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婚第一夜，新娘也崩潰

　　越過中間床鋪，婆婆和先生此起彼伏的鼾聲，夏至看到自己的媽媽在幫睡夢中的女兒整理襁褓。“媽，我剛出生那晚是你自己照顧我么？”

　　“怎么會呢？那晚你爸爸一直在照顧你，你外婆在照顧我。你小時候長得跟你爸爸一模一樣，剛出生就濃眉大眼，他見到之后歡喜的不得了，愛不釋手。那時他還在部隊(duì)，是算好了預(yù)產(chǎn)期請了陪產(chǎn)假回來的，回來那一個月，白天我照顧你晚上他接班，整宿整宿抱著你不舍得放下，只要你像你女兒剛剛那么哼唧一聲，你爸就抱著你滿屋子晃悠，邊晃悠邊唱歌。以至于等他陪產(chǎn)假結(jié)束回部隊(duì)以后，你每晚都要被抱著聽歌才肯睡，否則就哭鬧，這個哭鬧一直到你半歲?！?p>　　就著小夜燈，夏至看到媽媽眼里閃爍著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剛出生時一家人忙碌的模樣……這時，慕秀林的鼾聲突然因?yàn)楹粑粫扯黄却驍?，他停頓了大概五六秒鐘，終于又開始流暢的打呼嚕了。夏至知道，媽媽看到這種情況一定也很生氣，但是她一定在克制自己不能表現(xiàn)出來，因?yàn)閶寢尣幌胱屗谠伦拥谝煌砭蛡碾y過。

　　夏至與慕秀林雖然一起生活快兩年了，但她似乎從來沒有像今晚一樣憎惡慕秀林的鼾聲。夏媽媽像是感覺到了她在悄悄的哭一樣，說：“其實(shí)，你們結(jié)婚以來，秀林這孩子對你挺不錯的，那天我還跟你爸在那兒說，說秀林雖然有點(diǎn)禿頂，又有些肥胖，但是對你算是比較有耐心比較細(xì)致的，之前，我跟你爸一直擔(dān)心你的脾氣比較直，怕你婚后他沒有耐心去包容你，后來這一年多下來，看到他對待你的樣子，我們也放心了?！?p>　　“但是，今天，我真的是忍不了?！毕闹两又鴭寢尩脑挷缯f?！拔以衅谒[，每晚他都是幫我按摩，等把我按睡著了，他才睡。今晚，我婆婆一出現(xiàn)，我真的是大開眼界?！闭f著說著，夏至哽咽了，話也說不下去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在難過，我也看不過去，也生氣。但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月子里了，你必須調(diào)整自己，不然你一生氣，萬一不下奶了，受罪的是孩子和你自己，你可千萬不能犯傻。他們不陪你，還有媽呢，媽一直陪著你說話，媽自己能照顧你和孩子兩個人，你放心?！?p>　　聽著媽媽的話，夏至實(shí)在忍不住了，把被子拉過自己的頭頂，蒙在被窩里任由眼淚來肆意的宣泄這半天以來的委屈。

　　夏至就這么期待著慕秀林能突然記起自己剛剛分娩無法入睡，期待他能突然醒來守著自己，期待他醒來哪怕給自己道個晚安，哪怕他說一句自己太困了急需要現(xiàn)在睡覺，她都會比現(xiàn)在好受些，然而，回應(yīng)她的，依舊是母子倆此起彼伏的鼾聲。

　　這么想著，夏至開始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想著自己之前那么灑脫那么利落一個人，怎么今天生了個孩子，變得這么孱弱，甚至這么的卑微。就這么難過著委屈著疼痛折磨著，她的思緒回到了兩年前他們的婚禮。

　　婚禮在一個四合院里舉行?；槎Y上，夏爸爸把夏至交給慕秀林之前，司儀問他，“今天，您親手把女兒送到女婿手里，您有什么想對您女婿說的？”

　　夏至心里犯嘀咕:之前司儀也沒說過要問爸爸問題，這都沒做心理準(zhǔn)備，多尷尬啊，該怎么救場合適呢？

　　“對于夏至的婚事，我一直很矛盾，一方面我特別期盼她能夠早點(diǎn)找到自己的幸福，早日修成正果；另一方面，又希望她能晚一些再晚一些再嫁人，能多留在我們身邊一些日子……”夏爸爸哽咽了。

　　司儀有些緊張，或者也被夏爸爸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夏至趕緊扭頭對爸爸說：“抱抱爸爸”，父女倆都有些哽咽的擁抱在一起。

　　夏至眼中，爸爸一直是個嚴(yán)父，在她做剩女的那些年，她最怕的就是回家，因?yàn)橄膵寢屍綍r每天一個電話，每個電話必說的就是她的終身大事，她和爸爸平時幾乎不通電話，爸爸只有在她回家的時候才化身催婚一族，所以她最怕平時沉默威嚴(yán)的爸爸冷不丁的問一句：“你現(xiàn)在跟誰在戀愛？進(jìn)展到哪一步了？準(zhǔn)備啥時候讓我們見見？”

　　以至于跟慕秀林的婚姻，在懷孕之前，夏至甚至都覺得他倆其實(shí)沒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就是覺得彼此還算適合結(jié)婚，正巧家里都催得不行，就這樣將就著達(dá)成了默契。因?yàn)檫@份將就，夏至心里其實(shí)也一直有些怨夏爸爸的催婚，但，婚禮時刻，聽到爸爸這一番話，夏至心里一下子就釋然了。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在最后排的服務(wù)員阿姨們都在抹眼淚，更別提中間的賓客們了。

　　婚禮結(jié)束后，她看手機(jī)，發(fā)現(xiàn)老秦的一條信息：“婚禮上，爸爸講那句話，我眼淚一下子沒繃住，好久沒有這么宣泄一下情緒了，好好安慰爸爸，另外，新婚快樂，不論當(dāng)初為什么決定結(jié)婚，今天以及往后我們都為你們祝福?！?p>　　除了老秦，還有好多到場的沒到場的朋友們都發(fā)來了形形色色的祝福，夏至覺得，這感覺有點(diǎn)不像是她結(jié)婚，有點(diǎn)像是中獎了之后的熱鬧。

　　晚上，慕秀林請來婚禮上幫忙的兄弟們喝酒，夏至送外地來的朋友們?nèi)ジ哞F站。倆人分別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吃晚飯。從下午4點(diǎn)出門到晚上10點(diǎn)到家，夏至婆婆一共給她打了六個電話，第一個是問她回不回來吃飯，后面五個是問她到哪里了。慕秀林九點(diǎn)多的時候也打了一個給她，說是他媽說天太晚了，要在樓下等夏至回家。

　　不知道為什么，夏至煩透了，可能是因?yàn)榧依锛揖呒译姸际悄锛姨碇玫模蹭伇蝗煲捕际菋寢尳o準(zhǔn)備的，自己柜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媽媽一針一線的愛，雖然，現(xiàn)在完全可以不用手工做了，可媽媽說女兒今生就此一次，一定要自己親手給縫被子，這寓意著女兒一輩子的幸福；電視是妹妹春曉給添的、空調(diào)是夏天給買的，剩下都是自己和慕秀林一點(diǎn)一滴攢的……越想越煩，她能理解秀林家里條件不好，但她卻無法釋懷自己結(jié)婚婆婆家里什么也不管。

　　所以，即便她知道婆婆在樓下等她，她此時也不想回家，自己在大門口買了幾聽啤酒喝了起來。

　　等慕秀林送完朋友到小區(qū)門口時，她已經(jīng)喝了三瓶了，慕秀林也喝了不少，他也知道他家里做的不好，讓媳婦受了些委屈，再加上新婚之夜他自己就出去喝酒也不好，所以饞上夏至倆人都輕飄飄晃悠悠的往家回。

　　“媽，我不是說讓你在家先睡么，你咋自己又下來了？”走著走著夏至聽到慕秀林突然叫了聲媽，一抬頭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婆婆在樓門口等他們。

　　“夏至啊，你咋不接俺電話呢，俺一直在等你。”轉(zhuǎn)頭，對她兒子說：“俺打電話她也不接，之前她說她已經(jīng)出發(fā)了，俺也不知道她幾點(diǎn)回來，所以就下來等她，誰知道下來她不接電話，俺也不想再爬樓上去，就在門口等了?！?p>　　“小至讓我跟你說過她先跟我會合，跟我一起回來，我不是跟你說了么，你就先睡唄，還非要下樓?！?p>　　“她一個女滴，這大晚上的這么晚才回來，俺催她先回來，不讓她等你，誰知道不接俺電話。”

　　夏至倚在先生身上，輕飄飄的，喝了酒反倒有些開心，聽著婆婆他們在旁邊聒噪，她也不想辯解，也不想說話，就靠著先生傻笑，才喝了三瓶，像是喝了很多似的。

　　“夏至啊，你咋還喝酒了，你一個女滴，半夜出去不回家已經(jīng)夠操心的了，咋還喝酒了，喝了不少吧？”她婆婆轉(zhuǎn)頭問兒子：“她喝了多少啊，她咋也會喝酒呢？”

　　“先不說了媽，走走，先上樓，今天太累了，趕緊上去洗洗睡?！蹦叫懔忠灿X得自己媽媽管的有點(diǎn)多，他怕媳婦怪罪，也怕媳婦新婚之夜不開心，最主要，他自己太困了，急著回家休息，明天一大早還要跟媳婦一起回門。

　　小兩口買的是老房子，住的五樓，本來已經(jīng)很累的新娘，想著即將要上五樓，在單元門口深吸一口氣。

　　“走，大美，我在背后推著你，這樣你省勁些?！蹦叫懔钟行┬奶?。

　　“哎呀媽呀，俺么大年紀(jì)，上你們五樓都沒有事，你們這么年輕怕什么”

　　慕秀林見自己媽媽這么說，趕緊制止：“媽，你先上樓吧，我們倆在樓下溜個彎再上去?！?p>　　“俺個媽呀，這都半夜了，走，趕緊跟俺一起上去。”

　　慕秀林深知自己拗不過媽媽，又怕再多說話會引起媳婦更多不舒服，所以在背后兩手托著夏至的腰開始上樓，走到三樓時，他拉住氣喘吁吁的夏至說“歇一會兒再走。”

　　夏至婆婆在前面表現(xiàn)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自己先到了五樓開了門。

　　“俺大（爸）睡了？你也趕緊睡吧?！笨匆娍头块T緊閉著，慕秀林招呼他媽媽去睡，他知道在家里平時他們都是七八點(diǎn)就早早的睡了，這個點(diǎn)都睡醒一覺了。

　　夏至換了鞋，進(jìn)臥室關(guān)上門，突然她有些崩潰，她希望慕秀林能進(jìn)來陪自己一會兒再出去洗漱，但是，她老公此時一定是被她婆婆叫住問她關(guān)心的話題，她猜的沒錯，此時慕秀林正在被他媽媽詢問今天收了多少禮金。

　　想著今天來的都是娘家親友還有自己和秀林的同事朋友，而且婚宴是她和秀林自己出的錢，禮金自然不會交給婆婆，但是等明天回門之后，她就要跟他們一起回老家，去幫他們在老家收禮金了。

　　越想，越覺得心煩，她拿出手機(jī)給媽媽發(fā)了條信息：“媽，我到家了，你睡了沒？我準(zhǔn)備洗漱睡覺了，明天你一睜開眼就能看見我啦。我想你媽媽?！?p>　　信息還沒寫完時，她就坐在床前毯上哭了起來，又不敢有動靜，所以她使勁把頭埋在床上。房子是個小兩居，捉襟見肘，隔音也不好，夏至聽到慕秀林說：“禮金都在小至那里，登記簿也在她那兒，我們還沒統(tǒng)計(jì)，不太清楚。你快睡吧?！?p>　　話音剛落，他就推門進(jìn)來了，看到媳婦在哭，趕忙關(guān)上門把她摟在懷里，也不問緣由，他自己也覺得經(jīng)過這么久緊張的裝修，再加上今天這兵荒馬亂的婚禮，夏至確實(shí)有很多可以哭的理由，他不敢問，他怕自己協(xié)調(diào)不好，怕自己嘴笨沒辦法幫她排解，就只好緊緊的抱著她。

　　“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來，“我進(jìn)來了啊”與此同時，婆婆推門而入，來不及偽裝、來不及變換姿勢，婆婆的闖入讓三個人都有些尷尬。

　　“夏至，你媽走的時候交待要讓你吃了餃子再睡，餃子俺早就給你煮好了，俺再幫你熱熱？”

　　餃子是媽媽今天凌晨起來包的，自己不吃肉，媽媽專門做了茴香雞蛋餡的，媽媽說新婚之夜要吃餃子，寓意圓圓滿滿。

　　夏至爬起來，“不用了媽，你睡吧，我自己熱就行?！边呎f邊出了臥室走進(jìn)廚房，她也不想熱，就直接把餃子端進(jìn)臥室，先生很識相的拿了兩瓶啤酒進(jìn)來，倆人就著冰啤酒吃著涼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