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的故事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顧言初是來與我道別的，他要走了，離開這個不屬于他的地方，回到自己的戰(zhàn)場了，可到了最后，他都沒有開口，沒跟我說一聲再見。

　　不同于七年前對他的不辭而別耿耿于懷，知道消息的我出乎意料的平靜，他屬于遠方，我一直都知道。

　　在顧言初離開后的第三個月，我收到了一封信，從利比亞寄回中國的。

　　在那封信里，顧言初第一次沒有把我當成孩子，而是當做朋友，將他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講給我聽。

　　戰(zhàn)亂，死亡，鮮血，殘骸，槍聲，爆炸，霍亂，抓捕，監(jiān)獄，酷刑，皮開肉綻，命懸一線，生離死別，無助，絕望，釋放回國，瘋癲，懼怕，逃避，心有余悸，心理陰霾······

　　這些詞語，我們或許都不陌生，它們無數(shù)次的出現(xiàn)在書里電影里旁人的故事里，可卻從來不曾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命里。

　　這些災難，每一個，單想想便是那么的讓人膽戰(zhàn)心驚，可每一個，都真真實實的曾發(fā)生在顧言初的生命里。

　　我不知道顧言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將他的故事寫到紙上給我看，卻是第一次感覺到文字的沉重。

　　我瘋了一般的恨自己，恨自己的無知，恨自己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在顧言初面前提起他曾經的夢想，一次又一次的空談什么堅守本心無所畏懼。

　　人們對于自己未曾經歷過的苦難都是無所畏懼的，可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直視淋漓的鮮血的，才是真正的勇士。

　　我沒有給顧言初回信，唯望世界和平，世間再無戰(zhàn)事。

　　學校里的那些輿論，在經歷過生死的顧言初面前，或許根本就不值一提，而我，也會繼續(xù)把顧言初當做我的榜樣，總有一天，也成為像他那樣的勇敢無畏的大俠。

　　高一下學期的那次中考，是在收到了顧言初的信一個月之后，那一個月，我前所未有的努力，第一次考了階段第一。

　　不為其他，只因為，階段第一可以在學校階段表彰大會上發(fā)言。

　　距顧言初離開已經半年有余了，學校里有關我們的傳言也漸漸平息，只是在校園里行走時，偶爾會有人在我背后竊竊私語，說，快看啊，這就是那個曾經和自己老師不清不楚的女生，東窗事發(fā)不久，那個老師就辭職了，肯定是因為做賊心虛唄，之類云云。

　　本該息事寧人，永不再提起這件事，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被人遺忘，或成為學校的一樁秘辛，任人議論揣測，可這些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我想要的，是給自己，給顧言初一個交代，也許旁人不在乎，顧言初也不在乎，但我很在乎。

　　“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一（2）班的許久，很榮幸能代表高一年級全體同學在這里發(fā)言，跟諸位分享我的學習經驗。

　　相信我即將要說的話大家已經是耳熟能詳了，成功的道路上從來都沒有捷徑，而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和后天堅持不懈的努力。至于學習方法，更是因人而異，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沒有什么好說的。

　　我想，比起聽我講枯燥的學習經驗，大家或許更期待我和顧言初顧老師的故事吧。那么今天在這里，我就細細跟大家講一講我們之間的淵源?！?p>　　“許久同學，請馬上停止你的演講?！?p>　　身后是教導主任嚴厲地低吼。

　　“我和顧老師認識的時間，比在座諸位想的要長得多，顧老師是我的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顧言初于你們而言，只是老師，但于我而言，是哥哥，是師長，是朋友，是我人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不容被污蔑的人······”

　　麥克風忽然沒了聲音，有人關了我的麥，我離開演講臺，走到頒獎臺的最前方，今天，這個故事我一定要講完，哪怕底下只有一個聽眾。

　　連杰忽然擠過層層疊疊的人群頂著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向我跑來，手中拿著的竟然是一個大喇叭，看得我哭笑不得，我接過連杰遞過來的喇叭，繼續(xù)講我的故事。

　　“我今天站在這里不是想澄清什么，因為你們這些人對我而言，不過只是外人陌生人，生命里無關緊要的路人甲，我并不欠你們一個解釋，相反，是你們欠我一句道歉。

　　當然我也不是來跟你們討那句道歉的，因為我并不在乎。我只是單純地想和大家分享一句話，‘這是我的人生，你們可以旁觀，但無權指責?！谧T位都不是孩子了，也該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了，謹以此與大家共勉，望各位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