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卿不知道他的憂慮,只感激地對裴瑯道:“聽舅舅說那藥還是裴哥哥給的,多謝了?!薄翱山K究還是治標不治本。”裴瑯懊惱道。
雙卿對此毫不在意,安慰道:“這本就是極兇險的病癥,能有所緩解已經(jīng)是上蒼保佑了,哪還敢奢求痊愈呢?可惜我娘病得實在太重,不然也不會。。?!闭f著又紅了眼眶。
裴瑯覺得這小丫頭實在可憐,林妹妹好歹還有賈母疼愛,雙卿卻什么都沒有,唯一的舅舅也護不住她。親眼見著她從活潑開朗變得內(nèi)向寡言的感覺真不好受。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因為怕被莊先生瞧見也不敢多呆,只好匆匆分別了。
課上,莊先生果然考校了裴瑯的《禮記》,見他對答還算可以才勉強點了點頭,只是仍舊黑著一張臉,看得裴瑯心里七上八下的,為自己有這么一個難以捉摸的老師感到肝疼。
幾天后,雙卿被莊先生送回了賀家,裴瑯雖然不舍卻也無可奈何。雙卿在別人家生活,即使想偷偷找她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裴瑯擔心自己的出現(xiàn)會讓雙卿不好過,每次都在村口等著,如果恰好碰見雙卿就說兩句話,碰不見也就只能作罷了。
七月的時候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莊先生突然解散了學堂。原來他被一個知府聘為幕僚,不日便要舉家赴任。
裴瑯雖然為他能有一個好前途感到開心,但也為自己以后的學業(yè)發(fā)愁。幸而莊先生還算負責,把他們介紹給另一個先生之后才走了,避免了他們無學可上的尷尬境地。
這位新的先生姓柳,裴瑯在他那里上了幾天的課后,又發(fā)現(xiàn)了新問題。
與莊先生這個秀才不同,柳先生只是一個童生,二人實力差距較大;而裴瑯的進度又比其他人都快,柳先生教導別人尚可,教導裴瑯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柳先生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一次下學后特意留下了裴瑯,對他說道:“哥兒如今已有了童生的水準,我學疏才淺,再教下去只怕要耽誤了你,還是盡早另謀名師才好啊?!?p> 他把余下的束脩退給了裴瑯,叫他回家去告知家人一聲。
裴瑯明白這是當務之急,朝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個謝師禮后就退出去了。
他到家后把這件事跟裴琿說了,裴琿聽了懊悔道:“是我考慮不周了,沒想到六郎的進度竟如此之快。”
裴瑯為自己沒有學上感到十分郁悶,趴在桌子上悶聲道:“莊先生走了,柳先生那里去不得了,可還有什么好的先生么?”
裴琿皺著眉想了一會兒,道:“倒是有個好地方,只是不知六郎愿不愿意去?!?p> “哪里?”裴瑯抬起頭問道。
“于家的家學?!迸岈q認真思考著利弊。
“啊?”裴瑯著實吃了一驚,睜大眼睛問道“那不是他們自家的學堂么,我去那里做什么?”
“也不完全是他們自家的”裴琿道“說是家學,其實更像是一個書院,里面不乏前去求學的外地學子,只要能通過考試就成?!?p> “就是打著家學旗號的書院啊?!迸岈樏靼琢?,就像紅樓夢里賈家的家學那樣,只是更正式一些。
裴琿點點頭,道:“那里有名師,學生的水平也好;且離家也近,方便每日來回,當真是個求學的好去處。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六郎年紀太小,萬一被人欺負了去。。。”
裴瑯可不認為自己會受欺負,于是趕緊攔了裴琿的話頭“哥哥覺得好就成,不用擔心別的,弟弟我厲害著呢,保證不會叫人欺負了去?!?p> 說罷還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能行。
裴琿被他逗笑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說等明天就帶他去于家參加考試。
第二天兩人匆匆吃過早飯,就坐上雇來的馬車去了縣里。路上裴琿又考校了一番他的功課,覺得沒什么大問題了才放下心來。他唯恐裴瑯通過不了考試,再貽笑大方就不好了。
于家的家學設在別院,門是大開著的,只要通報一聲就能進去。兩人表明來意后,就被書童領到了一間屋子里。
屋里端坐著一位濃髯胡、銅鈴眼的先生。那先生穿著青色棉布長衫,領口袖角熨得工工整整的,一絲褶皺也沒有,一張國字臉上神情極為肅穆。他也不作自我介紹,問清了裴瑯的進度后就抽出一張卷子叫他作答,自己則點了一柱香默默等著。
裴瑯看了那柱香一眼,心想估計是個計時的東西,自己必須得在香燃盡之前寫完。他不敢耽擱,立即埋頭寫起來。
卷子上的題目大都是要求默寫的,從書里摘一句話,讓他寫出后面的若干內(nèi)容。裴瑯邊寫邊慶幸自己的120遍沒有偷懶,這時候就顯出機械記憶的好處來了,下筆完全靠慣性,節(jié)約了思考的時間。
一炷香燃盡,裴瑯也剛好寫完。他把寫好的卷子呈了上去,那先生接過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后,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可以了,去乙字班罷?!彼掌鹁碜宇^也不抬地道。
“先生,我通過了?”裴瑯見他只拿眼掃了一遍,連筆都沒有拿,不由有些不敢相信。
“不錯。”那先生聲音略有了溫度“居然全寫出來了,倒是罕見?!?p> 這是在夸自己了?裴瑯有些興奮,扭頭去看裴琿,發(fā)現(xiàn)裴琿也正面帶笑意地看著他。
那先生對他倆的眉眼官司視而不見,叫裴琿繳了束脩,又招呼書童領裴瑯去乙字班上課,做完這一切后自己就閉目養(yǎng)神起來。
裴瑯看著這位陷入打坐狀態(tài)的先生很是無語,覺得此人比莊先生還要難以接近,向他行過禮就跟在書童身后出去了。
“哥哥要回去了么?”裴瑯問道
“是”裴琿摸了摸他的腦袋,道“跟著新的先生要好好用功,我往于家去一趟,晚些就來接你?!?p> 裴瑯了然,裴琿是于家的準女婿,自己來于家就讀總得知會他們一聲,否則就太失禮了。他對裴琿道:“哥哥去吧,我會好好讀書的?!?p> 他看著裴琿轉(zhuǎn)身出了院門,才叫書童領自己過去。
書童是個十二三歲的眉眼清秀的男孩,看起來非常機靈,路上還特意向他科普了書院的各種情況,什么共有多少學生、各班的先生都叫什么、各有哪些好惡之類,倒叫裴瑯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