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府舊事
落葉被風吹起，盤旋在三人之間，悠悠轉轉，絲毫不解時人的憂愁，最后碰到了風離的袖子，落在地面上。
風天逸就著平日清冷的語氣，緩著語速，開口問道：“怎么了？”語速雖刻意放緩，但白悠悠還是聽出了一絲急迫，絲絲縷縷，纏繞于每個字間。
拂了拂衣袖，風離似是有些糾結的，緩緩開口，“方才，我在醫(yī)館與一人診病時，發(fā)現他似是患了疫病。我已將他與旁人隔離開，讓其呆在我那醫(yī)館的內室?！憋L離沉聲說道。
果然，該來的早晚會來，即使再怎么防微杜漸，也還是不免有所疏漏。在這廣闊的自然力面前，人力是可微的，人與人的相互之間可以有高官貧民之分，而人與自然相對而論，只有壓制性的控制。一場洪水，可以沖散數名高官；一場瘟疫，可以帶走數名貴人。高低貴賤在這時沒有任何差別。
聞言，風天逸臉色瞬變，眉頭蹙起而不得舒展。片刻之后，他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人可是知道自己得了疫??？還有旁人呢？可否知道？”
當下需要做的是穩(wěn)住眾人，否則疫情的消息一旦被眾人得知，那引起的就不單單是疫情本身了……
白悠悠自然也想到了這里，遂而轉頭看向風離。
風離活動著自己的手腕，舒緩著這個天的勞累，謹慎的搖了搖頭，“沒有，我只告訴那人他的傷需要靜養(yǎng)，還特意囑咐了別人不能去打擾?！贬t(yī)者的話，病人自是聽從的。
白悠悠想了一會兒，目光投向風離，開口問道：“風大夫……”而不待白悠悠話說完，風離便再次搖了頭，已經想到了白悠悠的意思，至少現在他還沒有想到什么解決方法。
周圍空氣一下沉默起來，大概有一刻鐘的時間，三人誰也沒說話。最后還是白悠悠開了口，提議道：“我認為，我們現下首先要做的便是大范圍的排查，看還有沒別的百姓得了疫病，隨后將他們統(tǒng)一在一個地方，防止疫情擴散?！?p> 言罷，白悠悠看了看兩人，詢問他們的意見，兩人均是贊同的點了點頭。而白悠悠以眼神詢問著風天逸何時開始進行排。
沒待風天逸回答，風離便給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最好還是明日再開始動作，最近些天，基本上已經不徹夜替大家看病了，若是突然開始，恐怕會引起騷亂?！?p> 這種事情當然是越早越好，早一分發(fā)現，便早一步將疫情控制住。但民眾的想法也不能不顧及，在這種時刻，穩(wěn)得住民心至關重要。
風天逸思索了半刻，同意了風離的提議，將事情拖至明日再進行。
白悠悠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無疾而終。畢竟當下這種情況，選擇哪個都有利有弊，只能期待事態(tài)往好的一面發(fā)展。
……
晚飯也沒吃，白悠悠便回到了屋內，尋思起記錄在案的疫情整治方案。
往時白悠悠去二哥房間偷懶兵書時偶然間曾看到的一本醫(yī)者雜傳，里面是各種的疑難雜癥。但白悠悠對它并不感興趣，只草草得翻看了幾下，便放下了。眼下沒有書籍在旁可供自己翻閱，只能憑借著記憶回想，那幾眼有沒剛好的對應之法。
書到用時方恨少。白悠悠現在很是懊惱，當時怎么就沒好好的研讀一下其中的內容，說不定就記得更牢了。
屋內白悠悠坐在那兒苦思冥想，屋外卻傳來陣陣爭吵聲。具體來說，那算不上爭吵，只是一個人在那兒吵吵嚷嚷。聽那聲音似是刻意壓低了的，卻還是時不時能傳至白悠悠的房間。
仔細辨識了一下，白悠悠識得識得那正是自己三哥的聲音。推開門，尋著聲音來源找去，最后，白悠悠停在了風天逸的門口。
屋內自家三哥說話聲不斷：“你快給個決定，到底讓不讓我小妹回京。賑災都這么久了，本來我小妹就是皇上為了給陸南山出氣才給派到這鬼地方的?；噬弦鰵庖苍缇统鐾炅恕?p> “習伏，圣意不可違，若是白小姐回去了，但大家伙兒還都待在這個地方……”風天逸聲音中帶著絲無奈，緩緩說道。
門外，白悠悠嘴角輕揚，伸手敲了門，待里面應聲，才推門進了屋子。
看了白思羽一眼，白悠悠又轉頭看向風天逸，“風大人，您可不必理會我三哥的無理請求，悠悠不回去。君子講究行事要有始有終，雖悠悠只是一介女子，卻不可有違此道。況且，若是消息不甚傳了出去，百姓們在這個時期，更是需要我的存在來安撫內心。”說著，白悠悠又轉向白思羽，盈盈開口：“三哥，悠悠曉得你是為了我好，但爹爹的女兒絕不是能棄百姓于不顧的人?！?p> 白悠悠看著白思羽的眼睛，眼神中，是縷縷強硬，告訴他自己的決心。
片刻后，白思羽意識到即使自己勸動風天逸答應將自己妹妹送回京城，而悠悠本人也不會回去的。自己這個妹妹，從小看起來什么都是無所謂的模樣，但實際上，只要是她想做的，就一定會堅持做到底，誰也攔不著。
白思羽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揉了揉白悠悠的頭發(fā)，道，“死丫頭，平常對你三哥我睚眥必較，現在對著百姓卻又心系無私，三哥要吃醋的?！?p> 因著風天逸還在場，被揉頭發(fā)白悠悠有些尷尬。暗暗瞪了眼白思羽，裝著不在意的模樣，不動聲色推開自家三哥的手：“三哥，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而白思羽意識到自家小妹的心思，卻偏偏不如她意，剛被拂下的手又舉起來，還用力的揉了幾下，原本柔順的頭發(fā)一時變得毛糙起來。
一旁，風天逸看著兩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白悠悠捋了捋稍顯雜亂的發(fā)絲，緩了緩臉上的赫然之色，看向風天逸，“風大人，悠悠還有要事在身，若無旁事，悠悠這就先離開了?！?p> 并未得到回應，白悠悠看了眼風天逸，見他處于怔愣中，又看了眼自家三哥，思忖了番，隨后直接轉身離去了。
屋內。
白思羽拿手碰了下風天逸的肩膀，風天逸這才緩過神來。微不可查的晃了晃腦袋，撇開自己方才的心思，開口，“你看你小妹都已經要待在這兒，那之前你與我談的……”
白思羽走至桌邊，瞥了眼風天逸，沒好氣的說，“好了，我知道了……”緊接著，正色起來，問道：“你方才可是又想起你那胞弟了？”
風天逸眼神一暗，輕輕點了頭，清幽的聲音似是在屋內回蕩：“是啊，不知道云洛他現在是否還在……”
“放心吧，云洛他命大，肯定現在還在哪兒好好活著呢……”白思羽輕聲安慰道。
但，實際上，誰又能肯定呢？即便云洛人還活著，可天下之大，何處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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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云洛是風天逸的親弟弟，比著自己小了兩三歲。在云洛三四歲左右的年紀卻被一賊人給偷偷進了尚書府劫走了。
當時，尚書大人風其正，也就是風天逸的父親正在循圣上之意調查朝中的貪官腐吏。經過一番調查，最后查到時任戶部尚書的林清平收了齊緒國的銀兩，為其販賣官職，是為賣國之道。
而因為被抓到了把柄，林清平為保自己性命，暗中派人將云洛給綁了，以威脅風其正放過自己。
風天逸還記得，那天，風云洛來找自己一道兒去院中玩耍，而當時自己覺得他太過幼稚借著太過困頓的由頭拒絕了他。
那時，已是傍晚時刻，加上下了一日的雨，天色頗為陰沉。太陽被遮在云層之下，不知何時已悄然下山，明月卻遲遲不上云頭。院子里，地面上都是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廝踩的泥濘，而風天逸因心覺厭倦便讓他們不準在院中行走。
如此，院內，除了風云洛空無一人。
屋內，風天逸睡得迷迷糊糊之刻，忽然被自己的娘親楚墨萱喚起，問自己云洛去哪了。
風天逸一臉的睡意，指了指院子，便又翻身去睡了。不想，卻被楚墨萱給拉了起來，讓他帶著自己去尋云洛。
因被擾了睡眠，風天逸頗有些不爽，口中念著：“娘親，我想這云洛一時貪玩，咱們就不要去擾了他的興致了......”
楚墨萱露出憂愁的面容，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戚著聲音，道：“可是方才我將這府里上上下下找了個遍，都沒見到他的身影。你說洛兒會去哪兒啊......”
風天逸瞬間清醒，卻是不可置信的問道：“不能吧，云洛應該就在院子里啊，傍晚時，他來找我陪他一同，就說的是去院中來著。是不是還有哪個地方給漏掉了？”風天逸仔細回想了一下，下午云洛說的地方，卻是這院中無疑。
見風天逸十分肯定的模樣，聞言，楚墨萱心懷一絲希望，便準備再著人將這府里頭給翻找一遍。
此時，風其正身旁的一個小廝跑過來，喘著粗氣，對著楚墨萱說道，“夫人，老爺讓您去前廳一趟?！?p> 楚墨萱以為小兒子此刻就在前廳，便喚上風天逸立即往前挺趕去。一路上步伐緊湊，幾次要不是有風天逸扶著，都差點滑倒在地。
前廳內。
空氣一陣寂靜。
楚墨萱來來回回將前廳看了個遍，也沒尋到風云洛的影子，于是疑惑得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夫君。此時，風其正拿了一張絹帛遞予楚墨萱，一臉嚴肅。
接過絹帛，看了后，楚墨萱瞬時淚流滿面，對著風其正哭訴著：“老爺，你可一定要救洛兒啊，他還那么小?！?p> 這絹帛是林清平趁著夜色，派人遞進來的。上面寫的，便是讓他告予皇上朝中并無任何一個貪官污吏，一以此來換自己兒子的性命。
風其正聽著自己妻子的哭訴，一臉悵然。蹙眉招呼風天逸過來：“逸兒，你來看看?！?p> 手拿著絹帛，耳邊，風其正的聲音響起，“你也已經跟著七皇子跟夫子學了那么久，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去救你弟弟?！?p> 楚墨萱松了一口氣，趕緊對著風天逸催促道：“逸兒，快勸你父親救你弟弟啊?！?p> 風天逸低著頭，一時有些抗拒這個話題，默不作聲。楚墨萱見自己兒子低下了頭，一時有些不知所以。
外頭，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伴著陣陣驚雷，拍打著門窗，咣當，咣當，聲聲入耳，為這尚書府的悲痛之事附和著。
屋內，因著風天逸的沉默，一時陷入了沉寂。父親的期許與娘親懇求的目光，同時放在了風天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