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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晴雨傾天

Part.03

夏日晴雨傾天 時雪久雨 10693 2019-08-11 02:03:26

  暴雨傾盆而下,如開閘的洪水,勢不可擋。

  就像縈繞著暴雨的死亡,人群的死亡,鮮血逆流,勢如洪水猛獸。

  “真是夠嗆的,Ark的那幫人設計這個武器的時候,肯定只考慮著裝下可以輕松運用,沒考慮過素體搬運過程會有多么的沉重。”

  世玉用腳踢了踢旁邊那費了自己九牛二虎之力才搬運上來的漆黑金屬匣子,雖然只有公文包大小,但是總感覺里面裝了一頭大象。

  “玩笑話到此為止……”

  世玉抬起頭,眺望著遠處的風景。

  夏利……夏家現在有沒有安全撤退呢?雖然夏風也算的上資歷老道的獵人,但是畢竟七十歲的年紀,如果真的強迫自己戰(zhàn)斗,也只能和死侍拼個魚死網破,兇多吉少。

  希望夏利姐弟倆可以安全到達避難所吧。

  看著緊緊握在手里的殷弘色水晶吊墜,世玉不禁聯想起夏利脖子上掛著的那顆一模一樣的護身符。

  他現在所在的山頭,正是昨天他帶曉晨來過的,何謹為自己搭的那座小土墳前。

  他走到何謹的墳前,單膝跪下,伸出手里的水晶吊墜。

  世玉從來不信任何牛鬼蛇神的傳說,也不相信任何陌生人的話語,但是如果這的確是何謹所設計的,是何謹給出拯救這個村莊的方法的話……

  共工的大水已經以無人能擋的勢頭席卷而來,它淹沒了建筑,摧毀了農田,正在奪走無辜的人命,就在今天。

  如果,這個小鎮(zhèn)真有這么一個傳說,傳說中那個英雄真的會歸來的話。

  他期盼著何謹的歸來,哪怕只有須臾,他也已經想好了到底要和他說些什么話。

  這樣想著,他把水晶吊墜擺上墳頭。

  天空中一道驚雷劈了下來,巨大的轟鳴和閃耀的雷光暫時剝奪了世玉的知覺。

  待到世玉清醒過來,面前的景象讓世玉感到出乎預料的震驚

  閃電劈碎了吊墜,殷弘色的粉末從墳頭散開,然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怎么會……

  世玉慌張地環(huán)顧四周,以為自己錯過了什么,以為何謹已經跨越他殺入敵陣。

  四周空空如也,只有風和雨在呼嘯。

  不……不可能……

  世玉湊近墳頭,捧起吊墜的碎片,沒有任何的晶石反應!

  難道是自己太遲鈍了沒有感覺到?

  世玉三番五次集中注意感受,但碎片就像是一塊普通的水晶,沒有任何晶石能量反應。

  何謹不會騙人,他留下的保險措施一定是所有人中最萬無一失的,哪怕是普通人都可以輕松達成他的計劃。

  一定是哪里錯了!

  世玉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把腦海里的記憶仔細回想,探查著任何細節(jié),尋找著何謹留下的線索中,會不會話里有話。

  但徒勞而返。

  昨天下午訓斥夏利的時候,一定是那個時候,夏利拿錯了放在桌子上的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她拿走了那條何謹留下的,而世玉拿到的卻是夏風給夏利制作的護身符!

  明明自己在所有重大決策上都準確無誤的預測到了,結果竟然會敗在這種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jié)上,因為對何謹太過執(zhí)著而粗心大意了嗎?

  “真是的……看來命運就不想讓何謹再一次出現啊?!?p>  世玉無奈的笑了,把護身符的碎片小心地收回口袋里,慢慢悠悠站了起來。

  風還是像昨天一樣大,大到快要把自己也吹倒。但是天空已經不再像昨天那樣湛藍深邃,放眼望去漆黑一片,黑色油墨和赤紅染料之間展開了一場爭奪畫布的涂抹挑戰(zhàn),這塊畫布就是天空,和穹頂之下的小小村莊。

  那黑色是灰燼的顏色,是死亡的顏色,是死侍的顏色。

  那紅色是焰火的顏色,是鮮血的顏色,是生命的顏色。

  哀鴻遍野,死氣沖天,讓他這個沒有氣息感知能力的人都感到了深入靈魂的震撼。

  也是,自己怎么已經淪落到要把希望寄托在奇跡,寄托在一個死人身上呢?

  這本就不是何謹的戰(zhàn)爭了,何謹的戰(zhàn)爭已經結束了,自己卻還要給他找麻煩。

  這是,屬于世玉的戰(zhàn)爭。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喂?”

  “世玉軍師,你沒事吧?”電話那頭傳來嚴肅到令人窒息的聲音。

  “徐飛嗎?”

  世玉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從山頭上俯瞰整個村落的局勢。

  “聽著,現在情況非常危急,你手底下有多少人?!?p>  “所有在鎮(zhèn)上潛伏著的特工,還有周邊城市的特工都在往這里趕過來,現在聚集在這里的有23人。”

  “二十三……”世玉閉上眼睛,大腦飛速的運轉。

  “這么點人手,真的可以守住海岸嗎?”徐飛的語氣沒有底氣。

  “啊,守住海岸真的很難。”世玉慢慢睜開雙眼,“但是并不是沒有可能……”

  “因為,接下來將由我接管戰(zhàn)場!”

  世玉撩起左手的袖子,翻開手表表帶,按動背面隱藏著的微小按鈕。

  “德爾塔?!?p>  “D.e.l.t.A!”

  不知從哪里發(fā)出了深沉的機械合成音,世玉身上那件由皮革和布料材質構成的鉑色風衣在下一刻潰敗了形狀,融化成了一灘石油般漆黑的油墨貼合在世玉的皮膚之上,勾勒出堅實的肌肉線條,凝固成流波的輕薄戰(zhàn)甲。

  這件風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使用生物金屬制成的高性能戰(zhàn)斗服。世玉肋骨上的三個小金屬觸點,正是為了使用這最后的王牌而被植入的生物電感應裝置。

  萬修總是能給予世玉一些超脫這個世界已知規(guī)則的特殊原料,而世玉則負責把他們制作成性能強金的對死侍武器。生物金屬本質上是某種生物,但卻有著金屬的堅固與塑性,它們能對衍化能力者的生物電流產生應激性而形變,這些細小到分子級別的生物金屬可以抽絲剝繭織帛成衣,亦可以凝金鑄甲。只要使用者進入衍化狀態(tài)就可以驅動它們,變化多端靈巧實用。

  其實他們一直被“為什么會出現殺人魔”這個障眼法轉移了注意力,卻未曾深究過為什么共工會把這里選作進攻地點。

  并非是因為這里有何謹的遺冢,也并不是針對夏家的狩魔血統(tǒng),真相其實藏在更深的地方,世玉總算想明白了。

  為什么共工會篤定地認為自己的信使不會死掉,因為他知道這里并不存在狩魔獵人。

  自己的信使可以在這里肆無忌憚的吸食活人,這也許是監(jiān)視者想要看到的結果,共工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他們?yōu)榱巳嗡朗挑~肉的“村民”展開勾心斗角。

  看清了紛爭的本質,剩下的就不難推斷。世玉曾經在參加神界戰(zhàn)爭期間從萬修口中聽說,死侍的神明們也存在著爭權奪勢,經常犯錯的共工做所以被派發(fā)做排頭兵迎戰(zhàn)何謹,就是因為他犯下無數罪行,無法彌補。

  本就劣跡斑斑,阻擊何謹又失敗,如果再被發(fā)現有什么罪行,怕是要直接被廢除,重立新王。

  世玉也聽說,共工不得信任,旗下追隨者很少,為了擴充勢力,他一直利用自己分離人類生與死的能力,把活人身體中只有“生”屬性的人的部分剔除掉,留下只有“死”屬性的死侍的部分,以此召集了大量子民。

  這個漁村,其實就是那些只有“生”屬性的不完整人類的聚集地,他們都是從共工制造的海難里被吐出來的幸存者,共工想要利用戰(zhàn)爭毀滅這里,銷毀自己罪行留下的證據。

  自己曾在幾天前通過風脈泉測定探測過村子的能量,他當時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現在想想,哪怕再有“生”屬性,沒有死亡的人類也不能算是活著。

  佐證自己這個結論的,還有夏利的往事。夏利的父母是狩魔獵人,陰差陽錯闖入了共工精煉死侍的儀式,被殺人滅口。夏利說她在上高中時失去了父母,夏風卻說自己的孫女小時候就沒了爹媽,記憶大相徑庭的兩人可以若無其事的生活,想必也是因為不完整的記憶導致的“感官失調”代償反應。

  或許這件事依然另有隱情,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共工得逞,既不能讓他登上神位,也不能任由無辜的受害者村民們被殺害。

  “你看到了嗎何謹,那些舍棄性命和死侍共舞的戰(zhàn)士們,他們曾經是你的戰(zhàn)友,你的袍澤。在你死后,他們用你留下戰(zhàn)斗技巧戰(zhàn)斗著,他們繼承著你的意志戰(zhàn)斗著。他們帶著你的遺產,帶著你在這個戰(zhàn)場上活躍。拜他們所賜,你永遠不會凋零,縱使肉體逝去,靈魂常在?!?p>  世玉提起手邊的公文包武器箱,一躍而起,跳下懸崖,介入戰(zhàn)場。

  ——————————

  一只野兔本來在瓜秧下面棲息著,但是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危險,突然一下跑開了。

  一個老人彎下腰來,摸了摸一個大大的西瓜,他輕輕敲了敲,在確認這瓜熟沒熟,然后滿意的笑了笑。他把瓜從藤蔓上摘下,站了起來。

  瓜地前面就是一片湖泊,盛夏的夜晚,月亮很明亮,月光灑在湖面上,化成一片片細密的浮動的晶瑩鱗片。湖邊的風有些涼,正好給這炎熱的天氣消消暑,配上西瓜,恐怕是再愜意不過的生活。老人看了看瓜地旁邊的帳篷,帳篷里睡著一個孩子,孩子似乎還沒有睡熟,時不時翻個身。老人走回帳篷旁邊,把西瓜放下,坐在一塊石頭上。他拿起煙斗來,把煙草碎葉填進斗里,掏出了火柴。

  老人劃了一下火柴,火柴噗地一下燃了起來,但接著過來一陣風給吹滅了。

  “鬼天氣?!崩先肃止玖艘痪?,然后又拿出一根火柴,他正準備再劃一下,卻突然停住了手。

  這風不對,風向反了,而且還很大,越來越大。

  潮聲也變得大了一些,潮水正在逐漸變得猛烈。

  那匹在大樹邊休憩的白馬打了一下鼻息,看著老人。

  “這里是……”何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那個夜晚,一切傷痛的源泉。

  “沒錯,正是這個夜晚不是嗎?”哈林說道,“因為這個夜晚,你第一次接觸到了死侍,從這一天起,你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變化,走上了那條成為狩魔獵人的快車道?!?p>  何謹靜靜的望著那一頂小小的帆布帳篷,簡單的竹制框架里,小小的馬燈忽閃忽閃。

  “小謹,小謹,醒醒?!?p>  “爺爺,怎么了?我還想睡……”何謹小聲的重復著小何謹會說出的話語。

  老人把孩子抱起來,放到雪白的馬背上,搖晃著孩子,親切的叮囑。

  “不,爺爺……”何謹渾身冰冷,嘴里喃呢道。

  老人直接把孩子抱起來,放在了馬背上,把韁繩套在孩子身上,他拉住孩子的手,那雙皸裂粗糙的手撫摸著那雙幼小稚嫩的手。他把額頭抵在被喚作“幻影”的白馬額頭上,閉著的眼睛里溢出晶瑩的淚水。

  風越來越大,潮聲越來越響。湖中,好像有什么將要到來。

  “如果這一晚上你的爺爺沒有死亡,那你就能遠離那條不歸路,像你父親那樣,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不再會有痛苦,不再會有悲傷,朋友們不會犧牲,世界也不會毀滅?!惫掷^續(xù)說道。

  “那我的朋友們呢?他們會怎樣?”

  “他們當然不會怎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將不再和他們有所聯系,你們都可以在同一片天空下,安穩(wěn)的度過屬于每個人的余生?!?p>  老人從帳篷底下拿出了一把長劍,拔出劍刃,扔掉劍鞘,像一個將要踏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

  “不……爺爺……不要過去!那里!不……”何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邁開步子步履蹣跚地朝何執(zhí)走去。

  “也許她說的沒錯,咱們一家子,無論隔了幾代人,也總會回歸到廝殺里。”

  老人突然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道。

  “不要過來,何謹!”老人沒有回頭,目光欣賞著手里的劍刃,口中的話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何謹停下了腳步,眼睛瞪得很大,莫非何執(zhí)在對自己說話?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會出現在這里呢?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崩先它c了點頭,“人生就是這樣不是嗎?朝生晚死輪回不息,每個人固有一死,只有回歸黃土,才能讓身后的人繼承自己的意志,推動著輪回的齒輪繼續(xù)轉動下去?!?p>  “你為什么來的這里的?我想應該不是因為留戀過去吧?不要忘記初心,不要半途而廢,不要讓已經明朗的思維重新渾濁。就這樣跑下去吧!向前看,莫回頭!這只不過是你人生中的匆匆過場,而不是你的終點?!?p>  風已經很大了,老人的衣角被吹的呼呼作響,潮水漫上田地來,浪頭越來越高。老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罷了,執(zhí)劍走出帳篷。突然,天空中一聲落雷,閃電墜入湖中,密集的雨水傾潑而下,烏云遮住了月光,湖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來,形成一道水墻。幾分鐘之前還是清爽愜意的天氣,已經變得黑暗和瘋狂。

  水墻塌碎下去的時候,一個巨大的身影顯現出來,他模糊,高大,被水霧環(huán)繞著,讓人看不清,但卻分明地感受到他所帶來的巨大的壓迫感和恐懼。

  “喂,你來的可真晚!”老人對那個水霧中的身影喊。

  “你沒有資格和神明叫囂!?!蹦莻€身影回應,他的聲音渾厚如同鐘鳴。

  “是啊,水神,早來幾年你就活不到現在了?!崩先宋站o了長劍,“不,哪怕你今晚來,再晚點來,也終究逃不過死的命運,火種,終會迎著風茁壯成長,帶著燎原般的氣勢回到這里?!?p>  “終于出息了啊,何謹?!?p>  回首望去,眺望著遠方的何謹,露出欣慰的笑。

  “今天我在這里阻擋神的步伐,未來也請你拯救這個世界,為了我,為了你所愛的人。”

  何執(zhí)閑庭信步般慢慢走向湖心中的巨影,消失在滔天巨浪之中。

  “人生五十載,去事恍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落葉歸塵,恰似往昔今朝,生生不息,來世踏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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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爺爺!下雨了!打雷了!我沒有傘!”雨水打在臉上,很疼,孩子睜不開眼,無助的大喊著。

  “爺爺,我好冷……幻影,回去!回到爺爺那里!”

  “快點停下!快回頭?。】彀?!回去!”

  不……不要……不要回頭……

  何謹的膝蓋像是被抽空了力氣,撲通一聲跪倒在軟爛的淤泥里,他看著幻影穿越冰冷刺骨的雨水,穿越寒冷凜冽的狂風,穿越搖擺張狂的荊棘和詭秘陰暗的森林,看著那道雪白的閃電劃破了夜色,消失在沒有盡頭的夜晚。

  淚水和雨水早已匯成了一片,滾燙的眼淚好似能燙傷皮膚,冰冷的雨水好似能凍結神經。

  “不……”

  面對著日思夜想都想要回到的過去,面對著無論如何都想要拯救的爺爺,面對著每夜夢中那無助的自己。不知道為什么,何謹只是哭泣,只是對重現在眼前的回憶觸景生情,身體卻灌了鉛一般僵硬,無動于衷。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動一動念想就可以改寫的未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下手。

  “哈哈……哈哈……”

  何謹突然笑了,那笑聲里什么都沒有,又夾雜著所有的感情,無奈的笑,悔恨的笑,自嘲的笑,釋懷的笑,贊許的笑。

  “不……我可不想這樣?!?p>  “你說什么?”哈林對著看起來像是神經失常的何謹皺起眉頭,他很疑惑。

  “我差點就被你繞進去,忘記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了?!?p>  何謹站了起來,抹掉臉上的淚水。

  “如果放在十年前,我的確很想要改變過去,這樣我的爺爺也不會死,曉晨也不會走上這條狩魔廝殺的道路,我的那些朋友們也不會犧牲。但是漸漸的我突然明白了,比起想象我的朋友們作為一個正常人無憂無慮生活的樣子,我根本無法想象如果沒有何執(zhí)的犧牲,我的人生會變成什么樣子。我再也不能擁有戰(zhàn)斗的力量,不能擁有保護同伴的力量。我會變得像個普通人一樣遠離紛爭嗎?不,我只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懦弱,面對危險只會蜷縮起來乞求別人的拯救,面對死亡只能無力的祈禱上蒼祈求饒恕。

  “我的朋友們也會是這樣,不要跟我說他們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一個人的血管里只要流淌著獵人的血統(tǒng),災厄和紛爭就一定會找上他,沒有人可以逃得過命運。如果他們不像現在這樣主動出擊,的確可以多過兩天美好的小日子,但是當命運找上他們的那一天,他們只會比現在失去更多重要的東西?!?p>  看著何謹堅定的眼神,哈林更加的疑惑不解。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這么說呢?我閱遍了你的記憶,那里充斥著痛苦悲傷和失去,這樣的人生有什么留戀的價值?難道你不正是后悔重要的人犧牲,才不顧一切的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的嗎?你討厭戰(zhàn)斗,討厭犧牲后悔犧牲,不才來有求于我的嗎?”

  “啊,或許我的戰(zhàn)斗的確是在自我懲罰,懲罰曾經冒失的我犯下的那些過錯吧?!焙沃數拖骂^,輕聲說道。

  “我的確因為朋友們的犧牲而后悔不已,也因為把更多的人卷入紛爭而后悔不已。但是你也許想錯了,我尋找哈林之鏡的理由,從來都不是想要改變過去的?!?p>  “什么?”哈林用力的甩出手,“尋找反悔之神卻不去悔過,真是荒謬!”

  “是啊,的確很荒謬。因為我一直很明白,后悔的價值并不是作為情緒來體現的,而是作為后果來體現的。并不是為了讓人對著“事情已經出錯了”這種結果去選擇「后悔」的情緒來發(fā)泄不滿,而是為了避免產生會讓人「后悔」的結果而去盡心盡力做事。只有這樣,人們才會仔細權衡每一次抉擇,才會竭盡每一分能力去完成目標,才會認真對待世間萬物。而不是依仗著自己有反悔的能力肆意妄為輕蔑一切。還不如說,后悔并不是為了體驗而存在的,而是為了被人消滅而存在的東西。

  “這樣心知肚明的我卻一直在不懈的尋找著可以拯救過去的人,每次都發(fā)現他們不可能完美的改變過去我都會難過會喪氣,就這樣我一直尋找下去,直到找到了你。

  “找到你的那一刻,我確實找到了神跡,找到了可以完美的改變過去的人,這也讓我的愿望得以實現。

  “或許我說出來你會覺得我不可理喻,但是我想要的并不是過去,也絕不是復仇,更不是彌補。我只是想要找到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然后讓他親口告訴我,過去已經回不來了,仇人已經不存在了,補救已經來不及了?!?p>  何謹其實想的很簡單,他不想要爺爺復活,他只是想要有足夠的時間去哀悼。他不想要千雨回來,他只是想好好和千雨說一聲再見。他不想要曉晨離去,他只是想認真對曉晨道一次歉。

  “荒謬……”哈林難以置信的搖著頭,“簡直荒謬!真是浪費了我的感情,虧我還寄希望助你一臂之力,想要抹殺掉那些丑惡的死侍和貪婪的人類們,創(chuàng)造一個讓死侍和人類共存的美好世界。我本以為擁有了神格的你,經歷了和安拉霍茲一樣的傷痛的你,可以和安拉霍茲一樣洞悉真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愚昧無知……”

  “那你就真的睿智嗎?”何謹突然反問道。

  “什么?”

  “看看這個世界吧,虛偽和妄斷盲目了你的眼睛,污染了你本擁有的智慧和真理。它們駕馭著你肆意妄為,企圖抹殺你以為的丑惡,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新世界。然而在把那些你所謂的丑惡的,狂妄的,戲謔的,欺詐的,貪戀的,嫉妒的,仇恨的,悲哀的事物消滅殆盡的道路的終點,等待著你的將會是崩潰般的毀滅。所以你才落得如此下場,所以你才在萬劫不復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你!”

  哈林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何謹。

  這些話語,依然在他耳邊回蕩,這是他曾經的主人,安拉霍茲·修·伽拉姆曾經對他的教導。

  “我……”何謹也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的手掌發(fā)呆,他為什么會下意識說出這樣的話語呢?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句話刻印在了他的腦海里,隱藏在記憶碎片的背面。

  但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不只是表情,整個身體的控制權都已經不再屬于他。

  何謹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睛直直的看著哈利。

  不,他不是毫無表情,他的眼神,眼神里的情緒溢于言表。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不!我不許你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都了解我的什么?別裝的和你什么都懂一樣!那種憐憫的眼神……你一個凡人沒有資格看不起神明!”

  哈林失去了理智,張牙舞爪的威脅著何謹。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你會卷土重來?明明我已經脫離了你的掌控,為什么你還能找上我?你明明已經死了!萬修!”

  哈林驚恐的狂叫著,扯起風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身后,那漆黑的槍兵早已佇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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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Abyssal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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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白面,鉑色的風衣上溢出粘膩的油墨,那名為[岡格尼爾]的漆黑長矛,正逐漸融化。油墨滴落到腳下,升騰起黑煙般的氳氣,黑衣者——第五審判者翻腕挑槍,槍尖上縈繞的死氣射向何謹。

  “何謹還真是個別扭的人啊,心中最后的魔障,怎么想也不會想到是你?!?p>  何謹的眼里的確散著憐憫,但這不是針對任何人的憐憫。只有覺得當事人可憐的人是更高級的存在之時,才能用“憐憫”這個詞。

  而他憐憫的,只是他自己,或者說,是何謹。

  “你在聽嗎,哈林?我并沒有騙你,或者說我從未騙過任何一個人。只不過,我所經歷的,我所陳述的事實,并不得你們的接受罷了?!?p>  死氣只是寒光先制,審判者早已出擊,執(zhí)掌長槍迅疾若游龍。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荒謬呢?既然不是為了種族戰(zhàn)爭,也不是為了主持正義,那我到底為什么要戰(zhàn)斗呢?我戰(zhàn)斗的目的其實很簡單,簡單到令人覺得我是在撒謊——殺死那些邪惡的和我認為理應殺死的,拯救那些美好的和我認為理應活著的,僅此而已?!?p>  何謹揚起手一揮,蛇牙蝎刺般陰冷的死氣一觸即碎,他的目光突然凌冽起來,仿佛征戰(zhàn)已久的靈魂一瞬之間歸位,他憑空握住空氣,用握著劍的姿勢格擋住了審判者的長槍突刺。

  發(fā)梢之間,何謹璀鉆似的雙眸里投射出的無比銳氣,像極了劃破漆黑永夜的閃耀日光。

  下一瞬間,兩人之間的空氣中突然撕裂開一道巨大猙獰的裂隙,像黑日一樣漆黑的能量閃耀著黑色的光芒劃破空間,化作月牙般皎潔的劍氣擊打在岡格尼爾的槍尖之上。審判者被巨大的力量振開,后空翻和何謹拉開了距離。

  “在這即將來臨的浩劫面前,天啟之災也不值一提,哪怕超越天啟,歷史也不會改變!新的未來就永遠不會開辟!”

  何謹把手伸進虛空裂隙里,漆黑的結晶涌向何謹的掌心,灌注成一柄通體漆黑的凝練長刀,沒有刀鍔,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裝飾。

  他握住長刀,水藍色的光芒頃刻充盈了整個刀身,爆發(fā)出璀璨的星芒,吹起長衣,從左胸前爬滿全身撕裂何謹的傷痕也在光芒中逐漸修復。

  那被人理和信條束縛住的刀刃再次亮起了攝人的寒光。歸雨歸位。

  “你已經被我判斷為了該殺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忤逆我的意志!哪怕是古老者!哪怕是何謹的摯友世玉!也無法阻礙我!”

  何謹沖向審判者,欠身躲開直刺而來的長槍,刀身緊貼著長槍槍柄前進,摩擦出熱烈的火花。岡格尼爾不愧是傳說中的長兵,但是經過了萬修,經過了神的淬煉之后的歸雨,也不會在與傳說的對決中輕易折損。

  審判者反轉手腕,長槍脫離了刀刃,槍尾回旋挑開歸雨,右手抓住了何謹的胳膊,握著槍的手一拳擊打在何謹的腹部,回身把他拋向了空中。

  何謹迅速恢復過來,在空中穩(wěn)住身形,但審判者也早就高高躍起,長槍從更高的高空戳向何謹,何謹用歸雨格擋,被槍上蘊含的力量捶打到了地面。

  “呃??!”

  何謹不露出任何破綻,用進攻代替所有的防守,精準的劈中槍尖,審判者從身后把長槍從左手交換到右手,同時順便回身格擋住何謹的追擊,回過身來的同時把槍交回左手,上段橫掃卻也被何謹躲開。

  躲開這一擊之后的身位,讓何謹已經沒辦法繼續(xù)追擊。他向后退去,審判者繼續(xù)追擊,手里回旋的長槍如同大風車的車輪一般在何謹的刀刃上留下一道道炙熱的痕跡。何謹又一次后退,他把槍尖插入腳下的水面,杠桿似的柔韌槍身把審判者彈射出去,抽起長槍,帶著力劈華山的氣勢砸在何謹格擋的刀刃上。

  何謹硬吃下這一擊,腳底下震起陣陣水浪,刀刃上的衍化能量泛起,振開審判者,卻沒料到審判者借力在空中回旋一圈,槍刃又戳向何謹。何謹一個后空翻,躲開接下來的追擊。

  但絕不會就此罷休,神和神的戰(zhàn)斗一旦開始就會如狂風驟雨般持續(xù)到結束。何謹發(fā)動衍化,憑空消失,在還沒有到下一個瞬間的瞬間里,他閃現到審判者的身后,長劍直刺命中審判者的肩膀。審判者因為疼痛僵硬了一瞬間,何謹抬起腿一腳把他踢飛在空中。

  “這是,還你的!”

  何謹的左手從腋下的槍套里摸索,果然那兩把自己一直信賴的手槍正靜靜地躺在其中等待著。何謹拔出手槍,沒有瞄準直接朝天上的審判者開槍,神化后的第六感比任何的感官都要敏銳可靠。

  審判者旋轉長槍抵擋住子彈,用違反物理規(guī)則的方法,借著子彈的對沖力提高自己在空中的位置。他舉起長槍,槍尖翻動起死亡的黑色氣息。

  [圣槍岡格尼爾]

  北歐神話中奧丁所使用的武器,原本由矮人工匠們從世界樹上折下樹枝打造而成。神話里曾經記載,對著岡格尼爾所立下的誓言,是永世不可反悔而且必將實現的。

  所以這槍如若被當作標槍一樣投擲出去,一旦離手,就必定會命中,無論你躲到天涯海角,它必定能找到你,必定會貫穿你的心臟,必定會貫穿你的生命。

  原本世玉得到這把長槍,是為了將神界之主釘死在烈日余暉里,可是最終,神界之主死在了何謹的刀下,這柄長槍也就失去了目標。

  “沒想到,必定命中的長槍,會把我,把神的眷族,當作了最后的靶心?!?p>  轉念之間,死氣已是鋪天蓋地,它們旋起暴風,逆流回暴風眼——岡格尼爾的槍尖之中。

  “Gungnir!”

  審判者開口怒吼出它的名字,長槍脫手而出,宛若漆黑的流星劃破夜空,命運的投槍在何謹胸前連起殷弘的絲線,這是契約完成的證明,必中必死的契約!

  “歸雨,為你的神明而戰(zhàn)吧?。。。。?!”

  何謹也仰天長嘯,眼睛里泛起鎏金般閃耀的太陽,歸雨應聲碎裂,變成一汪湛藍的泉水。

  岡格尼爾不愧為流星之槍,轉瞬之間已經來到了何謹的面前,雖然聽過無數次神話傳說,但是何謹還是睜大了雙眼,再臨的現實里,僅僅是縈繞著槍尖的死氣這一記重拳,已經讓何謹羸弱的人類之軀無從招架。

  “我殺死神主有什么錯!不聽從自己命令的傀儡,毫無價值!”

  時間的流逝突然緩慢了下來,岡格尼爾在自己面前一清二楚,何謹甚至可以從槍尖的反光里數清自己的睫毛。

  “?。。。。。。。。 ?p>  眼睛里閃耀的太陽再次爆發(fā)出更加猛烈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炸般,二度衍化如期而至。

  何謹的衍化能力一直是一個謎,既沒有可以直接發(fā)動的主動技能,也不是各種稀奇古怪的被動能力。但是每當何謹進入衍化狀態(tài),他就可以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任何事情,兒時強化人格也好,方才的瞬間移動也罷。

  而現在,他要阻攔下這命運的投槍。

  何謹艱難地用雙手抓住了投槍的槍身,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被貫穿,在死亡的意志面前,任何人也無法忤逆。

  但是何謹并非人類,他親自斬下神界之主的頭顱之后,他已經獲得了超越神明的地位,獲得了神界的認同。

  岡格尼爾選錯了目標,在神面前,在超越了奧丁、超越了宙斯、超越了梵天、超越了拉神的何謹面前,神龍也像游蛇那樣屈服,他只能無可奈何的嘶叫,扭動著身體無力的掙扎。

  岡格尼爾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試圖突破何謹的身體,卻只能把何謹釘倒在地上。

  隨著一聲悠長的嘆息,何謹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身上什么東西發(fā)出了清脆的碎裂聲,他眼睛里的光芒伴隨著何謹的倒地而碎裂,像是一面鏡子碎成四散的碎片。他仿佛消失了,但是消失的又好像并不是他自己。

  審判者穩(wěn)穩(wěn)地落地,嘴角揚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何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沒有傷口,什么都沒有。他在岡格尼爾刺穿自己之前發(fā)動了歸雨的能力,湛藍的泉水沐浴了何謹的身體,愈合了他的傷口。

  “你……又是誰?”

  “古老者也好,審判者也罷。”

  審判者收起長槍,和何謹保持著距離。

  “我到底是……”何謹摸著自己的胸口,回味著剛才的感覺,仿佛他的身體里有另一個何謹,他擁有著讓自己無比親切的認同感,仿佛就是他自己。

  “這也是萬修計劃的一部分,哈林作為四代萬修的產物,必定攜帶著萬修的碎片。哈林為了誘導你改變過去收割你的現在,必定會瀏覽你的記憶和靈魂,四代萬修——安拉霍茲趁機入侵了你的神格,暫時控制了你的心智。

  “既然你自愿成為萬修計劃的犧牲品,本也不必多說什么,可是現在你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你自己的掌控,小心萬修,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敵人……”

  “萬修……”何謹暗自心驚,“他背后還有多少秘密……”

  “不要問,也不要想。這一次是你幸運,才能歪打正著救下你?!睂徟姓叩纳眢w慢慢分崩離析,化作一縷縷黑煙漸漸消失。

  岡格尼爾的確殺死了何謹,殺死了何謹身體里的神格。他曾經想到了無數種辦法驅除這些靈魂中惱人的雜質,但即使是自殺,也沒辦法讓神格消散。

  世玉……審判者執(zhí)長槍而來,殺死了何謹,讓神格暫時代替何謹消亡,留下作為人的部分繼續(xù)活下來。

  “你們人類,我們靈格,他們死侍,還有神明,都在為這顆星球的存亡,和那些不可忤逆的命運抗爭著?!?p>  何謹站起身子,凝視著水銀般的天空中心,那顆漆黑太陽。

  歸雨的浪子再臨,迎接他的依然是沉重的枷鎖。

  我不應該逃避,哪怕我跑得再快,也逃不過身后那些回憶。

  但過去也不是我想的那樣,只有痛苦和悲傷。

  還有收獲,還有親情,還有朋友,還有家人,有所有愛我的事物和我愛的事物。

  不應該對過去的自己置之不理,我應該心存感激。

  感謝我自己可以給我?guī)磉@些真切寶貴的回憶。

  而今,爺爺的期盼,敵人的忠告,沉重卻親切。

  曾經的何執(zhí),阻擋了神明的步伐,為人類換來了反擊的余地。

  未來的何謹,也將阻擋神明的攻勢……

  不。

  未來的[我],也將擊潰神明的身姿,顛覆世界的命運。

  天上猙獰著的黑日刺破了水銀色的天空,墨色如滔天巨浪,淹沒了何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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