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炎熱被一場暴雨徹底澆滅,要將大地炙烤的四分五裂的太陽變成了蒙著薄膜的蛋黃,溫柔的能養(yǎng)出一朵花來。
“流云,再給我扔塊姜,這魚的味道不夠??!”
除去那幾日高燒不退實在動彈不得,世子甫一恢復(fù)精神便如同脫離了龍宮的定海神針,將國公府攪了個天翻地覆。
先遭殃的是外院的侍衛(wèi),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給世子找一種蟲子圖案。什么有翅膀的,沒殼的,四條腿的,百只眼的,凡是能爬能飛會喘氣的,都被侍衛(wèi)們抓來給世子看了個遍。然而尋了那么多,沒一個合世子心意的。
于是,世子轉(zhuǎn)移了目光,一心一意開始折磨后宮佳人。
“世子,你自己都捏著鼻子了還嫌這姜味不夠辛辣,到底是做給誰吃的???”
流云柴也不燒了,一臉嫌棄的躲開繚繞的蒸霧,整個人恨不得縮到門外。
世子嘗了一小口腥味沖天的魚羹,暴躁的撂下湯勺,嘟囔道“小爺親自動手就不錯了,你還挑挑什么啊,要不是你這個笨丫頭四體不勤,小爺能淪落到這個地步嗎?真是的,飛絮那丫頭怎么還不回來,也就她得了韶…”他咽下了那個即將脫口而出的名字,即便過去那么多天,有些人還是成了心頭上一道脫不去的傷。似乎只要不提起,那人就還好好的活著,等他帶回來的軟酪。
“所以這不是給我吃的吧?”流云驚恐的望著那鍋顏色不明的湯水,所有的注意力都壓在那句“你還挑挑什么”上,如果是給她吃的,她保證會毫不猶豫去尋死。
“嗤,你有那么大臉嗎?這是給我?guī)煹艿摹!?p> 流云很慶幸自己的臉沒凈思大,當即千恩萬謝的從門口掛著的布袋中取出一大塊姜丟給了世子,猶猶豫豫道“那個,要不要再加點醋,我聽…說魚加多點醋會更香?!?p> 世子摸了摸下巴覺得這話頗為有理,抓了醋瓶子倒進去一半。鍋里烏黑的汁液咕嘟咕嘟的滾開,惡心到讓人想要縫上眼睛。
世子握著勺子猶疑的攪了幾下,半晌才難為道“流云,你要不要先來嘗嘗。”
“不了,還是都留給思公子吧,這么少一點肯定不夠他吃?!绷髟瓶囍槦o比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這個請求,一幅真真切切為餓肚子的小師弟考慮的模樣。
世子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而后極為誠懇的采納了流云的意見,拿出一個青釉瓷盆,一股腦的將魚羹全部倒了進去。
凈思那么愛吃魚,只要是魚,都無所謂吧?
“走,送飯!”
天氣真的很好,舒適的就像美人的懷抱,萬種柔情,別樣嬌憨。只不過這個美人沒照料到方方角角,凈思所在的萱草堂就是被遺棄的孩子。
沒有巡邏的侍衛(wèi),沒有聽差的下人,門徑蓋著淺淺青草,一切都昭示著這里無人問津。
不待世子開口問,流云就善解人意的解答了世子的疑惑。
“思公子怕見人,一聽到這附近有人走動就變的有些瘋魔。下人們也都怕他,只敢將一日三餐放在院外,每次等不到人出來就收走?!?p> 兩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行到門前,突出地面的木質(zhì)門檻被磨的油光水滑,門邊的一排青草也被揪沒了嫩芽。
“這…”流云也注意到了異樣,一個門可羅雀的地方,怎么會有如此情景。那門檻應(yīng)該是嶄新的,粗糙的,帶著木刺的…那片地也應(yīng)該是生機勃勃野草瘋長的…
世子的眼圈唰一下就紅了,他的小師弟??!
盡管心智全失他也一定很失望吧?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是不是空著肚子不安的坐在門檻上,等著永遠不會被送到的魚羹,是不是嚼著苦澀的青草,期冀著遲來的英雄?
“他害怕陽光,只敢夜晚出門。你們?nèi)羰强隙嗟纫粫?,他就能取走晚飯了?!?p> 可惜沒有如果,若想要一個人不受委屈只能親自來做,是他食言了。
我每天給你做魚羹啊。原來只是句空話。
流云的臉漲的通紅,僵硬的杵在門前,難受的提湯盒的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擺。
“世子,十二天了。他會不會?”
“不會,踹門?!?p> “那要嚇到他了…”
世子咆哮道“被嚇到他也沒力氣躲啊,快踹!”
一直人五人六的世子終于崩了,原來壓垮一個人真的只需要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