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zhàn)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啊?p> 這是王維寫的《少年行四首》,而這首詩描述的就是一代名將霍去病。草草幾句,竟將其戎馬一生都概括了去。
然而這些戰(zhàn)功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自然少不了平日里的勤苦訓練。還記得霍家宅院么,雖然霍家父子二人都被封官進爵了,但只要有空,去病還是會回到這小院子生活。
院落里的木樁換了又換,腳下石頭的路面居然能被清晰可見地看出發(fā)白的磨損的痕跡。任何一雙靴子,在霍去病腳下穿不過一個月就得扔掉。這些都足以見證著霍去病的努力與汗水。
然而現(xiàn)在因為有了“八百驃騎入敵后,大破匈奴巨石城”的戰(zhàn)功,被封為冠軍侯之后,書面上的公務就一沓一沓多了起來——竹簡直接繞著木桌一圈堆疊。
終于是到了中秋時分
上午
“大今天還哪來那么多事??!”少棠一大早就去了衛(wèi)青的軍營找霍去病,然而看這情形,貌似是吃了閉門羹。
走在路上,一腳踢飛路面的一塊小石子,想了想,少棠還是決定要去找衛(wèi)青談一談。
不過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和衛(wèi)青非常正式的接觸過,每次見面都是在做各自的事情。
“將軍,羽林校尉求見?!毕氯舜掖易吡松蟻恚瑔蜗ケ虻乖诘?。
“哦?讓她進來?!毙l(wèi)青放下手中竹簡,不知其為何要來找自己。
不多時,陽光透過大門映照得金光洋溢的地面上,勾勒出現(xiàn)了少棠的影子。
“參見衛(wèi)將軍。”少棠行了個禮,站了起來。
“羽林校尉,你的那批馬鞍新甲可真是幫了大忙了?!毙l(wèi)青悠悠地說道。
“哈哈,將軍謬贊了?!鄙偬膿蠐项^。
衛(wèi)青仔細地看了看少棠,對于這位校尉他可以說是相當熟悉了。劉徹查了三次少棠的背景,然而除卻第一次,之后全都無功而返。
這人乍看就是一紈绔模樣,入了軍營半年有余,卻仍是一副孩童心性,舉止言談都既不似大漢之人,也不像匈奴那般頑劣。但卻機智過人,擅長發(fā)現(xiàn)常人忽視的地方。
打這馬鞍來說,其未出現(xiàn)前,騎馬對于難以掌握平衡之人那可是相當困難的。然而只是多了塊布匹,鐵塊,就讓人在馬上也有了發(fā)力之處。雖說馬鞍成品談不上多么巧妙,但以往居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
也正是因為少棠做了這么多貢獻,劉徹才放棄了查明其由來的想法。畢竟若她真包藏禍心,是不會做這些事情的。
“不知校尉來我這有何貴干?”衛(wèi)青說。
“敢問將軍,今日佳節(jié)仍需要留守軍營之中么?”少棠恭敬地說。
“哦?”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衛(wèi)青開口答道“那是自然,雖是節(jié)日,但仍需要加強戒備。更何況,還有來自邊關地區(qū),各類器械,糧草,布防的調度?!?p> 頓了頓,衛(wèi)青好像明白了什么,舒朗一笑,“你是來問病兒的吧。”
少棠小嘴咧咧一笑,尷尬地說“還是瞞不過將軍?!?p> 衛(wèi)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饒有興趣地想了想,忽然,心中有個念頭形成,“但是,就算是去病,也需要留在營中,不能回去?!?p> “???為什么?”
“已是冠軍侯,而他正值年少,未來很有可能要接替我的位子,自是要學會我前面說的東西。”
“這樣啊......也不差一天吧......”少棠眼神暗淡了下來。
“不過,這次是個例外?!毙l(wèi)青忽然話鋒一轉。
“哎呀~”少棠一下恢復了精神,雙手擺擺“將軍有話就說嘛,都是軍中的,那么拐彎抹角的。”
“不要著急,聽完再做決定?!毙l(wèi)青翻了翻一旁厚重的竹簡,說道“病兒的公務雖然繁雜,但若他足夠努力,還是來得及解決完的。但是,這是在有一件事情被解決的情況下才會出現(xiàn)的?!?p> “什么事情。”
“病兒需要先去丞相那兒拿得調度令,再講調度令給予京兆尹調撥軍隊防守,隨后要去大鴻臚那兒,欽點外族上貢給圣上的禮物。這一來一回,就要耗費不少時間。尤其,首先要去......”
衛(wèi)青忽然笑了出來,沒有把話說完。
“不能找人干么?這些事情完全可以叫下人去吧?!鄙偬囊苫蟮卣f。
“你以為下人就不要回家了?”衛(wèi)青故作嚴肅地說“而且,軍中調度,這么重要的事情,必須將軍親自前往,再不濟,也必須是軍中說的上話的人去才行?!?p> “還能這樣?”少棠想了想,咬牙說道“卑職愿代霍將軍完成這一事由”
“你?”衛(wèi)青斜著看了一眼少棠,手指有節(jié)奏地彈了彈桌子,沒有說話。
少棠嚴肅地點了點頭。
“行吧~你拿這個去。”衛(wèi)青又拿出一個黃色的絲帛,說道“這是本將軍的擔保信物,有了它,你就可以在那幾個地方來去自如了。”
“是!保證完成任務!”
衛(wèi)青看著離去的少棠,眼光里露出一絲狡黠。
低頭,提筆,繼續(xù)忙碌。
......
“將軍~”
有人在呼喚自己,迷迷糊糊睜開眼。
“將軍?”
去病從案幾上爬了起來,看了看一旁的蠟燭。
蠟油滾落,凝固,在下方形成了不規(guī)則的圓點。還是原來那一根蠟燭,看樣子,自己并沒有睡多久。
“將軍~您剛剛說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叫你,卑職見您太辛苦了,所以就隔一會兒,望將軍恕罪?!?p> 霍去病揉了揉泛紅的雙眼,搖搖頭,說道“沒事,下去吧?!?p> “是”
抬頭看了看窗外,太陽已經是日薄西山了?;鸺t的云霞宛若飛濺的鮮血,染紅了整片天空。依稀可以看得見遠處高聳的城樓,在太陽底下化為漆黑的一灘,不甚清楚。
“今天是八月十五啊~~真?!被羧ゲ〔乓庾R到了什么,但還是微微搖了搖頭,隨即摸了摸身上的令牌,檢查無誤后走出門去。
現(xiàn)在要去丞相那兒了,但這個丞相可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主。
大漢文武兩派的官員向來對立,而文官又均以丞相公孫弘為首。此次一去要調度令,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口頭爭執(zhí),所以還是親自去為妙。
騎馬來到了丞相府,一路上,百姓紛紛擾擾,但卻沒幾個人認得他。也是,當初回朝時,霍去病穿的是甲胄,而今穿著一身黑衣,反差有點大。
霍去病很是安心,因為在心中,驅逐匈奴就是為了保萬民平安。而今天下雖然只是短暫的太平,但是卻讓他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調度令被人拿走了?”霍去病一皺眉。
“是啊~老夫還納悶怎么一天之中,你武官來了我功府兩趟,莫不是發(fā)現(xiàn)了老夫有什么罪名,要把老夫扔到天牢里去呢。”
府邸中,端著茶杯的公孫弘出言譏諷道。只見其發(fā)宇間銀星點點,不怒自威,面龐上褶皺縱橫,不顯蒼老反卻顯得有些狡詐。
對于公孫弘的話語,霍去病自然是直接略過,反而在思考究竟是何人居然敢頂替自己率先取得調度令。若是匈奴埋伏在大漢的探子,那就......
“放心吧,人家拿著衛(wèi)青親手寫的書信,我檢查過了,不會有假。”公孫弘斟酌地,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看也不看霍去病,“所以說你們這群武官,大大咧咧,沒個規(guī)矩,浪費時間?!?p> 亞父找人代替了我?不對啊,亞父最近都要求我親力親為,怎么會將這么重要的事情給了別人做?
“你還不走嘛?賴在老夫這兒,你這冠軍侯榆木腦袋,跟那個來取詔令的人差遠了?!惫珜O弘搖搖頭,嘴角一笑。
“在下立刻回去。”霍去病抱拳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一盞茶喝完了,公孫弘招呼了一番下人,起身,看了一眼空曠的大廳,說道“你呀,和你亞父比,還差了一點。”
......
“吃飯沒呀?”翠衣蹦跳著找到屋子里的錦仙,問道。
“少棠還沒回來呢~你不是要吃豆腐么,那就再等等?!卞\仙寵溺地捋了捋翠衣腦門上幾縷散亂的秀發(fā)。
“??!”翠衣一副慘狀,“還沒有吃飯,翠衣要餓扁了。”
“馬上......”
話還未說完,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我回來了!”少棠一臉黝黑地沖進廚房,擦了擦汗,顧不得好好清洗一番,就開始生火起來。
“今天很累嗎?”錦仙關切地問道。
少棠剛把手上的干枯的稻穗點著,嘆了口氣“其實都還好,就是騎了一天的馬,真不知道當初修建長安與皇城的人在想什么,各個聯(lián)系那么緊湊的地方居然隔了那么遠的距離。還有那公孫丞相,應付他真是累得要死?!?p> “沒讓小光撞見吧~”
“沒呢?!?p> 翠衣湊了上來,好奇地說:“哎呀?你們有秘密居然沒告訴我!”
“你個小笨蛋,睡得那么熟,怎么聽得見我們說話?!卞\仙也學著少棠,彈了一下翠衣的小腦瓜。
“不!明明是你們趁我睡覺講秘密!”翠衣吐了吐小舌。
“好累~”少棠灰頭土臉的,見著水還沒燒開,就到一旁水缸舀了一點水洗了洗臉,這剛站起來,頓時感覺到渾身一陣酸痛——騎馬也太顛簸了。
“霍仲孺我已經讓人去接了,就等霍去病了~”少棠補充了一句說道。
說完,抓住想要偷偷跑走的翠衣,讓她待在廚房里幫幫忙。而錦仙在外面和小光收拾了一下桌子,準備擺吃的。
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家藥鋪,買了點八角桂皮,可以做美味的紅燒肉吃。
待到太陽漸漸沉入山間,桌子上飄香四溢。一碗碗飄著油花的菜品勾魂奪人時,四人已經安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就等著人來齊一起動筷子。
還空著三個位置,位子前放著碗筷?;艄夂孟褚呀浺庾R到了什么,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
少棠沖錦仙眨了眨眼睛,錦仙也是微微一抿一笑。只有貪吃的翠衣目不轉睛地看著桌子上的菜不住地吞咽口水。
“我來了~”忽然有人敲門,聲音聽著很熟,霍光一抖。
“這家伙先來了啊~”少棠嫌棄地下了桌,開門。
門外,曹襄一臉壞笑,似乎猜到了少棠是這幅表情。但卻沒有直接走了進來,而是沖著后頭招招手。少棠探頭看去,只見霍仲孺和去病二人一同跟在身后。
少棠罕見地對他伸出了個大拇指。
“光兒~”霍父溫柔地說道。
縮在位子上,正緊張得不行的霍光聽得熟悉的聲音,猛的睜開眼睛,“父親!額!還有哥哥!”
小屁股扭扭捏捏,但卻害羞得沒有跑去迎接,整個臉通紅。
霍去病看來一眼少棠,露出無奈地眼神,自然后面衛(wèi)青告訴了他發(fā)生何事。等下吃完飯,可要好好問問少棠是怎么搞定那個公孫弘的。
“吃飯吃飯~”少棠像是沒看到一樣,跑回自己的位子。
“神仙真的顯靈了!”霍光忽然咧嘴一笑,夾起一塊紅燒肉。
“你在說什么呢~”霍父有些不解。
霍光拉了拉父親的衣服,湊到耳朵邊小聲說“是姐姐告訴我的呦~”
“姐姐?”
霍光忙一只手作勢要捂住父親的嘴巴,另一只手將紅燒肉放到霍父的碗里,說“吃菜。”
回首,霍光望向少棠,小眼睛里清澈澄亮,不知在想什么。
“好吧~”霍父笑笑,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晚風吹過紅色的胖燈籠,搖搖晃晃。屋檐處,一滴一滴露水向下滴落,濺出燦爛的水花。
六邊形的梅花桌,擺放的不是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可每一道菜宛若都發(fā)揮到了平凡中的極致,甚是可口。
少棠正欲擦擦汗,發(fā)現(xiàn)袖口處有些臟了,沾了些煤灰。幸好及時止住,不然可要變成大花臉了。
臺上竊竊私語,不時又爆發(fā)出歡笑的聲音,吵吵鬧鬧,這才有了家的感覺。仔細想想,孤單這種感覺似乎已經離去很久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煩憂明日說。
快要入冬,然而眾人穿的并不是很厚,似乎都隔絕了那份淡淡的涼意,面龐紅潤。
難道是喝了百花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