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回到公司的時候,童玲正在洗漱間里貼著面膜。
鑫垚問:“其他的人呢?”
“衛(wèi)輝約會,萌萌在亓藍(lán)那邊,明天周末,婆婆帶著梅梅一起去跳廣場舞了?!?p> “等大家走了之后應(yīng)該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情景了吧。”
“你可不要跟我說傷感的話,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樂得自在呢,想睡哪張床就睡哪張床,你說多好?!?p> “我見過張瑋了?!?p> 童玲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透過鏡子看著鑫垚,問:“你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久之前?!?p> “他跟你說什么了嗎?”
“正因為他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關(guān)于你的任何一個字,所以我才知道,他不是那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人?!?p> 童玲回過頭,與鑫垚面對面,問:“你現(xiàn)在是在用自己的感情經(jīng)歷來干預(yù)我的感情生活嗎?”
“我的經(jīng)歷一塌糊涂不值一提,可是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久久未能兌現(xiàn)的承諾,必有蹊蹺。你什么都好,千萬不要不小心成為第二個我,誤了自己一生?!?p> 童玲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等她再開口的時候,卻問鑫垚:“你想不想去剪個短發(fā)?”
鑫垚笑著說:“好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p> 童玲和鑫垚本打算偷偷地出去做個頭發(fā)然后給他們一個驚喜,結(jié)果沒想到的是,公司全部的人都坐在了理發(fā)店的凳子上,婆婆和梅梅也不例外,就連亓藍(lán)也跟著來湊了個熱鬧。
從理發(fā)店里出來,所有人頂著同款短發(fā)在理發(fā)店的門外站了一排,鑫垚看看其他人,又透過手機(jī)的屏幕看看自己,說了一句:“真的是巨丑無比……”
衛(wèi)輝:“這下好了,辦公室里再也沒有惱人的長頭發(fā)了……”
鑫垚:“你們先回,我去看狗了?!?p> 童玲:“我就知道,我們所有人還比不上那兩只狗在你心中的份量?!?p> 鑫垚:“你說什么呢?人怎么能跟狗比呢?哎……不對,人怎么能與狗相提并論呢?哎……也不對,算了,我的意思是,這是毫無關(guān)系的兩者,沒什么好對比的?!?p> 亓藍(lán):“那你為什么想去養(yǎng)狗呢?跟他們一起做外貿(mào)不好嗎?即便不做外貿(mào)了,也還有其他體體面面的工作等著你,為什么一定要去吃苦受累呢?!?p> 鑫垚:“外貿(mào)的工作對我而言還是有些復(fù)雜了,以前那些訂單是怎么來的我們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以前未了解情況的時候,總驕傲地覺得自己厲害得不可一世,現(xiàn)在想來,自己也不過是翻不出別人股掌之中的一只石猴,笑話一場。”
亓藍(lán):“可是孫悟空最終修成正果了?!?p> 鑫垚:“可是他始終帶著摘不下的緊箍咒。”
亓藍(lán):“那去養(yǎng)狗就是你十分中意的職業(yè)了嗎?”
鑫垚:“十分中意?!?p> 童玲:“與你日夜相處的人你說放便放下了,那些與你毫無溝通的動物你卻始終放在心上,你這個人啊。薄情?!?p> 鑫垚:“我這個人,或許真的不太懂得與人的相處之道,我只記得,我憤懣不語時,深夜流浪時,獨自哽咽時,遭人背叛時,甚至得意忘形時,是它們給了我暖暖的擁抱。我深知一個人永遠(yuǎn)無法真正地走進(jìn)另一個人的內(nèi)心,而它們所給予的純潔的忠誠,遠(yuǎn)比莫測的人心可貴?!?p> 亓藍(lán):“算了,也知道勸不住你,那就祝福你可以將狗養(yǎng)得好好的,可是我現(xiàn)在還是想象不出像你這樣漂亮洋氣的女孩子去養(yǎng)狗會是怎樣的畫面,也不太想接受你做出的這樣的決定……”
鑫垚:“我只不過是從一個腦力工作者換做了一個體力工作者,不是墮落,是對自己負(fù)責(zé)。去養(yǎng)狗,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不堪……”
童玲:“好了,大家走吧,再說下去又要回歸老話題了?!?p> 養(yǎng)狗場里,吳老頭沒有說醉話,他果然帶著鑫垚四處參觀了。
鑫垚很高興地跟著吳老頭跑前跑后,至晚方歸。
辦公室里仍然是童玲一個人在對著鏡子貼著面膜,看到鑫垚,不冷不熱地打著招呼說:“你回來了???”
“嗯……今天好累,我先睡了。”
童玲看著在床上睡去的鑫垚,拿出手機(jī),悄悄地給于淼打了電話。
童玲小聲地說:“喂……”
于淼也小聲地說:“怎么了???”
“托你的福,鑫垚要去養(yǎng)狗了啊……”
“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嗎?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小聲地說出來呢?”
“因為鑫垚睡覺了啊……”
“你是不是傻掉了啊?我們改天再通話就好了啊……這樣說話真的是太累了啊……”
“你說得也對哦,那我先掛了?!?p> 童玲掛了電話,扭頭看看鑫垚,她在床上睡得正沉,童玲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手機(jī),咔嚓一聲,把鑫垚睡得四仰八叉的樣子留在了自己的手機(jī)里。
時間漸晚夜?jié)u沉,依次回來的眾人也都安然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方辰到辦公室的時候,喚醒了一屋子沉睡的人。
她搖晃著童玲說:“快起來呢,昨晚你們都做什么了,怎么這個時候還不起呢?”
童玲和靳萌萌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懶懶地說:“昨晚確實睡得有點晚了?!?p> 方辰:“鑫垚呢?怎么不見了?”
童玲:“不管她,愛去哪去哪吧。我們起床工作了。”
午飯的時候,婆婆問:“鑫垚去哪里了?不回來吃飯嗎?”
方辰:“您幫她留一點吧,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p> 衛(wèi)輝:“她不會又像上次一樣走丟了吧?”
靳萌萌:“對啊,我們還是找找她吧。”
童玲:“找她做什么,她自己想回來就回了。你們放心吧,走丟了她能找到回來的路。她連個簽證都沒有,也出不了國,還有外面的兩只狗呢,她是不會放下它們不管的?!?p> 鑫垚沒有走丟,她在火車站接到了榮榮甜蜜的一家三口。
榮榮:“好久不見,你的容貌更勝從前了,眼角的小皺紋竟然都悄悄不見了?!?p> 鑫垚:“看來三水和火火沒有告訴你我日漸抑郁的心情?!?p> 于越:“正是春末夏初的明媚季節(jié),不應(yīng)該抑郁。你看我跟榮榮,每月的工資除去房貸和日常吃穿用度,幾乎所剩無幾,我們兩個還不是整日里沒心沒肺地傻樂著?”
榮榮很配合地“哈哈”笑了兩聲。
鑫垚:“你們這次回來會留多久?”
榮榮指著于越說:“他呆不了幾天的,我可能會多住一段時間。家里的老人實在是太想見孩子了,又剛好快周歲了,所以多呆一段時間。有些人,也是見一面少一面了,要珍惜。”
鑫垚:“是啊,就算是要告別,也定要是一個溫暖的告別。”
榮榮:“嗯……親愛的,你送我回家吧?!?p> 鑫垚送完榮榮,走到自家小區(qū)拐角的時候,卻猶豫了,再回去,又擔(dān)心曾經(jīng)的互相傷害會再次重演,可是,這世上又有哪一個人是不愿意回自己家的呢?
鑫垚進(jìn)去,家中無人,便在自己的臥室里翻看著那些自己的曾經(jīng)。
鑫垚媽媽外出回來發(fā)現(xiàn)鑫垚在家,許久沒有見面的兩個人,彼此再見就像陌生人一般,彼此的態(tài)度也變得客氣起來。
鑫垚媽媽問:“你在家吃午飯嗎?我剛好買了你愛吃的芹菜?!?p> 鑫垚搖搖頭,說:“不吃了。我回來帶點東西,馬上走。”
媽媽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鑫垚。
鑫垚看穿,看著鑫垚媽媽說:“有什么話就說吧?!?p> 鑫垚媽媽吞吞吐吐著:“啊……沒什么。那個……樓上那對愛吵架的夫妻搬走了。搬來了個新人,可能愛吃餃子,天天剁餡兒。呵呵呵呵……”
鑫垚點點頭。
鑫垚媽媽繼續(xù)說:“你說那個人也真是的啊,我只見過一次,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新來也不跟我們打招呼互相認(rèn)識一下。鄰里和睦,這樣多好,是吧?”
“這沒什么啊。每個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p> “哦哦哦……對對……你們年輕的或許都喜歡這樣……”
“還有什么事嗎?沒事我走了?!?p> 鑫垚媽媽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慢慢地說出來:“那個……也沒什么……以后你真的不用給家里這么多錢了。你姜叔他現(xiàn)在有工作了,在超市附近的那個駕校那里,去教別人開車了。”
“他有證嗎?”
“有有有,駕校都給辦過了?!?p> 鑫垚繼續(xù)收拾著東西,說:“那挺好的,適合他。”
“還有……少強(qiáng)……他自己也出去工作了,就在北面的那家印染廠,三班倒,累是累點,但工資也還不錯?!?p> 鑫垚“哼哼”冷笑兩聲,沒說什么。
鑫垚轉(zhuǎn)身想要出門,鑫垚媽媽又在身后追趕出來。
“你真的不在家吃飯了嗎?”
鑫垚搖搖頭,說:“不吃了?!?p> 鑫垚自己開著車,離開。
這樣的親近與緩和的家庭關(guān)系,是鑫垚以前十分渴望的,可是今日卻讓人覺得十分刻意,并不舒服,只好倉促離去。
她想,她自己終究還是沒有盡情撒嬌的福氣。
路過超市的時候,鑫垚想起老媽的話,一時好奇,便將車停在了超市的停車場,自己悄悄得躲在遠(yuǎn)處隔著駕校的鐵柵欄看著。
姜叔站在陽光底下瞇著眼睛畢恭畢敬地在看著學(xué)員們開車,一點也不像他平日里在家吹牛皮的樣子。鑫垚看到了烈日當(dāng)空,想到了寒風(fēng)凜冽,突然覺得有點心疼。這個無依無靠的老年人,無非是目光短淺了一些,不過是懶得招人煩了一些,可在鑫垚這里卻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鑫垚看著那張已是鋪滿皺紋的老人臉,那個人,就算自己一直看不慣和不喜歡,與他相處的時間又還有多少可以用來互相折磨呢?只因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倘若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自己也會如要求一個外人一般去要求他嗎?
鑫垚轉(zhuǎn)身,進(jìn)到超市里,然后大包小包地出現(xiàn)在姜叔面前。
姜叔問:“小垚,你又要出差去了嗎?”
鑫垚反問:“你在這里還適應(yīng)嗎?”
姜叔一臉驕傲地說:“適應(yīng),適應(yīng)。不費(fèi)大力,也沒什么人管我,很是舒適,只是掙錢不多,不過給自己買買藥還是夠了?!?p> 鑫垚把自己手里的大包小包遞給他,說:“這些拿著吧,是給你買的。”
“你媽知道嗎?”
“不知道。”
鑫垚把東西使勁地往姜叔懷里一塞,說:“趕緊拿著。我走了?!?p> 姜叔看著匆匆離去的鑫垚,想留住鑫垚說句“謝謝”,卻始終也沒張開嘴。
他慢慢地拿出里面的東西,茶葉,保溫杯,太陽鏡,折扇,太陽傘,手套,棉襪,帽子,還有一件厚厚的羽絨服。
姜叔心里慌了,趕緊給鑫垚媽媽打電話。
姜叔無比惆悵地說:“英荷,小垚這是真的要趕我走了,行李都幫我買好了?!?p> “她剛剛還在家里,你這么快就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在駕校,什么也沒說,塞了一包東西給我?!?p> “什么東西?”
“一些日常用品?!?p> “塞給你的你就接著,許是心疼你?!?p> “這孩子第一次給我買東西,還當(dāng)面送給我,我心里總覺得不安穩(wěn)。”
“沒什么,不要多想。等你回家再說吧。我買了芹菜,你昨晚不是說想吃么……”
“好吧,先掛了?!?p> 鑫垚的公司辦公室里,大家亂作一團(tuán)。
衛(wèi)輝:“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了,鑫垚怎么還不回來?”
方辰:“對啊,這都已經(jīng)傍晚馬上天都要黑了,鑫垚就算迷路也早該問到了?!?p> 靳萌萌:“童玲,你為什么攔著我們不讓去找呢?”
童玲:“我不攔著你們難道你們知道去哪里找嗎?她的幾個朋友,一個在家?guī)Ш⒆?,一個在家懷孩子,還有一個在醫(yī)院里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早都問過了,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p> 正說著呢,鑫垚推門進(jìn)來。
童玲站起來,直接問:“你到底什么時候走?你走的時候能不能好好地告別一下?”
鑫垚:“我還沒打算走,難道你們又到處找我了嗎?”
方辰:“一個有迷路前科的人,我們能不找么?”
鑫垚:“對不起,害你們擔(dān)心了。我們明日辦離別宴,好好地告別一下吧?!?p> 衛(wèi)輝:“可以帶朋友來嗎?”
鑫垚:“當(dāng)然可以。”
離別宴那日,方辰帶了自己的兩個室友,衛(wèi)輝帶了自己的女朋友,梅梅帶了自己三個同學(xué),婆婆也把自己的老姐妹帶了過來。
鑫垚面帶驚訝之色,看著滿屋子的人,說:“你們來早了啊,我什么都沒準(zhǔn)備呢……”
方辰:“你不用擔(dān)心,她們都是來幫你的忙的?!?p> 于是,大家紛紛說著:“我?guī)湍阗I菜”“我?guī)湍阆床恕薄拔規(guī)湍恪钡鹊鹊鹊取?p> 說得鑫垚心里暖烘烘的。
在鑫垚的指導(dǎo)下,每個人分工明確,最后由鑫垚掌勺,做了滿滿的一桌。
鑫垚取了酒柜里的酒,每個人按照自己的口味各倒一杯,鑫垚端起酒杯說:“謝謝你們能來。還有就是,你們不介紹一下自己帶來的這些朋友們嗎?”
方辰摟著身邊的兩個女孩子說:“這是洋洋,這是會君,她們兩個是我的室友?!?p> 洋洋笑著說:“鑫垚,久仰大名?!?p> 會君也跟著說:“鑫垚,見面之后,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呢?!?p> 鑫垚:“呵呵,很高興認(rèn)識你們。”
衛(wèi)輝也跟大家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平平?!?p> 平平一直盯著鑫垚看,于是鑫垚忍不住問她:“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平平:“沒有,只是我覺得你比我男朋友說的還要漂亮,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p> 鑫垚被夸高興了,有點把持不住信口開河,她問:“是嗎?你找工作了沒?要不要來我們公司???隨時歡迎啊……”
平平:“真的嗎?那我明天就來報道……”
鑫垚一愣,心想,你真的要來嗎?
衛(wèi)輝打圓場,說:“鑫垚隨口說一說的,你不要當(dāng)真。”
鑫垚也只好笑笑緩解尷尬。
婆婆看著大家說:“還有我的朋友呢,你們的鄧奶奶,呵呵呵……”
大家?guī)缀跬瑫r說著:“鄧奶奶好……”
鄧奶奶一派領(lǐng)導(dǎo)氣質(zhì):“好好好,你們大家吃好喝好啊……”
這些人還真是十分自覺,吃得好喝得也很好。鑫垚坐在自己的凳子上看著在旁邊玩做一團(tuán)的年輕人,還有在角落里嘮嗑的兩個老太太,她不禁獨自暗笑。
趁鑫垚不注意的時候,童玲把去廁所的鄧奶奶堵到了里面。
鄧奶奶一臉恐慌地問:“你要干什么?”
童玲無奈地問:“奶奶,您來著做什么?你在外裝作不認(rèn)識我的樣子,我爸媽知道嗎?”
“你小聲一點,不要走漏風(fēng)聲,我是來看我的孫媳婦的……”
童玲小聲地問:“您怎么知道的?”
“家里有鑫垚的照片……好多呢……”
“行吧行吧,一會兒您也該回家了……”
或許大家早就已經(jīng)明白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的道理,原本以為會是十分傷感的離別宴,就這樣在輕松愉悅的氛圍里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