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爺爺?shù)降资窃趺慈サ模?/h1>
盧辛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的磕絆輾轉(zhuǎn),在看到家門口支起的白幡和聽到熱鬧的樂聲的那一刻,徹底轉(zhuǎn)化為徹骨的悲傷與哀痛。
不知道什么時候,村里流行在辦喪事的時候除了請吹傳統(tǒng)喪樂的喇叭師傅外,還會再單獨請樂隊。
所謂的樂隊也很簡單,基本上就是一個歌手和一個架子鼓手,兩人就能撐起一出熱鬧的表演,這種歡騰熱鬧與親人逝世的悲傷截然相反,不知道想要表達什么。
正如此時此刻,樂隊外圍了一大堆人,鬧哄哄的仿佛像趕集推銷的場景。
盧辛語曾好奇地問過爺爺為什么死人要請樂隊,又不是什么高興的事。那時候爺爺告訴她,因為這樣才熱鬧,寨鄰們才會留下來幫忙守夜。
這個道理,大概和某些地方辦喪事支起一張張麻將桌給客人解悶大同小異吧。
站在人群外面,看著臺上臺下的熱鬧,盧辛語陡然間挪不動腳步,只覺得渾身冰冷。
因為眼前的一幕幕叫囂著告訴她:是真的,她的爺爺真的去世了。
在此之前,她心里其實還存在著僥幸,希望這一切都只是謊言,盡管沒有人會拿人死這件事來開玩笑,但她寧愿這是一個玩笑!
可現(xiàn)在事實告訴她,這就是真的。
“是雯雯和辛語回來了???”有親戚認出了她們兩個。
盧辛雯點了下頭算作回應(yīng),然后抓住了盧辛語的手,說了句“走吧”就帶著她穿過人群朝屋子里走去。
兩人腳步匆匆,恰好遇到了迎面走來的丁懷秀。
丁懷秀看見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女兒,大吃一驚,“你們怎么回來了?”
“媽。”盧辛雯和盧辛語同時喊道。她們的母親披麻戴孝,眼睛腫得老高,很顯然不知道哭了多少場了。
此時已經(jīng)是晚上7點,天早就黑了。兩個孩子不吭一聲大老遠地趕來,丁秀珍心疼歸心疼,總不能將人趕回去。
“吃飯了沒有?”她連忙問道。做母親的,永遠最擔心孩子的身體。
“還沒。”盧辛雯答。
“那趕緊去后院,我讓幫廚的弄點東西給你們吃?!?p> “媽,我想先去看爺爺?!北R辛語打斷了姐姐和母親的講話。
丁懷秀看向后面的二女兒,這丫頭眼睛也是紅腫一片,心下嘆了口氣,隨手抓了旁邊的一個親戚,說道:“菊嫂子,麻煩你幫我把這剪刀和紙給二嬸她們拿過去。”
得到對方的應(yīng)允把東西遞過去后,她這才轉(zhuǎn)頭對兩個女兒說道:“跟我來?!?p> 她領(lǐng)著兩個女兒來到堂屋,堂屋里擺了棺木,但棺木正前方用各種經(jīng)幡擋著,再往前還有一張供桌。盧辛語她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供桌和經(jīng)幡,看不到后面的棺木。
母親前去和做法的先生說了什么,隨后就退開了去。
先生讓她姐妹二人跪在供桌前的蒲團上,嘴里念念有詞,然后捧了白色的孝布分別給兩人纏上。因為是孫輩,所以只用纏頭,不用束腰披麻。隨后又遞了香紙給兩人,引導(dǎo)她們燒香焚紙,并叮囑二人燒完后記得磕三個響頭。
盧辛語插了香后便默默地撕著手里的紙錢,一張一張的往盆里放,紅色的火焰騰挪跳躍,伴隨著升騰而起的煙霧,炙烤又嗆人,令人十分難受。
姐姐那邊已經(jīng)很快燒完并磕了頭,盧辛語這邊卻還是一張一張地撕著紙錢,她的動作慢且固執(zhí),眼神直愣愣地盯著火盆,紅色的火光映照在她蒼白木然的臉上,于沉默中令人感到一股濃濃的悲傷。
“行了辛語,快別燒了,四叔婆眼睛都快被你熏瞎了?!?p> 坐得離供桌最近的婦人開口朝盧辛語講道,一邊說一邊用方巾揩眼淚,還有一只手不斷地扇著眼前的煙霧。
盧辛語看見她的動作,身體一僵,隨后她低頭斂了眸子,默不作聲地將手里剩下的紙錢撕開,一起放進了火盆。
俯身磕頭的時候,她匍匐在地上,眉心抵著手掌,有淚水沒入指縫,轉(zhuǎn)瞬不見。
“辛語……”姐姐的手撫上了她的背。
盧辛雯知道四叔婆那話叫她妹妹難受了,對于四叔婆他們這些老人,還有某種程度上的外人,辦喪事對他們來說就像是走個過場,但對于自己以及家人……這種悲痛難以言喻。
正如此刻匍匐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的辛語,她那瘦弱的背脊仿佛被這哀痛徹底壓彎。
但她還是努力地直起身來,然后又磕了兩個頭,這才隨著姐姐盧辛雯起了身。
兩人從側(cè)面繞到棺木前,剛和父親打了招呼,三妹盧語潔就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她輕輕地拍了拍盧辛語的肩膀,然后低聲道,“姐,媽讓我叫你們先去吃飯?!?p> “快先去吃飯,吃完再過來守夜。”父親命令道。
父親的眼袋深得叫人心驚,姐妹倆不再固執(zhí),跟著小妹走了出去。
去后院的途中,盧語潔說道:“正好潘淘和潘慧來了,你們一道吃。”
潘淘和潘慧是她們姑媽家的孩子,也就是她們的親表弟和表妹。
“他們也還沒吃飯嗎?”盧辛雯疑惑。
“那不是姑媽怕他們學(xué)習(xí)下降嘛,直到今天才給他們倆請了假。爺爺都走兩天了,要不是明天上山,恐怕今晚還看不到這兩兄妹,才上初中至于這么緊張?我就不信多這兩天能多考好多分?虧得是爺爺奶奶一手把他們拉扯大的,還那么偏心他們?!北R語潔一臉諷刺。
對于這對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兄妹,盧語潔非但不覺得親昵,反而有些厭惡,實在是從小到大因為這兩兄妹沒少挨罵。
盧辛雯和盧辛語也皺起眉頭,姑媽那一家的腦回路,她們確實從來都不怎么懂。
三人很快來到了后廚,果然看到潘淘兩兄妹正在圍著火爐吃飯。
“雯雯姐,辛語姐!”嘴甜的潘淘立即喊道,肉嘟嘟的臉盤子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潘慧一言不發(fā),還是那鋸嘴葫蘆的性子,慢騰騰地用筷子挑著碗里的菜,沒和任何人打招呼。這姿態(tài)說好聽是靦腆,說不好聽是沒禮貌。
盧家?guī)捉愕芎退麄円粔K兒長大,直到前幾年姑媽回來并且在縣城買了房子才把這對兄妹接走,這才分開,所以相互間非常了解。盧辛雯和盧辛語也懶得跟小表妹計較,朝潘淘點頭應(yīng)聲,倒是盧語潔聳了聳鼻子不太滿意。
“辛語姐,碗在這里,筷子在那邊!”潘淘一邊扒飯一邊擠動濃眉示意。
“嗯?!北R辛語應(yīng)了,拿了兩個碗,這時候盧辛雯也拿了筷子回來,兩人交換了碗筷,開始吃飯。
吃飯的過程中,盧辛雯忍不住問蹲在火爐旁烤火的盧語潔,“語潔,爺爺?shù)降资窃趺慈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