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動力外骨骼的情況下,殷桃持巨劍的姿勢變得謹慎了不少,她不再使用大開大合的揮砍,而是右手握手柄左手握垂直提把,讓巨劍在身體正前方的小范圍內(nèi)畫圓。但是巨劍的重量和她的肌肉力量擺在那里,仍然是個巨大的威脅。
她與灰風謹慎地對峙著,兩個人認識了這么久,一直沒有一個公平的決出勝負的機會,其實心里多少還是有點較勁的。眼下雖然只是體育場鎮(zhèn)例行的“新角斗士展示”,兩個人都不靠裝備,竟多多少少打出了真火。
灰風臉上的戰(zhàn)紋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涂料,雖然香汗橫流,但是卻一點兒也沒有糊。她反握著狗腿砍刀,雙臂微屈著前伸,保持著隨時要暴起的姿勢,不斷地變換著位置,試圖從殷桃滴水不漏的架勢中找到一點空隙。
她們兩個人之前已經(jīng)交換了兩次攻勢,眼下都在一邊對峙一邊恢復體力,跟梁華在電影里看到的不一樣,這些交手都是瞬息間完成的,他多少明白“刀不過三拳不過五”的道理,但是真的看到這種交手的時候還是感覺多少有些不適應。
涂雷分了一個人給他們帶路以后,只花了短短半個小時就開到了體育場鎮(zhèn)。這座體育場,梁華當年經(jīng)常來這里看演唱會和比賽,眼下的樣子比他想象中的坍圮景象要好不少,外墻上涂著新鮮的黑色紅色涂料,崩落的裝飾面都用掛毯之類的物件包裹了起來——看來真的是比賽季到了。
不過帶路的那個體育場鎮(zhèn)清掃隊的家伙并沒有把梁華帶到鎮(zhèn)長面前,他先把薩博和兩個隨員安頓好,又領著殷桃與灰風去報了名,最后才把梁華領到一個“說了算的人”面前,來人一身浮夸的蟒紋西裝,頭戴高頂禮帽,膚色蒼白,不正是之前在拍賣行見過的霍克先生?
不過對方似乎對跟梁華聊天的興致不是很高,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示意他等會兒,先看看殷桃和灰風的角斗表演。
灰風搶攻了!她做了一個向左變換重心的假動作,然后直接墊步上前,想要靠著速度直接穿過巨劍的防區(qū),殷桃的巨劍確實沒有立刻跟上,被灰風敲在劍背上向下一沉,但是她迅速調(diào)整腳步,雙手一提,用劍柄格開了灰風的刺擊,然后直接用劍身和自己的身體將灰風的進攻手壓住,貼身一記膝撞,打得女圣騎士弓著背向上飛了起來。隨后殷桃用劍背扣住灰風的小臂,向后撤步沉腰,把灰風狠狠摜在了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梁華遠遠地看著都呲了呲牙。
站在他旁邊的霍克發(fā)出一陣尖利的嘖嘴聲,顯得不太滿意。
“戰(zhàn)斗水平太低了嗎,霍克先生?”霍克背后一個虎背熊腰的西裝大漢恭敬地問道,伴隨著他低眉順眼的俯身問話動作,身上穿的手藝粗劣的西裝仿佛隨時都要爆開一樣。
“她們能不能打無限制組?”
霍克扭頭問了一句西裝壯漢,這個簡單的問題讓壯漢如臨大敵,囁嚅著回復道:“霍克先生,我現(xiàn)在就去確認?!?p> 霍克不耐煩地揮揮手,那個大漢忙不迭地跑下了看臺。限制組就是沒有其他輔助裝備的情況下用冷兵器戰(zhàn)斗,確實不是兩個女人的專長,但是無限制組就是說可以穿著一定重量以內(nèi)的任意裝備了,動力裝甲、改造義肢什么都可以用,比賽更加刺激觀賞性更強——但是當然也變得遠比現(xiàn)在要危險了。
但是梁華也知道殷桃她們一定會答應的,不管是為了完成任務還是出于好勝心理。女人們在奮戰(zhàn),他不能老是瞻前顧后的。
“你不能只靠戰(zhàn)斗的暴力來刺激觀眾的,因為場地很大,而且觀眾都是業(yè)余人士,打的越好的人解決戰(zhàn)斗越快,越不容易被觀眾所欣賞?!绷喝A單刀直入地說道。
“嗯?”霍克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毛,掃了一眼梁華,“你看過無限制組的角斗嗎?”
“我不用看也大概猜得到,更大的動作幅度,更響的金屬碰撞聲音,然后還有更多血漿唄?!绷喝A聳了聳肩,只要對方愿意搭話就好辦,“你是不是還是很不滿意舞臺效果,感覺劇烈的情緒張力無法有效地傳達給觀眾,選手在臺上做出的精彩臨場判斷觀眾看不懂,靠著再好的現(xiàn)場主持都不夠?”
這次霍克認認真真地轉(zhuǎn)過身看著梁華,他感覺眼前這個人就像是用一把手術刀切開了他的腦子,把他一直以來的煩躁剝離了出來。
“我親手建立了這座角斗場,到今天已經(jīng)十年了,你是要質(zhì)疑我的權威性嗎?”霍克直勾勾地盯著梁華說道。
“恕我直言,您平時最多也就面對幾百個觀眾吧,這種小場子我十年前就不搞了?!绷喝A聳了聳肩說道,“我是從古代冬眠而來的專業(yè)制片人,會對您有幫助的。”
霍克盯著梁華看了一分鐘時間,他臉上的肌肉依次調(diào)動起來,最后形成了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來來來,給我講清楚?!?p> 殷桃拿著一塊毛巾擦了擦汗,這毛巾織的又軟又厚重,她從來沒有用過這么舒服的毛巾,然后她喝了一口冰涼的清水,神經(jīng)為之一振。體育場鎮(zhèn)對選手的待遇很不錯,涂雷所言非虛,即使只是非正式選手,殷桃也獲得了凈水和一些高熱量的零食。一個負責傳話的工作人員急匆匆地向她跑來,他穿著一件破爛的套頭衫,一直長到膝蓋,用一根布帶在腰間系住,那是個瘦骨嶙峋的年輕人,比殷桃矮了一頭。
不知是因為太瘦了眼睛鼓突還是確實有些緊張,他直勾勾地盯著櫻桃說:“霍克先生想看看你們無限制組的表現(xiàn),你們能參加無限制組嗎?”
“具體規(guī)則是什么?”殷桃挑了挑眉頭問道。
“每個人可以使用總重量不超過五百公斤的裝備,可以使用槍械,但是只能發(fā)射彩蛋,命中有效區(qū)域的話可以得分?!笔菪〉膫髁顔T簡短地介紹道,“使用冷兵器的話戰(zhàn)斗規(guī)則與限制組相同?!?p> “繼續(xù)?”
“所有在比賽中受傷的角斗士都可以使用醫(yī)療艙,但是只有贏家才能使用納米合劑?!眰髁顔T接著解釋道,“每五十次勝利可以獲得一劑?!?p> 殷桃聽到這里不禁豎起了耳朵,這里能搞到納米合劑?不過她很快冷靜了下來,她很清楚五十場勝利意味著什么,按照這個重量限制,對手可能是在動力外骨骼的基礎上加裝了厚重護甲,或者……她突然想起了那套贖罪機甲,要是面對那種敵人的話,她勝算堪憂。
如果她戰(zhàn)斗一天休息兩天,保持全勝的話也要一百五十天才能拿下一支納米合劑,到時候鉚釘鎮(zhèn)已經(jīng)變成一片廢墟了,何況,她最近跟梁華學了待得久了學了不少花花腸子,眼下這種狀態(tài),具體的競技規(guī)則不明,也沒有什么確定新的保障,誰知道真的贏了五十場能不能拿到那支合劑呢?這很大程度上就是對角斗士的一種遠景激勵罷了。真正拿到手里之前都是鏡花水月。
若是別的角斗士,每一場贏下來的獎金可能是更有誘惑力的獎賞,但是說實話殷桃從小也沒怎么感受過子彈匱乏的滋味,所以她眼下更在意的是戰(zhàn)斗本身。
剛才與灰風小試牛刀,對方竟然表達出了不滿意的態(tài)度,殷桃內(nèi)心很強,對這些虛妄的外部判斷并不真的放在心上,只是那股好勝的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只覺得想打兩場漂亮的證明一下自己。
“我要我自己的動力外骨骼,然后帶我去看看你們能提供什么裝備。”殷桃淡定地說道。
“好的。我叫一七一,你在角斗期間的所有事宜都可以跟我說?!毙€子老練地點了點頭,“其他的細節(jié)在你打完了以后我會詳細跟你解釋的,現(xiàn)在解釋起來太浪費時間,霍克先生不喜歡浪費時間?!?p> 殷桃想問霍克是誰(她不是很擅長記人名,確實想不起來了),但是看到一七一表情匱乏的臉,索性閉嘴點了點頭:“先打完再說?!?p> 殷桃的慣用裝備都有自己的名字,她小時候看到清掃隊的那些老手們給自己的槍親昵地起了名字的就很羨慕,所以她偷偷地給自己的電鋸劍起名叫毒刺,給大口徑防身手槍起名叫鋼牙,給動力外骨骼起名叫黑鉗,可是她起完名字以后又覺得很羞恥,所以從來沒有對其他人提到過,連梁華都知道。
黑鉗不使用的時候會用人類蜷縮的姿勢然后折疊在一起,變成一個背包大小,它眼下的狀態(tài)很好,因為這幾天都沒有怎么使用過。毒刺和鋼牙在上次戰(zhàn)斗后也經(jīng)過了精心的保養(yǎng)。一個戰(zhàn)士總是要保持武器處于最佳狀態(tài),殷桃在這一點上無可挑剔。
不過它們?nèi)值芗釉谝黄鹨策h遠不夠五百公斤,而且黑鉗的出力極限還遠遠沒有被挖掘出來,在殷桃日常接觸的戰(zhàn)術環(huán)境中,爆發(fā)力和續(xù)航力是最重要的,所以她盡量保持輕裝上陣,以便于節(jié)約能量,以及在各種不明情況下以最好的狀態(tài)做出應對。眼下,她面對的戰(zhàn)斗環(huán)境是相對確定的,多半不會有敵人與她周旋僵持四五個小時,也不會連續(xù)面對多種不同的地形,所以她大可以增加一些載荷,多帶一些裝備。
七十一看她整理完自帶的裝備,要求她把槍械中的子彈全都卸下裝在特制的保險盒子里,然后帶著她走進了武器庫。
殷桃立刻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斥了,體育場鎮(zhèn)的武器庫位于地下,占據(jù)了整整一層地下車庫,分成數(shù)十個小型的武器試驗場地,能夠試用各類武器。至于橫亙其間的數(shù)十個高大的武器架,上面琳瑯滿目的武器就是殷桃驚嘆的根源。
體育場鎮(zhèn)為了角斗好看,這些年來費心收集了大變亂前的各種制式武器,還有很多大變亂之后生產(chǎn)出來的各種強力兵器。殷桃其實對廢土上的各種戰(zhàn)斗也一知半解,她多少聽說過有一些聚居點有技術可以把人變得極為強壯,剛才還見到了幾個肢體被改造成了武器的角斗士,要知道這里一庫的裝備,并不都是給她這樣的正常人準備的,也有很多不一定能夠泛用的,就在她想要仔細地調(diào)查一番的時候,卻被人阻止了。
“對不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們時間緊張,霍克先生還在等,能不能先挑選幾件趁手的武器,等到選拔結束以后再仔細嘗試呢?”負責看管武器庫的工程師說道,他自稱五十三,頭發(fā)花白,一臉老態(tài)(這在廢土上可不常見?。?,腰部以下是一個電動的輪椅。他接過殷桃的槍,給槍配上了彩蛋。
“哦,好,我抓緊時間看看?!币筇覐恼痼@中回過神來說道,心里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通過選拔,回來好好把玩一下這些寶貝。考慮到一會兒的戰(zhàn)斗多半是一對一,殷桃挑了一面上圓下尖的鳶形大盾,盾牌足有四公分厚,占去了她的相當大一部分配重。但是盾牌的正面漆成了明藍色,表示這是非常有效的防御區(qū)域,一般的槍械無法有效造成傷害。
隨后她挑了一把短小精悍的蜂鳥沖鋒槍掛在腿側(cè),她在鉚釘鎮(zhèn)的時候試用過這款槍,感覺威力不太夠,可是射速還是很有保障的。既然只能快速做出選擇,殷桃就非常謹慎地只選擇了一些自己比較熟悉的裝備。
“就這樣吧。”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一把毒刺就夠了,殷桃就是有這個自信。
“既然如此,要不要試試這個頭盔,我覺得挺適合你的。”五十三扔過了一個亮銀色的頭盔,那頭盔是露出耳朵的射擊,兩片能翻起的護頰被打造成了飛翼形,還配有一根漂亮的一米多向正后方延伸的紅色羽毛長尾,隨著殷桃的頭部擺動帥氣地左右搖擺著。
殷桃在鏡子前面擺了擺頭,思考了一下這根流蘇提示對方自己視野的風險和混淆對方視線的優(yōu)勢,最后還是覺得太好看了,沖著五十三數(shù)了個拇指。
“我準備好了,我們走吧?!币筇覜_著一七一說道。
“好極了,我們快走吧,別讓霍克先生等急了?!币黄咭幻Σ坏卣f道。
從武器庫往上走一層就是選手休息區(qū),殷桃穿過休息區(qū)的時候迎來了不少審視的目光,不過殷桃此時并沒有心情去審視其他人,她正在調(diào)動自己的戰(zhàn)斗狀態(tài),黑鉗配合著她的動作,發(fā)出一陣陣歡快的嗡嗡聲,她輕盈的腳步仿佛整個人要飛起來一樣。
來吧,她準備好戰(zhàn)斗了。
走進角斗場之前,是一條長走廊,一七一示意說他就只能帶路到這里了:“加油,祝你好運。”
殷桃突然有一點點分神,她突然想起來不知道梁華那邊怎么樣了,跟鎮(zhèn)長聊了什么?有沒有被趕出去?他還能像在廣茂站一樣三言兩語說動對方嘛?不過她隨即搖了搖頭,眼下這些都不是她要考慮的問題,她要考慮的問題就是戰(zhàn)斗。
殷桃穿過走廊,來到了角斗場上,這可不是剛才她和灰風打限制組比賽的小場地,而是一個黃沙墊地的二十五米見方的高臺,她的對手已經(jīng)站在臺上等待了。那是一個比涂雷還要高壯的納米合劑變種人,他的右臂和右肩被整個移除,換上了與動力裝甲差不多粗大的機械手臂,手臂的盡頭并不是拳頭,而是三尾流星錘,每一個流星鐘都有柚子大小,另一只手上握著一把漆成橙色的短管雙筒獵槍形狀的武器——如果說存在口徑三十毫米的獵槍的話。
他的腦袋包裹在一個桶裝的頭盔里,只露出一雙眼睛,頭盔上面還焊著一圈危險的長刺。肌肉虬結的上半身直接用鐵鏈綁著幾塊簡單的鋼板組成的胸甲,胸甲被漆成了綠色??吹揭筇易呱辖嵌穲?,他一點兒也沒有亮個相之類的意思,發(fā)出一聲震天嘶吼,猛地向殷桃沖了過來,碩大的腳掌踏在地面上,只覺得大地都在振動。
殷桃笑了,她露出了跟梁華見到新鮮事物的時候一模一樣的那種興奮的笑容,眼睛里發(fā)出炫目的光芒來。
幸虧當時跑出來了,要不然豈不是永遠沒法經(jīng)歷這么有趣的戰(zhàn)斗了?
短管獵槍響了,殷桃單膝跪地,將整個身體都藏在鳶盾后面,鳶盾的防護力是藍色,要紅色的武器才能打穿,散射的彩蛋把鳶盾染成橙色,但是沒有其他的功效。然而變種人顯然對此并不在意,他繼續(xù)維持著前沖的姿態(tài),開了第二槍,再次打在鳶盾上。
兩槍之間,他已經(jīng)向前沖了十幾米,他已經(jīng)通過加速積累了足夠的勢能,而他的射擊將對方壓制在原地,必須要正面承受他接下來的強力一擊。不知道有多少新手都栽在這一組簡單直接粗暴的攻勢之下,他的動力手臂特別調(diào)校過,比看上去要重,雖然損失了一些靈活性,但是威力絕對不容小覷。
只見變種人將右臂在身前彎折,手肘向外,左手把獵槍一扔,手掌撐在右手肘內(nèi)側(cè),形成了一個堅實的支撐結構,以雷霆萬鈞之勢向著鳶盾后面的殷桃猛撞過去。
一聲巨響過后,鳶盾打著旋兒向遠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