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臺風“丹娜絲”的緣故，不得不提前從東極廟子湖島乘船折返，大半個月的旅程拉下帷幕。從大西北走到大陸的最東邊。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人，看到了不同的生活方式，開拓眼界。決定以后有機會要多出門走動。是非常有意義的。
在舟山一家網(wǎng)吧里滯留。連日來路途奔波非常疲倦，睡意深重地與朋友們聊天，打游戲。本來想在附近旅店住上一晚，再上街轉(zhuǎn)轉(zhuǎn)，可計算著身上積蓄無多，又確實勞頓，便失去興致繼續(xù)停留下去。臨時更改計劃，來到車站買了一張當天下午的長途汽車票。預計有連續(xù)五個小時的車程，打算在車上熟睡熬過，同時馬不停蹄地往家鄉(xiāng)縣城趕。城市公路蜿蜒顛簸。略有不適。
鄰座的一位年輕小伙手機忘記充電，玩了沒一會兒，就自動關(guān)機。無所事事地與我閑聊許多事情。困倦不已卻又得出于禮貌地敷衍著。腦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覺靠在骯臟的棉椅背上睡著。狹小封閉車廂里，空氣充斥著人們呼吸和汗液混濁的臭味。頭微微脹痛。
醒過來時，天已全黑。車廂剛好穿越過一個漫長的山間隧道。
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而身體卻仍困在車廂座位上，被安全帶牢牢束縛。透過車窗看著黑暗中的植物迅速掠過，向后退去。心里驚動。
一時錯愕。坐在座位上暈眩欲嘔。腦中突然想到這幾天乘飛機，火車，客船等各式交通工具。想到浩瀚虛無的宇宙。想到波浪起伏的大海。想到懸掛在胸前的銹跡斑斑的陀螺。想到無止境地旋轉(zhuǎn)。想到一張圓滾滾的臉。耳邊仍是沒有休止的陌生人聒噪話語。
事實上，飛機升空和船只漂浮于海面，車輛盤旋在山道上的感覺如出一轍，都是一種明顯的失重。有一種力量在引領(lǐng)對抗氣壓和重力的控制影響。于是令人失去了所有方向感，平衡感，覺得自己和外界都在旋轉(zhuǎn)移動搖晃。趴在椅子上，找來塑料袋，干嘔幾次胃里沒有東西。直覺一定有什么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在這短短幾秒鐘里，卻無法找出來。
環(huán)顧四周仍是一群被手機藍光照亮面龐，神色冷漠，目不斜視的乘客。被盲目帶領(lǐng)著前往目的地。不知此時此刻身在何處。心中卻堅信方向正確，目的地一定已經(jīng)快要抵達。
難受著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由于乘客少，時間緊迫，車輛沒有按照約定進城，司機將我放在縣城的高速出口處，急不可耐地趕往下一站點?？刺焐呀?jīng)過了傍晚時分。下了車整個人感到舒服不少，也不與之計較。背上背包徑直離開。
離市區(qū)距離遙遠，荒郊野外，無法打到計程車，又不知該找誰來接。雙腿慣性地帶動身體向前移動，茫無目的，只知不愿意長時間停留在原地。這座學習工作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即便被擱置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也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安全感。熟悉和親切的感覺。仿佛閉上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所謂與一事一物之間的情分。
盡管在這有許多不愉快的過去，卻不知道未來還會有哪座城市，哪個人會如同這般值得我留戀。終于明白感情就是時間。是愛因斯坦口中的錯覺幻覺自我想象。也是當下的真實。是一往無前不可逆的真實。
走了半個多小時，兩腿發(fā)軟，在一片綠茵茵的草坪上奇跡般地發(fā)現(xiàn)一輛停留的共享單車。掃碼開鎖，開心地騎了上去往家里趕。天無絕人之路。
一路上聽著樸樹的《平凡之路》，感受著街道清冷，夜風微涼，回想起這段旅途，異常的自由自在。淡淡的喜悅從心底升起。從漫長無言的旅途中歸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獨立而堅定。抵達任何想要前往的目的地。
傷口變成被劈開的一道水流，不著痕跡。就像從未裂開一樣。
騎行了一個多小時，終于來到家門口?？粗脛e的街道，建筑，車流，一切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產(chǎn)生多大變化。甚至可以說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這座小縣城不屬于任何一個人，它失去誰都仍然會以固有的模式在運轉(zhuǎn)。大同小異，不偏不倚，無情而決絕。
背著包站在小區(qū)門口，仿佛自己從未出過遠門一般，一切都熟悉得沒有變化。門衛(wèi)大叔禮貌地點頭微笑，香樟樹葉窸窣擺動，馬路上車來車往，宵夜攤橙黃燈泡亮起，一旁環(huán)衛(wèi)工人兢兢業(yè)業(yè)地清理公共垃圾箱，發(fā)出粗重的喘息。垃圾車上放著大俗大雅的歌曲。
心里明白在家整頓一下，浣洗衣物，整理儀容，便可以專心前往杭州找尋工作。離開這座城市。旅途中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隨著時間消逝，了無影蹤。成為蜻蜓點水般的發(fā)生。
肚子餓，路過一家水果店，買了半個西瓜。自一年前，離家更近的一家超市開業(yè)后，很少來這挑選水果。老板問似乎大半年沒見到我，都去哪了。我詫異了一會兒，說外出旅行。拎著塑料袋匆匆離開。
沒想到前后才過了一年，更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原來時間還可以是人的直覺?；氐郊依^續(xù)寫日記。由于筆記本電腦破損，攜帶不便，外出不得已停筆數(shù)日。打開文學網(wǎng)站的頁面時，熟悉的頁面排版，感覺依舊，記錄似乎從未停滯。仔細看日期，又分明已經(jīng)斷更了大半個月，甚或更久。小說塵封，不少章節(jié)呈現(xiàn)劃重點的紅色。
這細小的差別，無人在意，對一切都沒有影響。是上課時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頑皮學生，借口上廁所偷溜出去，被停留在走廊墻壁上的蝴蝶吸引駐足?；剡^神來，再往教室趕，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同學們紛紛埋頭寫試卷，老師馬上要開始講解答案。繼續(xù)投入疑難題目之中。轉(zhuǎn)眼忘卻了那只蝴蝶的生死去向。
一個說了沒幾句話的水果店老板。每天守在店里過著悠閑的世俗生活，不曾踏出這座縣城一步。業(yè)余興趣是看電視娛樂節(jié)目打發(fā)時間。他居然記得我。
即將與這座城市告別，可能這次之后與他不會再見面，這次相遇卻令我始終難以忘懷。覺得生活自有它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