房產(chǎn)。雖然沒有BJ四合院那樣的名氣,但也是東南西北四屋俱全。雖然沒有像建造高樓大廈時所用的高檔物料,但許多現(xiàn)代化的設(shè)備往里一放,也可以冬暖夏涼。比較難得的是房子有著大大的窗戶,排式結(jié)構(gòu)的臥室也可以充分吸收到陽光。
此時,清晨的陽光正沿著窗簾的縫隙悄悄地走進鑫垚的房間,喚醒床邊沉睡的玩偶,又在長長的書架上靜靜地停留。
鑫垚躺在床上,抓緊時間在賴床的幾分鐘里默默地幻想了一下榮榮寶寶的樣子,然后撲騰一下子起了床。刷牙洗臉的時候,她看著鏡子里還穿著卡通睡衣的自己,微笑著失落30秒,然后迅速地穿戴好自己的裝備,黑色及膝A字裙,兩側(cè)邊縫襯了黑色的蕾絲花邊,上搭白色立領(lǐng)燈籠袖襯衫,領(lǐng)口配黑色小領(lǐng)結(jié),袖口處用黑色絲帶微微束起,多余的部分被鑫垚打了蝴蝶結(jié),散開微卷的及腰長發(fā),整個人看起來干練而又不失溫柔。
今天是鑫垚30歲的第一天。
鑫垚收拾妥當(dāng)出來吃飯的時候,看見老媽和姜叔已經(jīng)坐在飯桌前,姜叔貌似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的樣子。鑫垚看了一眼這個與自己并不是十分親近的男人,沒有打招呼,直接坐下。
鑫垚媽媽看到鑫垚出來,立馬招呼她,說:“鑫垚,吃飯啦,洋白菜炒蛋,我摻了海參呢~”。
聽完老媽的介紹,鑫垚緊張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造型,除了攙海參的洋白菜炒蛋,每人還有一碗特別顯眼的清面,白晃晃的面,透明的湯,沒有油也沒有任何的菜,上面卻飄滿了黑芝麻,鑫垚忍不住抱怨說:“媽,這些年你的廚藝全靠芝麻撐著,實在是辛苦了……”
鑫垚媽媽抬手給鑫垚背上一巴掌,拿走鑫垚面前的湯面送到姜叔跟前,說:“你愛吃不吃?!?p> 鑫垚趕緊搶過面,夸張地大口吃完,說:“媽,我走了。你記得喂狗啊?!?p> 鑫垚家院子里的那三只大狗,看見鑫垚出門,紛紛旺旺幾聲以示歡送。
鑫垚提著高跟鞋出門的時候,碰巧見了隔壁的徐正豪和送徐正豪出門的姥姥。
鑫垚瞄了一眼西裝革履準備奔赴帝國大廈的徐正豪,沒說什么,側(cè)臉撒嬌似的向姥姥說了句“姥姥早安”,不甘心被鑫垚忽視的徐正豪吃醋一般地回她一句,說“又不是你的”,只留姥姥站那瞇著眼睛和藹地看著他倆微微笑。
因為兩家都沒有大院放車,鑫垚和徐正豪的車都停在胡同外面,于是兩人結(jié)伴同行去取車。
郊區(qū)的環(huán)境極佳。
清晨的陽光正在融化著昨夜的薄霧,化作水滴,咚地一聲滴落在地,聲音空靈而又清澈,角落里搖晃的小草掛著五彩的水珠,傳遞著無聲的歡樂,兩人仿佛踏著清澈的鋼琴節(jié)拍在大自然飄逸的裙帶上并肩而行。兩側(cè)高高的院墻在漸漸潮濕溫暖的環(huán)境里慢慢地長出了淡淡的青苔,延伸到出口處,便是停放的兩輛車,一輛大眾,一輛奔馳。
徐正豪掃了鑫垚一眼,看她一身黑白色的裙裝,腳上卻踩一雙運動鞋,歪著嘴壞壞地笑著說:“呦~你這前段時間看時裝周的收獲不小呀~”
鑫垚意會,得意地笑著搖起身后手里提著的高跟鞋,指指車:“安全第一。”
徐正豪故作吃驚,伸開雙手比比劃劃地說:“小燕子,你出行難道用的不是翅膀嗎?”
徐正豪說完便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進了自己的車。
鑫垚氣惱地追著徐正豪,喊著:“誰讓你又喊我小名的……”
鑫垚小名這個玩笑,徐正豪已經(jīng)樂此不疲地玩了十幾年了。
鑫垚自有辦法,她深藏不露地笑笑,沒有搭理徐正豪的話,而是一邊走向他的車,一邊問:“你今天怎么在這?”
鑫垚問完便扶著車窗框,歪站在徐正豪的車邊,也不走,就等他的答案。
徐正豪不做他想,實話實說:“來幫姥姥打包行李啊。”
“哦~這么孝順啊,爹媽沒時間過來派孫子親自來的呀?!宾螆愓f完笑著走開了。
徐正豪立刻反駁說:“我又不是孫子……”
徐正豪自己說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知道自己也被小小玩笑了一下,再欲爭辯的時候,鑫垚已經(jīng)坐進自己的車里了,他側(cè)著身使勁地對她喊:“哎……生日快樂……”
鑫垚已笑著開車離去,在公司停車場里換上了那雙高高的尖頭鞋,后視鏡中補深一遍口紅的顏色,高傲地走進了公司。
鑫垚是個執(zhí)著專一的人,大學(xué)的時候聽了大伯伯家大女兒老公的建議,讀了四年國際經(jīng)濟與對外貿(mào)易,天天被老師逼著把FOB 和CIF 的區(qū)別背得滾瓜爛熟,上課的時候坐在課堂里幻想著商業(yè)發(fā)票和 SWIF CODE 的樣子,每日每日都在紙上談兵。畢業(yè)后就這樣帶著一知半解的專業(yè)知識,換了三四家公司,換到現(xiàn)在這家,期間數(shù)度飽受沒有訂單的煎熬,可即便如此,也從沒想過去做別的工作?,F(xiàn)在的鑫垚已經(jīng)身經(jīng)百戰(zhàn),獨出手眼,是公司的精銳之師了,加上鑫垚品相不凡,每次噠噠地走過公司的大堂的時候,都會吸引不少異性和同性的目光,尤其是前臺的方辰,自己本是公司的門面,每次見到鑫垚的時候卻總是一臉崇拜卻又不敢張揚的樣子,聽見鑫垚用天生奶聲奶氣卻并不讓人厭煩的說話語調(diào)跟她問好,高興得只會微微笑。
當(dāng)然,上天并不會給一個人所有的稱心如意,有人盲目崇拜的同時自然也會有人毫不吝嗇地詆毀。
電梯間里,鑫垚從身旁不太容易反光的不銹鋼板里,卻清晰地看到了身后的童玲對她厭惡的目光。鑫垚回過頭,看了童玲一眼,沒有說話。電梯里的人在不同的樓層里漸漸地走出,最后只剩鑫垚和童玲兩個人要一起坐到最高層的業(yè)務(wù)部。
童玲雙手抱在胸前,眼睛也不看鑫垚一眼,盯著電梯門,說:“剛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鑫垚手里拎著包,站得筆直,同樣也不看童玲一眼,盯著電梯門,說:“沒有?!?p> “我猜也沒有。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說的?!?p> “我只想恭喜你一下?!?p> 童玲突然扭頭看著鑫垚,問:“恭喜什么?”
鑫垚扭頭,也看著童玲,笑著說:“恭喜你猜對了?!?p> 兩個人不再說話,出了電梯門,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