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這個...”宣若凡扯開話題，指向許安靜帶來的保溫盒。
“哦！對啦，都把它給忘記了?！痹S安靜裹著紗布的手掌慢慢端起，笨拙的扭轉(zhuǎn)幾下，蓋子無法打開。
女孩抬起頭，傻笑了兩聲。
宣若凡將她手中的保溫盒拿過來，修長的手指一起旋轉(zhuǎn)，蓋口打開，散發(fā)著香氣。
許安靜鼻子湊到保溫口，深深的吸了一下，感嘆到“是不是很好聞?。∷墒琴M了我好大的功夫才煲好的，真香！第一次做，就能發(fā)揮的這么好，看來我還蠻有當廚師的天賦的?！?p> 男孩笑了笑，點頭給予鼓勵。
“快嘗嘗，這豬腦湯冷了可腥氣了，要趁熱喝才夠好?！痹S安靜用調(diào)羹舀起一勺，小心的遞到宣若凡的嘴邊。
宣若凡盯著調(diào)羹里發(fā)白的豬腦看了一眼，悄悄移開眼，他緊緊閉上雙唇，無法輕易張開口。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或者某種食物，而這豬腦，恰恰是宣若凡的天敵。無畏無懼的他，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可唯獨，害怕這叫豬腦的東西。
小時候，他因為好奇，湊熱鬧拱進人群，正巧看見，屠夫從剛剛死去的豬頭里，用手剝出它的腦袋，血淋淋的花紋帶著點白，血跡從屠夫指縫間滴落，一顆一顆，砸在地上，濺到男人的褲腿邊，鞋子，和著泥跡，紅了一片。
圍觀男人紛紛上前，這里劃一刀，那里割一塊，一頭豬，被搶的精光。
一中年男人一手分別頂著青瓷大碗，呲著牙，嘴里咬著根黃鶴樓，興沖沖的緩緩往外走。
“喲，老張，這剛宰的豬，不分幾塊肉，這玩意就夠你塞牙縫了？”看戲的鄰居攔住男子，打趣。
“你不懂！這東西啊，越吃越上癮，一口入喉，嫩的狠啊！”男人將碗小心遞到他跟前，后面有人往外擠，男人一個踉蹌，青花大碗跌碎，一新鮮豬腦蹦出，在地上滾了一圈，停在宣若凡的腳跟前。
小孩子低頭看去，自己白色球鞋沾了好大片血跡，稀碎的豬腦也蹦到鞋面上，血腥味作惡，宣若凡捂著嘴巴，哭紅了眼，逃離。
身后，男人們杠吵，旁人拉架，卻是為了圖那一嘴的鮮。
晚上，宣若凡就做了噩夢，夢里豬腦化身妖怪，身高有三層樓房長，身上纏著紅色血絲，像蛇，不斷地吐露嘴里的信。
他拼了命的逃，卻被它輕易抓住，血漿噴出，宣若凡嚇得哭鬧中睜開眼，跳進一臉擔憂的母親的懷中，抱緊她的脖子，嚎啕大哭。
再往后，只要是見人吃豬腦，他都會快速躲開，哪怕是火鍋店里，剛剛坐下沒一秒。
“來，張開嘴，溫度正好?！痹S安靜將調(diào)羹貼緊他的唇縫，嘴邊沾了滴湯汁。
宣若凡心里發(fā)毛，喉嚨開始呼吸不暢，坐立不安，臉色緊繃，一抹白換了剛剛的粉。
“不喜歡喝么？那算了，我?guī)Щ丶液昧??！痹S安靜略帶失望，將湯勺里的湯汁倒進保溫盒。
“沒有，喜歡?！?p> “是嘛~這湯是真的鮮，我來時嘗過的，咸淡剛剛好。”女孩開心的重新舀了一勺，倒進宣若凡的嘴巴里。
男孩垂目，只當喝水，一口咽下，一小塊豬腦過喉，腦袋發(fā)蒙，被窩里的左手掐的右手通紅，終于，他艱難的呼出一口氣。
“凡凡啊，還沒有睡覺?。 蓖馄排c外公進來。
許安靜起身，甜甜的問好。
“乖~”外婆笑的慈祥。
“在喝什么呀？”外婆看見保溫盒問道。
“我做的豬腦湯，爺爺奶奶要不要來一點呢？”許安靜說道。
“豬腦湯？”兩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復一遍“是豬腦湯么？”
”是的，奶奶“女孩答道。
老人詫異的看向自己的外孫，想當年，夢里醒來哭鬧的小孩，過后看到餐桌上有豬腦這一食物，就會作嘔，吃不下飯，以至于自己最愛的一道美食只能在他不在時悄悄的品嘗?？扇缃?，竟然會...這真的讓她不知道說什么。
“凡凡啊，你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或者，哪里不舒服?。俊崩先岁P(guān)心，詢問。
“沒有！”宣若凡端起一旁的水杯，咕嘟咕嘟，杯里的水見底。
老人還想說些什么，男孩先開口“外公，你和奶奶先去醫(yī)生那，幫我問問，什么時候可以出院吧?！?p> “可是”外公面露擔憂。
“我已經(jīng)住院好幾天了，身體也復原的差不多，不想繼續(xù)呆在醫(yī)院浪費時間。”宣若凡說的話，只有兩老人知道其中涵義。
“那我和你奶奶，去問問吧！”兩老人憂心忡忡的走出病房，表情明顯沒有來時的明朗。
“你身體真的回復了嗎？可以去上學校了？”許安靜將保溫盒拿在手上，宣若凡提著一顆心，沒移開眼。
女孩將蓋子蓋好，男孩松了一口氣。
“這兩天就可以去學校上課?！蹦泻⒒卮稹?p> “沒事，有我照顧你，保證你身體棒棒！明天我再帶做好的湯送給你?！?p> “明天還做？”宣若凡真的是喝怕了，才入嘴一口，就已經(jīng)是他此生最大的限度。
“對呀！喝一天沒效果，起碼要喝半個月，和我一買菜大媽說的。”許安靜已經(jīng)收拾好，站起身。
半月？男孩說不出話來！
“明天見啦！”女孩揮揮手離開。
“小姑娘走了？”外婆與外公進來，老人坐在床邊。
“外婆，我好像，遇到困難了?！?p>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安靜說她，明天還會帶豬腦湯給我！”宣若凡一臉的發(fā)愁，想起那形狀，那味道，歷歷在目。
“安靜？那小姑娘叫安靜？我覺得挺好的，起碼，她讓你碰了這輩子都不會碰的食物?；蛟S，她還可以讓你乖乖住院治療，這樣，我們就不會...”說道最后，老人打趣不起來，明明自己為這孩子焦急的一晚一晚睡不著覺，心都被揪著，放不下。
“外婆，你知道我的！我不想！要是讓她知道了，天天哭著逼我住院，然后看我枯萎，死去，我不愿！”宣若凡看似淡然，心中舍不得的太多，他怕到時候，不想死！
“那你舍得讓我和你外公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你身體越來越壞嗎？”
“對不起，外婆！您就原諒我，任性這么一回吧！”
“唉！”這時候老人已經(jīng)背過身，悄悄抹了把眼淚。
病房里，寂靜無聲，宣若凡看向窗外，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比起前幾天的陰蒙，格外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