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燦爛讀完鑫垚發(fā)給她的短信,將手機(jī)放在桌子上,在她的手機(jī)旁邊,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一大罐梭子蟹。
何燦爛看著如同雪中送炭一般到來的客人,問:“這是我媽做的嗎?”
徐谷眨著眼睛,點點頭說:“當(dāng)然是啊,我去你家里要的。”
“我媽見到你的時候沒什么異常反應(yīng)嗎?”
“并沒有,她以前在醫(yī)院里是見過我的呀?!?p> “那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的?”
“以前在醫(yī)院的時候你總是帶著,幾乎每餐都有,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那你到這里是有什么事還是特意來給我送東西的呢?你要馬上回去嗎?”
徐谷憨憨一笑,說:“也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你。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果然舍不得我走。”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何燦爛想要把徐谷藏起來,徐谷不情不愿地拒絕著。
何燦爛無奈,使勁一推,一把將他推進(jìn)了廁所里面,然后從桌子底下掏了幾個空啤酒罐和一包零食放在桌上。
何燦爛開門,分院院長問:“你什么時候換過鎖了呀?”
何燦爛假裝糊涂:“您說什么呢,我沒有換啊?!?p> 分院院長也假裝著糊涂,“嗯嗯”兩聲,進(jìn)屋,看著桌子上擺的東西,問:“你有客人在嗎?”
何燦爛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嗯,有,小劉和小唐今天來了,嫌酒不夠喝,出去買了?!?p> “他們兩個來了嗎?我怎么不知道呢?”
“可能他們兩個還沒來得及跟您說吧。這不,我的梭子蟹剛到,他倆就是沖這個來的?!?p> “哦……既然你們有約,那我先走了。”
“分院長,您不留下來一起吃嗎?”
分院院長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徐谷聽見外面沒有聲音,便自己從廁所里走了出來,他不解地說:“就這么點事,你至于讓我躲起來嗎?”
“那你還不是在那躲得好好的沒出來么?!?p> “我又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擔(dān)心我出來之后會讓你覺得為難,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的為難之處好像并不是我?!?p> “你是相面先生還是風(fēng)水大師?來這么一會兒,你都看出這么多東西來了???”
“嗯……我還看出,我有必要在這邊多呆一段時間?!?p> “你請假了嗎?”
“你誤會了,我是說我待到周末結(jié)束,然后開車回去?!?p> “哎呦,有錢真好,有車真好?!?p> “那我晚上住哪里?”
“我的床讓給你吧,你好好休息,算是我報答你這一罐腌蟹之恩了?!?p> “我看你應(yīng)付那院長的手段,怎么對我也不防著一點呢?”
何燦爛笑了:“哈哈,你又看出來了啊,我防你做什么,你怎么說也是個舊相識,在這陌生的地方有個熟悉的人,是多么難得的一件事啊,難道我還要把你趕出去不成?”
“難道你沒聽說過殺熟么……”
“今晚的床你是不是不想睡嗎?”
徐谷認(rèn)慫:“睡睡睡……我看那沙發(fā)雖然窄了一點,但很柔軟,挺適合你的?!?p> “你慢慢說吧,你到底還看見什么了?!?p> “那我們可以躺下慢慢說嗎?我擔(dān)心你會聽睡著。”
“你一定要搞這么曖昧的氛圍出來嗎?”
“有氛圍才能說出心里話,不是嗎?”
于是,何燦爛和徐谷兩個人便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沙發(fā)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慢聊著,直至夜深,直至安穩(wěn)地睡去。何燦爛可能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她此時最心安的一夜卻是徐谷最不能安眠的一晚。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睡去的何燦爛,心中有許多打算。
鑫垚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樣子,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穿衣,翻箱倒柜,然后開門出去。
鑫垚媽媽跟出來,問:“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你做什么呢?”
鑫垚用手比了一下,“噓”……示意媽媽小一點聲,說:“我裝個小型攝像頭,以后誰再扔煙頭,我就給他扔回家門口去?!?p> 鑫垚媽媽帶著滿臉的疑惑,問:“靠譜嗎?你真的能看得到嗎?”
鑫垚十分肯定地回答:“能!”
“那我?guī)湍惴鲋葑影伞?p> 過了一會兒,鑫垚從梯子上下來:“好。搞定。我們回去吧?!?p> “你說你費這事兒干什么,能行么……”
“好了,裝都已經(jīng)裝好了,就不要說了,回去睡吧?!?p> 就這樣,日子在偷窺別人的生活中不知不覺地走過了好幾日。
何燦爛對跟在自己身后的徐谷說:“你不是說今天就走嗎?”
徐谷點頭:“嗯,會的?!?p> “會嗎?貌似你前天也是這么說的?!?p> “你不要催我了,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弄明白呢?!?p> “有什么需要弄明白的嗎?難道我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你覺得如此神秘嗎?”
“我只是覺得不能對不起你?!?p> 何燦爛停住腳步,回身問:“是你對不起我嗎?是你讓我來這里的嗎?是你讓那色瞇瞇的院長對我糾纏不休的嗎?都不是的,所以,你就不要在這自責(zé)了,早點回去吧。”
“雖說都不是我,可都是因為我?!?p> 何燦爛輕嘆一聲,說:“唉……你又有什么錯,生在一個有錢有勢的家里有什么錯……走吧,我們?nèi)コ燥?,你請客?!?p> 吃飯的時候,徐谷突然認(rèn)真地說:“我想要見見那個分院長。”
“想見就見啊,那不是你的自由嗎?”
“可是這事與你有關(guān)。”
“你該不會是想去為我在這里所受的不公平待遇打架斗毆吧?”
“大致如此,但我不能保證我所帶來的改變是你愿意接受的。”
何燦爛哈哈哈地笑著說:“你去啊,我求之不得呢,我只擔(dān)心你什么都改變不了呢?!?p> “你放心,我會挑個好日子去的?!?p> 于淼悄悄地撩起后臺幕布的一角,小聲跟肖燕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能一下子見到這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p> 肖燕拉回于淼,說:“好了別看了,一會兒該我們上了?!?p> “我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舞臺上演出呢。”
“這樣的舞臺當(dāng)然不適合演出,你沒聽說么,表面上是召開什么會議,實際上都是來給袁家的千金過生日的。就我們這樣的樂團(tuán),在隔壁廳,還有倆呢?!?p> “其他的倒沒聽說,只是聽說那袁家小姐俗人一個,搞這么多交響樂團(tuán)過來,她能聽得懂么……”
“不管怎樣,人前的格調(diào)是一定要做出來的?!?p> “你小小年紀(jì),知道的還挺多?!?p> “我不小了,你趕緊準(zhǔn)備吧?!?p> 鑫垚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發(fā)出一陣驚呼:“你說什么?那個靳萌萌她才十幾歲?”
方辰:“你小點聲,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小,十八九的樣子?!?p> 衛(wèi)輝:“這也有可能的,家里有關(guān)系的人一般都比較早地出來混社會了?!?p> 鑫垚:“打死我也不信她會有什么好的關(guān)系把自己安排到我這里來了,頂多會有個不上班也可以拿全勤的特權(quán)?!?p> 方辰:“我聽說,最近公司不少人都在鬧離職呢?!?p> 鑫垚:“不想做了就辭職唄,鬧什么鬧?!?p> 衛(wèi)輝:“有你的前車之鑒在這兒擺著,大家肯定心里不安唄。”
鑫垚:“先不說旁人了,都過了這么久了,我們的工作怎么就一點進(jìn)展都沒有呢……”
方辰:“我覺得現(xiàn)在的進(jìn)度還可以接受啊……”
衛(wèi)輝點點頭說:“嗯,我也可以接受。我當(dāng)初剛做外貿(mào)的時候,第一單是在入職三個月之后呢,所以時間應(yīng)該來得及?!?p> 方辰:“鑫垚,你不要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p> 鑫垚自己碎碎念著:“我有么……我著急了么……貌似我著急也沒什么用啊……”
榮榮和于越站在售樓處的大廳里,大廳里人山人海,場面十分火爆。
榮榮有些著急地問于越:“怎么樣?我們買了這個吧?”
“你喜歡嗎?”
“現(xiàn)在哪還顧得上喜歡不喜歡,再不買又要漲價了?!?p> “可是我們交完首付之后便沒有多余的錢了?!?p> “現(xiàn)在你爸媽和我爸媽輪流到我們這里來幫忙照看孩子,住處小不說,每年租房子的錢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還不如省吃儉用地買一套呢?!?p> “我也是這么覺得,只是這錢……”
“沒事,不行就找朋友們借一下吧?!?p> “我的朋友嘛,有的拖家?guī)Э冢械臄€錢娶媳婦,怕是借不出來了……”
“沒關(guān)系,鑫垚她們有錢,抽空我就給她打電話。”
鑫垚正躺在徐正豪家的木梯上乘涼,許是榮榮思念過深,鑫垚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徐正豪帶條毯子出來,扔給她說:“你也算有本事,九月的天氣里能把自己凍感冒。”
“我也覺得不應(yīng)該,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從下午的時候便一直打噴嚏打到現(xiàn)在?!?p> 徐正豪關(guān)心地說:“你還是自己注意一點吧?!?p> 鑫垚不以為然:“不用在意這些小事兒。你家有冰激凌嗎?給我來一個?!?p> 徐正豪看著她問:“你是要吃掉還是要用來拍照?”
鑫垚反問:“吃掉怎樣?拍照又怎樣?”
徐正豪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說:“吃就給你拿個小的,拍照就給你拿個貴的?!?p> “有沒有又小又貴的那一種?”
徐正豪急了,假裝不耐煩地說:“你還是走吧,快點,快回家去吧……”
“我就是不想回家才在你這躲一會兒的?!?p> “又跟你媽吵架了嗎?”
“我哪里會吵架,都是我媽一直在那里嘮嘮叨叨,我懶得聽。”
“我差點忘了,冷戰(zhàn)才是你的特長?!?p> “我不是因為擅長才選擇冷戰(zhàn),而是在熱戰(zhàn)的時候,我的先天條件決定了我壓根就沒有任何一種方式可以取勝。”
“也對,你連我都吵不過,更不用說旁人了?!?p> “你那是斤斤計較,我懶得跟你較真兒?!?p> “我斤斤計較?是你才對吧……”
鑫垚吃著冰激凌站起來,說:“看吧,你又來了……我先走了?!?p> 徐正豪不滿鑫垚對自己的批評,本想著反駁,卻又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語,呆在原地站了5秒鐘,聽見姥姥叫他,才呆呆地跟了過去。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鑫垚忍不住吐槽:“咦~~什么時候能反應(yīng)快一點啊?!?p> 鑫垚回到家洗漱完畢準(zhǔn)備睡覺,手機(jī)傳來嘟嘟的信息提示聲,打開手機(jī)看了一眼,鑫垚便不自覺地皺了眉頭,在和徐正豪的對話框里,赫然寫著:我不是斤斤計較的男人,后綴一大排感嘆號。
鑫垚讀完,秒回:“對不起,我錯了?!?p> 徐正豪收到鑫垚道歉的話,便消停不鬧,不再說什么了。
其實鑫垚是個嘴巴特別傲嬌的人。
小時候被媽媽抱在懷里,見了陌生的人,媽媽教她說喊叔叔阿姨,鑫垚從來都是用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對方,死不開口,然后等著別人說算了算了孩子害羞呢;長大的鑫垚更是死倔,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的事故一大堆,哪怕她心里懊惱后悔地要死,嘴巴上絕對不服一句軟,總會理直氣壯地找到各種歪歪理由搪塞過去;最奇葩地是她說過吃黃瓜不吃黃瓜皮的原因是黃瓜皮掉色,更奇葩的是鑫垚的媽媽也相信了很多年……
所以,道歉的事,對鑫垚來說,是能不做就不做的,但是碰巧,徐正豪的愛好是鉆牛角尖。
關(guān)于道歉的回憶,在鑫垚的腦袋里是黑白色的。
大三那年,那年冬天的雪來得比以往更早一些。
徐正豪電話里說是良辰美景不可錯過,要帶著相機(jī)去給鑫垚拍照片。電話另一端的鑫垚正在服從學(xué)校命令拿著掃帚拼命地清掃積雪,沒多想就直接答應(yīng)了。下午的時候,徐正豪帶著相機(jī)出現(xiàn)在鑫垚光禿禿的校園里,一臉黑線。
徐正豪:“我*,這還拍屁啊,就剩樹上那么一點雪了。”
雖然平日里愛鬧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鑫垚,此生卻沒有說過一次難聽的話,更不用說出口罵人了,所以,當(dāng)她第一次聽見徐正豪說話帶臟字的時候,她不知道徐正豪到底想要表達(dá)的是什么,只是覺得心里沉了一下,然后不高興地問他:“徐正豪,你剛剛說什么?”
被鑫垚連名帶姓地叫了,徐正豪突然緊張了。
他趕緊仔細(xì)想了一下,貌似自己也沒什么大錯,心里又尋思可能是剛才說話的語氣著急了一些惹鑫垚不高興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沒什么,我沒抱怨,我的意思是此處沒雪別處有,我們學(xué)校就有,去我們學(xué)校拍吧?!?p> 緊張的徐正豪哪里顧得上拍什么照片,他想著,得找個理由拉著鑫垚離開當(dāng)前的是非之地再借機(jī)改變這莫名其妙的緊張氣氛把鑫垚哄過來才行。
鑫垚體諒徐正豪特意跑這一趟的誠意,也想著得滿足他的愿望才行,可是又別扭剛才聽到的話,就這樣乖乖跟他走實在不是自己的風(fēng)格,于是甩開徐正豪拉她的手,各走各的。
徐正豪打量著鑫垚一張氣鼓鼓的臉,提議說:“那個,不如我們先吃個飯吧?!?p> 吃飯這個問題沒有異議,氣氛還很融洽,鑫垚笑著說:“嗯,好?!?p> 學(xué)校附近著名的沙縣小吃,一人一籠小籠包,坐好,開吃。
一籠下肚,鑫垚沒吃飽,眨著眼睛問徐正豪:“你還吃嗎?”
徐正豪這點眼色還是看得蠻好的,說:“吃?!?p> 徐正豪放心了,見鑫垚吃開了,什么事都沒有了,也大膽地問:“鑫垚,你剛才生氣了?”
鑫垚一邊吃一邊理直氣壯地責(zé)備著他,說:“嗯,生氣了。因為你隨便罵人了?!?p> 徐正豪急了,問:“我什么時候罵人了?”
鑫垚認(rèn)真地指明,說:“我*,屁。”
徐正豪無奈地說:“好吧,那我以后不說就是了,但是我沒有罵人?!?p> 鑫垚堅持說:“說臟話就是罵人?!?p> “我沒說臟話!”
鑫垚繼續(xù)堅持,說:“我*,屁,就是?!?p> “這不是罵人,我沒有針對任何人。”
“你針對我了啊,我聽了很不舒服?!?p> “什么叫針對你?”
“與我有關(guān)的就是針對我。”
“你是不是搞錯重點?”
“關(guān)于這樣的事情我從來沒錯過?!?p> 徐正豪端坐了一下,直視著鑫垚說:“鑫垚,我此刻不服不忿,覺得你自以為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財迷心竅好吃懶做子虛烏有指鹿為馬規(guī)行矩步綿里藏針舞文弄墨一意孤行死不悔改,這才是針對你,而且一個臟字都沒有,我是不是可以說我沒有罵你?”
鑫垚楞了一下,她已經(jīng)不在乎罵人不罵人的事了。忽然聽到徐正豪一口氣說出這么多成語,她只忙著默默驚嘆徐正豪一定是忍了自己很久很久才會把對自己的批評做到出口成章,再看看周圍異樣的眼光,她趕緊乖乖地認(rèn)了錯了結(jié)此事,說:“好好好,我錯了。我們趕緊吃完去拍照了,不然雪都化了?!?p> 找來找去,學(xué)校里只有一片松樹林里的雪還算保存得完整。
鑫垚提議:“你先幫我拍,我再幫你拍。”
徐正豪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我看過很多時尚雜志的,包你滿意?!?p> 徐正豪咔嚓咔嚓按下去,先不說拍照姿勢擺的如何,就連清晰的也沒有一張。換做鑫垚拍的時候也是一樣,松樹林的光線拍出來總讓人覺得有陰森森的感覺。試驗了無數(shù)次之后,最后留下了一張閃到看不清自己的臉龐而路人背影卻異常清晰的照片。
鑫垚對著眼前這張類似黑白的照片,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把照片放回相冊,拍拍自己的胸脯壓壓驚,自言自語:“還好還好,我大度,什么也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