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52赫茲的鯨魚

　　車子穿過安靜的車道，這里是全南市最低調(diào)的別墅群，環(huán)境清幽雅致。

　　上次喝醉酒來過林深的家，不過當(dāng)時正醉熏熏的薇安并不知曉自己在哪。

　　薇安站在林深家門口，盯著門前的花壇，想象著自己趴在花壇里的丑樣，打了個寒顫，尷尬地腳趾抓地，莫薇安啊，你咋這么丟人？

　　“看什么呢，快進(jìn)來，不冷??？”林深開了門向后看站在原地的薇安。

　　“噢噢，來了。”薇安三兩步跑上臺階。

　　獨立別墅房，兩層樓，日系簡約風(fēng)的裝修，去繁從簡，天然木質(zhì)家居，營造出靜謐的居家氛圍，果然像林深的調(diào)調(diào)。

　　明凈致遠(yuǎn)。

　　進(jìn)門后并沒有看到那位趙阿姨，林深去房間換衣服了，讓薇安自己先在房子里隨便看看。

　　薇安打開了電視，想起今天有個綜藝節(jié)目有更新，按到那個衛(wèi)視臺看起來。

　　她雙腿盤著，舒服地坐在沙發(fā)前的毛毯上。

　　現(xiàn)在的妹子審美都怎么了，男生的皮膚白得發(fā)光，玫瑰色的眼影，夸張到精致的妝容，眼線妖嬈，越來越靠近陰柔氣質(zhì)，這還像個男的嗎？

　　“在看什么呢？”

　　“看綜藝?！?p>　　聽到聲音，薇安目光從電視上移開，停留在他身上。

　　林深從房間二樓下來，換上了簡單的家居服，慵懶隨意，雖然皮膚也白皙，但英眉星目，五官大氣，沒有半點陰柔。

　　“你…這什么眼神？”林深看著直勾勾的眼神，下一秒要撲過來。

　　薇安迅速臉紅心跳：“咳咳，我是在欣賞你！”

　　“喔~那你再仔細(xì)看看，我?guī)泦幔俊绷稚钔蝗粊砹伺d致，蹲下來湊近薇安。

　　一張俊美的臉放大在面前，薇安吞了吞口水，連連點頭，指著綜藝節(jié)目某位風(fēng)格過于娘的選手狗腿地說，“那還用說，人家都沒你帥，差了不止十條街。”

　　林深眼睛一瞬間亮起來，接著問：“那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特別喜歡。”薇安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順著話習(xí)慣性夸獎。

　　“嘻嘻，那就好?！?p>　　林深不好意思撓撓頭，耳朵紅了，歡喜地坐在薇安旁邊一起看電視。

　　薇安才意識到好像說錯話了，他是問喜不喜歡他的長相吧？

　　……

　　“你不是說趙姨在的嗎？”薇安轉(zhuǎn)移話題。

　　“趙姨家里有事，周末回家去了，她剛給我打了電話?！?p>　　“噢噢?！?p>　　還真是巧。

　　選手開始表演了，薇安來了興致。一般女生都喜歡看男團(tuán)節(jié)目，為自己的愛豆投票打call，薇安除了吐槽還是吐槽，看得上的選手沒幾個，看節(jié)目不過是湊熱鬧。

　　“誒，林深，你看哪個選手比較好？”薇安拉拉林深的衣袖。

　　“我最好。”林深理所當(dāng)然回答。

　　“噗！”薇安爆發(fā)出一陣笑：“哈哈哈，你好自戀啊。你怎么不去參加？”

　　“我要是去參加了，那肯定第一名。”林深夸起自己十分厚臉皮。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自戀？”薇安歪著頭，眨眨眼。

　　“哼，以前光顧著花癡別人了唄了唄，哪還看得上我?！绷稚畈桓吲d地哼哼。

　　“我有嗎？”薇安一下子哭笑不得。

　　兩人的對話漸漸曖昧了起來。

　　林深一提起來就隱隱生氣，那個男生是他高中最不喜歡的一個人，“當(dāng)然有了。那人跟你同一年級，叫南易?！绷稚顩]注意到自己打翻了醋壇子。

　　“那就一哥們?！鞭卑卜藗€白眼，她哪有花癡人家，仔細(xì)一想，高中時每次她提起同班同學(xué)南易，林深就很不高興。原來薇安以為是，林深這樣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學(xué)霸，肯定對學(xué)渣有意見，沒想到居然是認(rèn)為自己花癡南易，才特別討厭他，真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才不信！”林深顯然不滿意薇安的解釋，又補(bǔ)充說：“你們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嗎？”

　　“??？沒…怎么聯(lián)系?！鞭卑灿幸环N被老師責(zé)問的感覺，自己就是個犯了錯的學(xué)生，這哪跟哪??？

　　過去的事太過久遠(yuǎn)，無論當(dāng)時的記憶多清晰，一些日常的小事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抹除了痕跡。有些存在于一個人的回憶里，另外一個參與的人，早就忘記這件事情。記住的那個人，只能經(jīng)常翻起那段記憶來重溫。

　　“困了嗎，上樓準(zhǔn)備睡覺？”林深看到薇安在揉眼睛。

　　薇安點點頭，確實困了，這個星期加了三天班，放松下來就全身疲憊困倦。

　　二樓的客房一直空著，需要整理一下床鋪。

　　薇安去洗澡了，林深給她找了一套睡衣，上次穿的那套，薇安穿起來依舊松松垮垮的，袖子甩來甩去。

　　林深打趣著說得買一套女式睡衣備著，下次再來就能穿合適的睡衣，不用將就穿他的，睡著也不舒服，太大了。

　　車速有點快。

　　“說啥呢，我又沒住這兒。”薇安有點慌亂。

　　“也是，我開玩笑啦，你那兒也不是經(jīng)常停電?！绷稚钜贿呑屑?xì)地鋪好床，一邊又掂了下被子的厚度，叨叨地說不知道被子厚度夠不夠，萬一感冒了怎么辦，不行，還是去找一下電熱毯。

　　薇安忙說不用了，太麻煩了。

　　林深從床上起身，走到門口，跟之前在書店那樣，摸摸薇安的頭，“不麻煩的，現(xiàn)在是冬天，早上會冷一點的，我們南方?jīng)]有暖氣，開空調(diào)又不舒服，我找一找電熱毯，冬天你不是會手腳冰涼嗎？等我啦，很快就鋪好床了?！?p>　　冬天手腳冰涼。

　　一顆小石子落在心里，激起一陣陣漣漪。

　　凌晨十二點，一個大男人，認(rèn)真又執(zhí)著于被子的厚度，擔(dān)心睡的人會覺得冷。

　　薇安突然眼睛一熱，眼角濕潤，鋪床這種事可沒人為她做過。

　　從小因家庭環(huán)境，過早地懂事，過早地獨立，冬天的時候，家庭條件有限，從來沒用過電熱毯這種東西。只是縮在被子里成小小的一團(tuán)，經(jīng)常會因為冷而睡不著。

　　薇安不會去跟媽媽說，她不想跟已經(jīng)過得很辛苦的媽媽添麻煩，很多事情寧愿委屈，將就著也就過了。

　　暖林深鋪好電熱毯，試了溫度，掖好被子，正準(zhǔn)備回頭跟薇安說先躺下睡覺，他去加熱暖水袋。

　　背上一重，薇安緊緊抱住他，聲音悶悶叫了他一聲，“林深?！?p>　　“嗯，我在?！绷稚钫局粍印?p>　　“你干嘛對我這么好？”薇安帶著輕微的哭腔。

　　“小傻瓜，你肯定知道?！绷稚钊岷土四抗?，握住她的手，有點涼，摩挲著捂暖。

　　“可是已經(jīng)五年了，或許我已經(jīng)變了，時光太長遠(yuǎn)，不是以前那個我了，你還喜歡我嗎？”溢出的眼淚，滴在他的睡衣上。

　　林深沒有猶豫：“喜歡?！?p>　　“你好傻。”

　　“那你呢，是不是也…喜歡我？”林深心跳劇烈。

　　“廢話，不喜歡你，我哪好意思往你這兒借住?！鞭卑矎乃成蠏昝摮鰜恚檬直巢亮瞬裂蹨I。

　　林深轉(zhuǎn)身，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不哭了，乖?！?p>　　“誰哭了，我是太困了，困得打哈欠?！鞭卑裁蛑欤Φ匮陲椬约?，她可不是一個愛哭鼻子的人。

　　林深看著她眼睛里薄薄的一層水光，有點心疼:”是是是，小安說什么都對，快上床睡覺吧?！?p>　　林深幫她嚴(yán)嚴(yán)實實地掖好被子，開了一盞小夜燈，溫柔的光灑滿房間。

　　”晚安，小安，有事叫我，就在你隔壁?！?p>　　這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如果某人不失眠的話。

　　不過，半個小時后，薇安依舊睜著眼睛，毫無睡意。一趟到床上就毫無睡意了。翻來翻去，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薇安有一個很嚴(yán)重的毛病，認(rèn)床，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難以入睡，傷腦筋。

　　她輕手輕腳爬起來，披上外套，林深的外套，怕她半夜起來上廁所冷著，特意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薇安在樓下喝了一杯水，返回二樓，路過林深的房間，一時心血來潮，踮起腳，趴在門上，貼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猝不及防門嘎噠一聲向內(nèi)開了，她重心不穩(wěn)往里一撲：“哎哎哎！”

　　林深哭笑不得地接住她：“你這不睡覺的，趴我門上做什么？”

　　薇安全身血液都上升了，趕緊站好，講話磕磕巴巴：“我我我，睡不著，剛喝了水，想看看你，你睡了沒?！鞭卑餐块g內(nèi)瞟了一眼，看見林深的電腦屏幕還亮著。又看到林深戴著圓框眼鏡，這么晚還在工作，估計是為了陪她，等她睡了才開始工作。

　　“睡不著？認(rèn)床嗎？”

　　“嗯。沒事，我回去躺著就睡著了。你還在忙嗎？”

　　“還有一點工作要完成，忙完就睡覺啦。不過現(xiàn)在要先哄你睡覺才行?！绷稚顮窟^她的手，帶她回到房間，重新安置好薇安。

　　這，算是第二次牽手，薇安被牽得緊張，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催眠?！?p>　　“嗯呢?！鞭卑彩掷蛔樱冻鰞芍谎劬?，滿眼期待。

　　林深坐在床邊，想了想說：”我記得讀大二的時候，看過一個故事。在看那個故事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就像你的故事，就像我認(rèn)識的你。“

　　水霧又彌漫上了眼睛，薇安笑了笑，“快講吧，林老師?！?p>　　林老師清了清嗓子：“世界上有一只最孤獨的鯨魚，她叫Alice，在其他鯨魚眼里，Alice就像是個啞巴。她這么多年來沒有一個親屬或朋友，唱歌的時候沒有人聽見，難過的時候也沒有人知道，也許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蒲腥藛T追蹤了她很多年，她有著獨一無二的頻率，52赫茲，一般鯨的頻率只有15～25赫茲，因此，沒有鯨魚聽得懂她的聲音。等待另一只鯨的出現(xiàn)，需要很長的時間。她在茫然無際的大海里，孑然一身地游動，游過了半個地球。一次捕食時，Alice救下了一只落了單的鯨魚，就叫做Jason吧。原來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只，跟她一樣，脫離了族群的鯨魚。她不再孤單了，盡管Jason也聽不懂她的頻率，但Jason很依賴她，他們一起在冰冷的北冰洋里生活著。后來科研人員收到了兩段52赫茲的鯨歌，來自同一個地方同時響起，他們想，Jason終于學(xué)會了Alice的歌......”

　　你就是那只孤獨的鯨魚，而我是后來的救贖者。

　　薇安聽到Alice救了鯨魚那段時就迷糊睡著了，睡顏美好安穩(wěn)。

　　睡夢中一只鯨魚從海的天際邊掠過，52赫茲的頻率，呼喚同伴。

　　林深關(guān)了燈，黑暗中輕輕地在薇安的額頭一吻，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