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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之一年

第五章

不可思議之一年 不熬夜的鷹 4806 2019-08-06 08:51:52

  鑫垚在機場如期接到榮榮,鑫垚望望她的身后,問:“只有你們兩個嗎?”

  榮榮解釋,說:“他還留在那邊,因為負責的項目正趕工期,又是國家的大工程,又是負責人,哪怕自己的父母丟了沒了的都不能騰出手出去幫一把,我來的時候只告訴他我想家想要回來,沒拉他一起。我現(xiàn)在只是有點擔心怎么跟娘家人交代。”

  榮榮一邊快步行走,一邊解釋得干凈利落。

  鑫垚也馬不停蹄的樣子,帶著榮榮火速奔赴爺爺所在的醫(yī)院。

  一路上榮榮都在想著怎么跟家人解釋,一直自言自語地編造各種理由。

  鑫垚聽了之后覺得實在麻煩,就對榮榮說:“你就實話實說唄?!?p>  榮榮微微搖搖頭,若有所思,并不打算接受鑫垚的建議,說:“你當真是不了解七大姑八大姨的戰(zhàn)斗力啊?!?p>  鑫垚挑挑眉頭,想想確實如此。

  只感覺路邊的樹才飄過了零星的幾顆,懷里的嬰孩也只不過小憩般的走了個神兒,榮榮的碎碎念還沒整理好,醫(yī)院就到了。

  榮榮的爸媽一人一句地跟榮榮匯報:

  “哎呀,你不知道啊,早就讓爺爺不舒服的時候來醫(yī)院檢查檢查,就心疼錢硬是不來,說是挨過去就好了。”

  “我們給爺爺說了,說你的朋友在醫(yī)院,花不了很多錢,爺爺說不給人家添麻煩始終不來?!?p>  榮榮爸媽一開始是真的在用數(shù)落的語氣說著,可說著說著,都不自覺得哭了起來,邊哭邊說:

  “現(xiàn)在檢查出來就是個大病,癌癥是治不好的……”

  “爺爺一直說放棄吧放棄吧,不讓我們花錢了……”

  榮榮一邊聽著自己爸媽的話,一邊看著因為進食困難身材枯槁躺在病床上的爺爺,十分虛弱卻滿臉笑容的問道:“榮兒回來了?”

  僅此一句,榮榮心中的情感和眼淚一起決了堤,所有的過往和著幸福甜蜜心酸無奈和戀戀不舍全部涌上了心頭,最后化作呢喃的一句話:“爺爺,我回來了。”

  鑫垚福薄,從出生便沒見過自己的爺爺奶奶,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住過幾天,還沒等長到可以培養(yǎng)深厚感情的年紀,兩位老人家相繼撒手人寰,連葬禮的記憶都沒有留下。對于眼前的情景,鑫垚并沒有太多的感同身受,但是作為一個感性善良的女子,卻十分容易淪陷在別人的眼淚里。

  鑫垚小聲對榮榮說:“你在這多陪一會兒吧。想回家的時候喊我來載你回去?!?p>  “不用了,我想我這些應該都會呆在這里了?!?p>  鑫垚離開,轉身望著醫(yī)院的高樓,想著,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地活著,竭盡心力地為自己準備著繁花似錦的未來,然而時間無情,很多事情讓人無從準備的同時又不得不接受,比如幸運,又比如死亡。

  在耄耋之年,即便是從疾病中解脫出來的靈魂,也稱得上壽終正寢,是喜喪,葬禮上的人們大都互相認識,看起來熱熱鬧鬧忙忙碌碌,只有鑫垚和何燦爛一起坐在墻邊的角落,看起來格格不入。

  何燦爛坐在鑫垚的身邊,大氣都沒敢出一口,她生怕自己不小心說出的某一句話會觸動鑫垚敏感的心靈。

  鑫垚對何燦爛的小心翼翼是有所察覺的,只是沒有說出口。她們兩個是想來陪榮榮的,可是榮榮的七大姑八大姨總是圍繞在她的身邊,讓她不得閑。

  何燦爛仰頭看著外面忙碌的人群,對鑫垚說:“其實我們兩個可以不來的,現(xiàn)在看起來像是多余的?!?p>  “哪能白來???你不來能看到外面那些混吃混喝的嘴臉嗎?”

  何燦爛一愣,想著,鑫垚果然還是多年前的鑫垚。

  她只好用自己無比中庸的態(tài)度緩和著鑫垚的鋒芒畢樓:“你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村子里辦個喪事你還指望著像城市里一樣安安靜靜的啊?再說了,人家這叫喜喪,就得熱熱鬧鬧地辦,什么人來吃人家也高興?!?p>  鑫垚又板起了臉,開始低著頭不說話。

  榮榮好不容易抽得空閑坐了過來。

  鑫垚問:“孩子呢?”

  “在里屋睡著了,我媽看著呢,哎呦,真是累死我了?!?p>  “那誰讓你一直在人前假笑來著?現(xiàn)在喊累,能怪誰呢?”

  “這都是人前之事,不得不做?!?p>  “可是你看不出來嗎?有些人就是來搗亂的?!?p>  “我怎么能看不出來?!我爺爺病著的時候我大伯二伯都不見人影,這個時候過來鬧著分家產(chǎn)了?!?p>  “那你還這么客氣地對待他們做什么?”

  “那又怎樣?你覺得我這樣很虛偽嗎?”

  “我對你沒有意見,只是覺得對待那樣的人沒必要如此的畢恭畢敬?!?p>  “我明白你說的,不過既然大家到訪,我也能分得清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我能奢望那些平日里行為不端的人們在此時改邪歸正嗎?還是奢望他們能有與我一樣的感同身受呢?面對那些不能強求的心意,我只希望這個葬禮可以平靜地不留遺憾?!?p>  “可是你至少對他們言語一聲啊,你顧著葬禮的體面,可那些人呢?”

  “算了,沒太過分,都忍下了。”

  鑫垚還想說什么,榮榮又被旁人叫了過去。

  何燦爛看著意猶未盡的鑫垚,問:“你說你在這較什么真兒呢?”

  “她今天不把這個真兒較明白了,日后少不了麻煩不斷?!?p>  “你倒是把真兒較明白了,在自己老爸的葬禮上,在眾人面前,跟自己二伯把賬算得清清楚楚,可結果呢?你爸沒了之后你們便再也不上門了吧?你自己不也抱怨呢,你姑姥爺去世的時候,沒人知讀大學的你;你二姑去世的時候,沒人通知工作中的你。難道大家都愿意瞞著你嗎?才不是呢,他們是不知道你的矯情會朝哪一個方向發(fā)展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不敢告訴你……”

  何燦爛一口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提到了鑫垚一直閉口不談的話題,她緊張地看著鑫垚,鑫垚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瞪著眼睛看著前方,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鑫垚想的,是許多年前。許多年前的自己,真的那么不堪嗎?

  那一年的國際勞動節(jié)是鑫垚此生最難忘的一個節(jié)日。

  學校里放了七天的假期,鑫垚的心情在七天中比坐了大型海盜船還要跌宕起伏。放假前,還在學校的課堂里的時候,她便計劃好了要和榮榮和何燦爛一起到城里的城北公園去采集各種不常見的植物標本,心情美美地坐等快樂的到來。

  然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第一日假期凌晨的時候,還在睡夢中的鑫垚聽到自己媽媽撕心裂肺地呼喚自己的名字,來不及穿戴整齊,鑫垚直接沖到爸媽的臥室。

  那一刻,鑫垚看到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爸爸和身旁不知所措的媽媽。

  “媽,我爸的藥呢?”鑫垚雙手哆嗦著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處有稻草。

  “那邊的抽屜里……”被嚇到的媽媽本能地在第一時間呼喚了鑫垚,直到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急救的措施。

  可是喂藥的時候已經(jīng)不能咽了,到醫(yī)院的時候醫(yī)生說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鑫垚從沒想過,死亡到來的時候原來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第一次面對死亡的鑫垚沒有掉一滴眼淚,那天夜里,十幾歲的她只對著泣不成聲的媽媽說了句:“媽,你別怕”,便不再講話了。

  不知情的榮榮和何燦爛如約盛裝穿戴去到鑫垚家的時候,鑫垚正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表情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用沉默拒絕著任何人的安慰。

  這么多年過去了,鑫垚一直念念不忘人們在自己父親葬禮上對她的指責,包括鑫垚媽媽也不能理解一直乖巧的鑫垚為什么在如此莊嚴肅穆的場合表現(xiàn)的如同一個不受管教的叛逆少年。

  榮榮和何燦爛很義氣地把身上的漂亮衣服一脫,換上素服陪著她靜靜地坐在角落。

  鑫垚還有一個打死都不愿意去交往的二伯伯,鑫垚家里貧困潦倒的時候受盡了他們一家人的冷漠,當他們一家三口笑著出現(xiàn)在鑫垚家門口的時候,鑫垚發(fā)瘋一般地沖出去,帶著門口的木棍將人連滾帶爬地打了出去,拉都拉不回來。

  一晃多年已過,榮榮和何燦爛從沒有對別人提過鑫垚家里的事情,包括那時一起玩耍的于淼和趙人民,他們至今都不知道鑫垚真正的家庭成員情況。

  鑫垚自認為,無人提及的過去便無人再知曉。

  但是,長大后相親的時候,因為鑫垚總是對家庭情況閉口不言,搞得男方不得不主動打聽,然后就再也沒有然后。后來大家漸漸地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似乎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鑫垚不能觸及的底線,她似乎很不愿意承認自己家庭成員的缺失,也似乎很難將去世的人忘記,于是,久而久之,這件事便被鑫垚慢慢地養(yǎng)成了心底的一道疤。

  何燦爛很識趣地起身想要坐得離不開心的鑫垚遠一點。她明白,對固執(zhí)的人沒有辦法進行安慰,只有等待自己敞開心扉。

  鑫垚看著躲著自己遠遠的何燦爛,自己主動說話,喊住她,問:“你要去哪?”

  “我到那邊去一下……免得你不愿意看見我……”

  “沒什么?!?p>  “我剛才說的……沒有挑剔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說你不愛聽的……你不要多想……”

  鑫垚紅著眼睛,面無表情地說:“確實是我鬧了,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p>  何燦爛趕緊哄著鑫垚說:“好了好了,好端端的,說以前做什么呀……不說了啊……”

  “不能說嗎?為什么不說了呢?”

  何燦爛不知所措地嘀咕著說:“是呀……你說你以前為什么就不讓說呢……”

  鑫垚兩眼看著前方,似在自言自語:“我想起三毛的一段話,她說,有人來到這世上,人們看不到他的未來,卻說著恭喜恭喜;有人離開這世界,人們看不到離開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卻說著可惜可惜?!?p>  鑫垚,直直地坐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兩行淚無聲息地從鑫垚的臉上落下,不一會兒的功夫,鑫垚便由無聲的哽咽變成嚎啕大哭。

  何燦爛靠近,將她摟緊了自己的懷里。

  榮榮家的親戚看到在角落大哭的鑫垚和在鑫垚旁邊不知所措地假哭著的何燦爛,對她們之間的深厚的感情表示十分贊賞,紛紛贊揚地說:“哎呀呀,你們的感情真好啊……”

  榮榮保持著習慣的微笑,對親戚們,說:“沒錯,我們感情一直很好?!?p>  夜幕沉,眾人歸。

  鑫垚站在門口與榮榮擁抱告別的時候,伏在她的肩頭輕聲訴說:“祝福我們每個人死后都可以去天堂?!?p>  榮榮點頭,微笑一答,說:“會的?!?p>  鑫垚對著鏡子在眼睛周圍貼了四五個眼貼來消腫。

  薛嬌打來電話,問:“鑫垚,你的公司還好嗎?”

  “好。”

  “你的員工還在嗎?”

  “在?!?p>  “你最近有出國的計劃嗎?”

  “沒有。”

  “你最近在擴大公司的居住面積了嗎?”

  “沒有?!?p>  “你有在認真學習法律和經(jīng)濟學嗎?”

  “沒有?!?p>  “你和你的員工一直都住在一起嗎?”

  “是。”

  “你的員工吃飯睡覺都是在公司里面嗎?”

  “完全就是這樣啊?!?p>  “你和你的員工多長時間會回一次家呢?”

  “少數(shù)幾次,只是回家?guī)欣钸^來?!?p>  “你和你的員工經(jīng)常一起出去玩嗎?”

  “從不一起出門。”

  “你的員工每天工作幾個小時?他們有工作服嗎?”

  鑫垚急了,大聲說:“你到底想問什么?還有,是出什么大事兒了嗎?你能不能直接說出來……”

  一邊伏案對賬一邊給鑫垚打電話的薛嬌也急了,直接喊:“你是不是在偷偷搞傳銷了???我告訴你啊,這是犯法的,極其不道德的,你想賺錢沒錯,可這快錢它不靠譜,你得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對得起你的爸媽嗎,對得起你員工的爸媽嗎,對得起你自己嗎……”

  鑫垚打斷她,說:“你等等,誰告訴你我搞傳銷了?我外貿做著好著呢,銀行的外匯單你不是也見過的么。”

  薛嬌在電話那端有一段時間沒有回聲,隔了一會兒,又在電話那端嚷起來:“做著好著呢?做得那么好怎么從來也不給員工發(fā)工資???他們是神仙嗎?不吃不喝嗎?”

  因為薛嬌的聲音很大,路過的靳萌萌剛好聽到,忍不住在鑫垚的電話里插了一句嘴,說:“因為我們都是小仙女呀~”

  “誰誰誰?我這幫你們員工說好話呢,誰在那故意氣我呢?鑫垚,是不是你故意裝出來的?”

  鑫垚幾句話也說不清靳萌萌的懟人戰(zhàn)績,只搪塞幾句,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算了算了。說正事,本來我是不想對你經(jīng)營公司的事情有所參與的,因為我也不懂。但是,這工資的事兒,我還是能看清楚的,你得按時發(fā)啊。開始我還以為你資金比較緊張,也沒勸過你什么,可是現(xiàn)在公司里有很多錢了啊,發(fā)工資足夠的。而且馬上要過年了,你總得給辛苦工作的員工表示一下吧,不然這人心可就散了啊。”

  “不是我不發(fā)?,F(xiàn)在的這些小年輕們過得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許是他們平日的生活過得太過寬裕,壓根兒不缺錢,完全沒有我們那時候沒錢的焦慮。我發(fā)工資的時候都沒人要,說是放我這保管。我們跟他們的年紀上差下差也不過五六歲,但是這觀念真的是差距很大,更別說這社會險惡江湖經(jīng)驗啊等等之類的,幾乎都不知道,特別幼稚,比我們那一代差遠了,他們也就是碰上我這么善良的領導了,不然都不知道被坑多少次了呢?!?p>  “也就是你沒心沒肺的。這次你聽我的吧,我給你都整理好了,平均分的,明天等你通知轉賬。”

  “嗯,好,聽你的。我們也該收拾收拾放假了。哦,對了,你剛剛怎么突然不說話了?是不是手機信號不好壞掉了?我給你買個新的吧?”

  薛嬌在電話那端“哈哈哈”地笑著說:“沒事的。剛才我老公在告誡我要和搞傳銷的劃清界限?!?p>  “哈哈哈哈……”鑫垚和薛嬌一起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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