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開著車,一路上,她的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出自己媽媽在監(jiān)控里東張西望的畫面。她一定是從家中放著的公司資料上看到了具體的地址,她一定是為了省下打車錢一個人騎了好遠好遠的電車才趕到公司那里,她假裝自己不知道公司的事情沒有對外人說過一個字,她一定是碰到了過不去的坎兒才不得不將自己的偽裝在突然間就這樣放下。
鑫垚想著想著,眼睛開始變得紅紅的。
鑫垚走后,辦公室里的幾個人還在埋怨著衛(wèi)輝的口無遮攔,恨不能讓時光倒流沒讓鑫垚聽見那些難聽的話。
鑫垚在大家的埋怨與后悔中已經(jīng)回到了家,回到了那個她離開了許久的家。鑫垚離開的時候心里帶著許多的怨,所以在離開的這一段時間里,鑫垚從未主動回過自己的家,而家里,也不曾找過她。
鑫垚的心里一直酸酸澀澀的,她將車停在自己樓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猶豫之際,鑫垚眼角的余光看見有好些穿著制服的人在自家所在的樓道里晃悠。鑫垚仔細觀察,那些人似乎只是在自家門口晃悠。
鑫垚下車,走近的時候被人攔在外面,問:“你要上樓嗎?是這里的住戶嗎?”
鑫垚點點頭,指指自己的家,說:“我住這里?!?p> 姥姥打開房門從屋子里出來,拉著鑫垚的手,說:“小垚,你可算回來了。外面的這些人已經(jīng)在這好幾天了?!?p> “姥姥,我家里怎么了?”
不等姥姥回答,一個長相斯文的人走過來說:“老大媽,不是我們想天天在這里堵人家門口,可是他這欠了銀行的錢總得還上才行啊?!?p> “欠了多少?我還?!?p> 那人從包里掏出一疊資料,遞給鑫垚,說:“也沒多少的,透支的信用卡,加上超期利息,一共16431,你能還就趕緊還了吧,我們也好回去交差,不然繼續(xù)拖著利滾利地也是你們遭殃?!?p> 鑫垚從包里拿出自己的銀行卡,刷了。
打發(fā)走這一群人后,鑫垚慢慢地走進家里,停在門口處。少強的臥室門仍然緊閉,聽不到里面的一點動靜。鑫垚媽媽跟姜叔兩個人,一個站在窗邊,一個低頭坐在沙發(fā)上。
鑫垚媽媽看著面無表情的鑫垚,無措地解釋著,說:“那些人整日里就知道在這欺負我們這些老實人,那些欠了百萬千萬不還的,也沒見他們使這么大的勁去追……”
鑫垚冷冷地問:“店呢?”
鑫垚媽媽看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姜叔,無奈地對鑫垚說:“關了。”
鑫垚:“怎么關的?不是說要發(fā)展成為業(yè)務廣泛服務周到菜品齊全的大飯店的么?”
姜叔抬起頭,說:“關都關了,還說這些做什么?!?p> 鑫垚媽媽有些氣惱,指著姜叔說:“讓你說你就說,每次做什么事兒什么事兒不成,不知道長點記性!”
姜叔:“你們說吧,現(xiàn)在你們娘倆怎么說都是對的。來吧,什么難聽的話都說出來吧,反正我現(xiàn)在不占理。”
鑫垚實在沒有力氣爭吵,連眼睛都懶得再抬一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冷漠地說:“你不想聽,我也不想說什么。這次的錢我還了,剩下的饑荒,你去要飯也好,去坑蒙拐騙也好,都自己看著辦吧。只有一點,以后不要再跟我說話了,行嗎?”
鑫垚說完想要轉身出去,鑫垚媽媽叫住她,問:“不留在家里吃飯嗎?”
鑫垚頭也沒回,冷冰冰地說:“不吃?!?p> 鑫垚出了門,心情壓抑到無法呼吸,不得不坐在車里重重地吐著氣,雖然倔強地說著不吃飯,但是肚子卻十分誠實地咕咕叫著。
鑫垚忍著眼淚開車離開。
午飯時間到了,辦公室里的幾個人捂著咕咕叫的肚子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童玲:“好餓啊……你們想吃點什么?我出去買?!?p> 方辰:“這方圓幾里的大小餐館,好吃的不好吃的我們都吃遍了……”
衛(wèi)輝:“方圓之外的我們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啊……”
靳萌萌:“不如我們自己做吧,就像鑫垚那樣,自己動手,豐衣足食?!?p> 大家全票通過。
可是在面對那一堆食材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他們將冰箱里的西紅柿,茄子,青椒,土豆,西葫蘆,松花,雞蛋和各種肉悉數(shù)取出,一一擺在菜板上,大家盯著楞了一會兒,方辰率先有了主意,說:“那個……不如……我們……百度一下吧。”
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了。
幾個人搜到一些簡單易學的菜譜:西紅柿炒雞蛋,醋溜土豆絲,青椒炒肉,蠔油松花。
大家信心滿滿地按照網(wǎng)上的步驟弄得一片狼藉,先是靳萌萌打雞蛋的時候弄進雞蛋皮撈半天撈不出來,喊大家過來幫忙,無一人撈出,靳萌萌無奈地說:“那就這樣將就著用吧?!?p> 然后方辰在將土豆塊刮成土豆絲的過程中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削破一小塊皮,大家又是一陣恐慌,方辰喊著:“呀,怎么這么疼啊,哪里有藥???”
其他人也都放下手里的活開始翻箱倒柜地幫方辰找藥。
好不容易將所有食材準備就緒,負責掌勺的童玲看著手機上的菜譜,迷茫地問:“這少許是多少呀?”
衛(wèi)輝:“你自己看著辦吧。”
童玲鼓足勇氣,說:“那我試試啊。”
一聲驚叫之中,童玲將手里的蔥花扔到了鍋里,油星四濺,廚房里一片煙霧繚繞。
所有人嚇得躲在廚房的外面,看著灶上的鍋由開始由不斷地冒煙慢慢地變成了冒火。
剛好鑫垚推門而入,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絲毫沒有猶豫,迅速地沖進廚房,熄火,然后一把抓起鍋蓋蓋住那個不停冒煙火的鍋,端到了外面。
鑫垚看著灰頭土臉的幾個人,問:“做什么呢?”
童玲小心翼翼地回答說:“做……飯……啊……”
鑫垚還帶著從家出來的氣,不高興地說:“做飯?會做嗎?不是很早之前就告訴過你們不要亂動廚房里的東西了么?”
衛(wèi)輝:“我們也想學來著……”
鑫垚仍然帶著一些訓斥的語氣說:“想學?平日里我做飯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nèi)绱烁甙旱膶W習積極性呢?”
方辰:“對不起么,是我們搞砸了。”
鑫垚聽見認錯,也知道自己心中這團火的起因并不是眼前的這幾個人,她的語氣軟了下來,說:“不怪你們,下不為例?!?p> 靳萌萌:“可是我們真的餓了啊……”
如此可憐兮兮的一句話,又戳到鑫垚心底最軟的地方。
鑫垚對他們幾個說:“進來,我教你們。”
鑫垚走進廚房不到十分鐘,地上的垃圾,水池里的殘留物和菜板上的一片狼藉立刻被收拾干凈,幾個裝食材的餐盤整整齊齊地擺在那里,與剛才的格調(diào)大不相同。
鑫垚拿起一個新雞蛋敲開放進碗里,用手中干凈的雞蛋皮瞬間便將碗里的碎蛋殼撈得干干凈凈,回過頭問:“學會了嗎?”
大家點點頭。
鑫垚又將那一盤土豆絲拈在手里看了一下,說:“刮的太細,炒出來會黏黏的不好吃,而且,土豆要放進水里泡著,不然,就會像現(xiàn)在這樣變得紅紅黑黑的。這個菜去掉,我重新給你們做個新的。這些細的土豆絲,我留著給你們烤成土豆泥吃?!?p> 說完鑫垚又取了茄子,土豆,青椒,切好裝盤備用。
起灶之后,鑫垚一頓操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風風火火便將幾個菜炒好了。
吃飯的時候童玲問:“鑫垚,你怎么知道少許是多少的呀?是經(jīng)過多次試驗才知道的吧?”
鑫垚說:“沒有啊,我第一次做飯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天賦?!?p> 童玲:“哦……好吧……”
方辰:“鑫垚,你當真天賦異稟,還知道那么多食材的處理方法。”
鑫垚:“這不是天賦,是在多次的實踐與學習中得出的結論?!?p> 方辰:“哦……好吧……”
衛(wèi)輝笑著打破尷尬,說:“不管怎樣,鑫垚,你厲害,我們都還不會做飯呢?!?p> 鑫垚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不是什么值得羨慕的事兒,你們長到二十幾歲卻不會做飯,也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兒,不必拿來說于人前?!?p> 衛(wèi)輝:“哦……知道了……”
靳萌萌盯著鑫垚的手,看了一會兒,說:“鑫垚,你才30幾歲,你的手上就開始長老年斑了呀?!?p> 鑫垚放下手里的筷子,坐得端端正正,看著靳萌萌,說:“這不是老年斑,這是每次做飯時被熱油點濺到,留下的小疤痕。”
靳萌萌:“哦……鑫垚……謝謝你……”
鑫垚:“你們幾個不用謝我,養(yǎng)育你們長大的人比我付出了更多更多,你們回家的時候一定要乖乖地不要惹他們生氣,千萬不要像我一樣弄得無家可歸。”
鑫垚說完,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離開了,剩下的幾個人咬著筷子坐在飯桌前不知所措。
靳萌萌:“她這是怎么了???回家一趟,回來說的話也莫名其妙的……”
童玲問衛(wèi)輝:“鑫垚以前也是這樣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心事嗎?”
衛(wèi)輝:“以前?以前我們在辦公室都不說話的。”
童玲:“我們可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的……”
方辰:“可是如果她不想說,我們總不能逼她說吧。”
靳萌萌:“這不是問題的所在,每個人都有放在心里不愿意說的話,如果我們沒有能力為她排憂解難,還不如就由她去呢?!?p> 幾個人站在臥室的門口靜靜地看著鑫垚疲憊地躺在床上,決定不去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他們轉身離去的那一刻,鑫垚眼里忍住的那滴淚,終于落下了。
昏昏沉沉中,鑫垚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起,鑫垚坐起,接了電話。
榮榮在電話那端問:“三水要結婚了嗎?”
“嗯,說是明天去領證,婚禮下個月辦?!?p> “我可能回不去了啊……”
“那也沒什么的,你結婚的時候我們也沒去。”
“可是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送給她……”
“那你更不必了,你結婚的身后我們誰也沒送你……”
“替我說聲恭喜吧?!?p> “一定?!?p> 鑫垚掛了電話,走出臥室,其他的人已經(jīng)下班回家了,只剩方辰一人在電腦前看著電影。方辰見鑫垚醒來,說:“你醒啦?我給你留了飯,你餓了吃吧,我一會兒要出去約會了。”
鑫垚:“嗯,好,謝謝?!?p> 原本情緒低落的鑫垚在吃飽飯之后更加覺得無精打采,她將碗直接丟在洗碗池里便回臥室里接著睡了。
又在朦朦朧朧中,一聲碎玻璃的巨響把鑫垚嚇了起來。
鑫垚起床外出查看,自己辦公室的玻璃門已經(jīng)被門外幾個醉著酒的、罵罵咧咧的男人砸得粉碎,方辰則驚恐地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鑫垚問方辰:“這都是些什么人?”
“我男朋友和他的朋友……”
“你被欺負了嗎?”
“沒有……他們只是喝醉了……想進來的時候我沒給開門……所以就……”
“我知道了?!?p> “鑫垚,你不要追究了吧……這壞掉的門我來修,你從我的工資里面扣,行吧?其實他們沒什么惡意的,就是酒喝多了胡鬧而已。”
鑫垚悶著聲不說話,門外的幾個人仍然在借著酒勁兒對著她們兩個吹著口哨胡說八道。
如此過了大約十幾分鐘,幾個人并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
鑫垚站起來說:“這不是你該負責的事情?!?p> 方辰攔著鑫垚說:“鑫垚,你不要報警啊……哪有女朋友把男朋友送進監(jiān)牢里的呢?你讓我們以后怎么再見面呢?你就讓他們走了吧?!?p> “我寧愿你日后恨我,但是今天的事,我絕不會聽你的一言半語?!?p> 警車很快就到,方辰想要跟著一起去到警察局,被鑫垚找了理由攔住。
“公司門壞了,方辰你留下看家吧?!?p> 方辰不放心地說:“鑫垚,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鑫垚沒有說話,板著一張臉跟著大部隊到了警察局。
幾經(jīng)盤問協(xié)商,鑫垚要求了一大筆的賠償費。幾個看起來醉醺醺的人在聽到賠償金額之后立刻變得清醒起來,又對著鑫垚一頓罵罵咧咧。
鑫垚的內(nèi)心毫無波瀾,對著警察說:“我的和解條件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現(xiàn)在就回去等到賬信息了,至于他們幾個,你們就認真履行職責吧?!?p> 警察局真的是人類成長學習最快的地方,不到半個小時,鑫垚便收到了賠償款到賬的信息。
辦公室里,餐桌旁,鑫垚和方辰相對而坐。
方辰怯怯地問鑫垚:“你讓他們賠了很多錢嗎?”
鑫垚:“嗯,很多,你心疼了嗎?”
方辰:“應該也不算是心疼,是該賠的,只是他賺錢真的挺不容易的……”
鑫垚:“你……沒有想過自己嗎?”
方辰愣了一下,說:“啊?什么我自己?”
鑫垚:“兩個人關系再好的時候,永遠也不要忘掉自己,在你忘掉自己的那一刻,便是他人得寸進尺之時?!?p> 方辰:“沒有……我只是覺得,我們是早晚要在一起的人么,就沒想那么多……”
鑫垚:“恨我嗎?”
方辰:“我以為我會,但是現(xiàn)在沒有,再怎么說也是他們犯錯在先?!?p> 鑫垚:“希望我今天的一番折騰能幫你換個不錯的未來?!?p> 方辰:“嗯?這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換呢?”
鑫垚:“說來話長,我們慢慢走著看吧?!?p> 方辰:“那今天晚上……還有明天……”
鑫垚:“今天晚上我們沒辦法睡覺了,明天我也不想把這件事情按住不提?!?p> 方辰:“那倒也是……這也不是什么想瞞就能瞞住的事……”
整整一晚,鑫垚和方辰兩個人裹著被子吹著寒風在凳子上坐了一晚。第二早大家來上班的時候,全部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童玲:“這是怎么回事?”
衛(wèi)輝:“昨晚進賊了嗎?”
靳萌萌:“你們兩個受傷沒有?”
鑫垚站起立,說:“我們倆沒事,只是今天屋子里的溫度要等到門裝好之后才能回升了,你們披個棉被吧?!?p> 衛(wèi)輝:“我先出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做門的,你們等我一會兒?!?p> 衛(wèi)輝走后,鑫垚拿出手機,咔嚓一聲,將破破爛爛的門留在了手機相冊里。
伴隨著咔嚓一聲的,是肖恩和于淼兩人的結婚照出爐了。兩個人填了表格宣了誓,便領證了。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于淼高興地蹦跳著扔著自己手里的結婚證,扔了一會兒,她突發(fā)奇想,把手里的結婚證咔嚓幾下弄個粉碎,對著肖恩天真地說:“結婚證我撕了,我們不用離婚了?!?p> 肖恩看著于淼,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于淼推推他,說:“你發(fā)什么呆呢?是被我感動到了嗎?”
肖恩看著那堆撕碎的紙,說:“這個結婚證……你生孩子的時候可能還會用……”
于淼拽著肖恩,說:“你怎么不早點說……快點,我們抓緊時間再去補辦一個吧……”
鑫垚的辦公室里,一堆人集體裹著被子站在那里,把來換新門的師傅笑得不行。
師傅笑著說:“你們平日里不穿厚衣服的呀?”
鑫垚:“平日里暖和,就沒帶過來?!?p> 師傅:“我閨女在外面也和你們一樣,我也總說她雖然年輕但也要注意保養(yǎng)?!?p> 童玲:“我們這不都披著棉被呢么……”
師傅:“呵呵呵……沒凍著就好……”
方辰:“這門好換嗎?”
師傅:“好換好換,這個房子的上一個門,也是我換的?!?p> 靳萌萌:“師傅你不是胡說八道吧,哪能記那么清楚呢……”
師傅:“記得記得,這么些裝過的門就跟我送出去的閨女似的,過得好不好,我都記得呢。你們說巧不巧,我前幾天翻本子還說你們這門上的螺絲也快兩年了,正是該換的時候了,今天你們就找到我了……”
鑫垚:“現(xiàn)在我們是連玻璃都一起換了。”
師傅:“換吧,換了舊的才能有新的,呵呵呵…生活的本質(zhì)也不過是交換而已么…呵呵呵…”
一句話讓眾人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之中,老師傅高深莫測的形象也在他們心中油然升起。
老師傅很快便把門給他們換好,背著自己的工具箱步行離開了,留下披著棉被的幾個人站在那里瑟瑟發(fā)抖。他們始終不敢相信那是一句由一個毫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安裝師傅說出來的話。
衛(wèi)輝最先回過神來,說:“明天我也住到這里,你們女孩子在這太不安全了?!?p> 童玲:“我也來。”
靳萌萌:“那我也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