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山玄女宮,白涼站在殿中不語。一眾長老端坐著,目光隱隱投向當中一位白衣女子。白小白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公子此次下山犯了不少戒,怕是圣女大人也護不住了。
“私自下山,擅自調(diào)動家族勢力,插手東黎政事,你可領(lǐng)罪?”
白涼看著母親,“領(lǐng)罪?!?p> “近日清寧郡主傳信,要來玉浮山,是為定親一事?!?p> “我不會娶她?!?p> 連圣女自己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這門親事自小就定了,為何忽然悔婚。
“按族規(guī),我不能娶她?!?p> 眾人皺眉,不知其中道理。
“兩年前花朝節(jié),涔水之上,我收了一個人的信物,并有肌膚之親,白小白可以作證。按族規(guī),我是該和那個人成親的?!?p> 白小白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可當日明明是位小公子。訕訕開口,“確有此事,可當日是慕公子……”
“她是葬劍山莊少主,慕家的女公子,慕傾城?!?p> 白小白恍然明白,這些年為什么公子如此在意慕二小姐的動向,兩年前回族后公子為什么那么生氣,罰他不許換下女裝。當日慕小姐可是真真切切吻了公子一下,還送了信物,如此說來是該成親的。
眾說紛紜之下,圣女做出了決斷,“既是如此,清寧郡主這里,玄女宮悔得起這門婚事。只是白涼,新賬舊賬一并算,你若悔婚家族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罰你去水牢受三十天鞭刑,典獄司親自執(zhí)刑,你自己選擇吧!”
“白涼領(lǐng)罰?!?p> 白小白雙眼通紅,水牢內(nèi)不是一般的水,有陣法加持陰寒異常。鞭刑是要封上內(nèi)力的,一連三十天哪里還有命在啊,公子這是何苦呢。
水牢內(nèi)白涼半身沒入池水,雙手被鐵鏈吊起,上身裸露,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白涼知道母親這是在幫他,悔婚一事她并不反對,只是代價太大,她需要重罰才能服眾。圣女靜靜看著兒子,白涼面色蒼白,薄唇無血色但勾起一絲笑意,眸中映著幽幽水光,睫毛上凝了一層冰花?!斑@才第一日,你可后悔?”
白涼笑笑,“謝謝母親。”
“我不會再來看你,一個月后,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水牢幽暗寂靜,冰冷的溫度像是玄冰玉盒握在手心的感覺。白涼看著自己的血想起了荼蘼花,也想起了送花的人。兩年前為了避開蕭寧,他在白小白的建議下扮了女子。誰知蕭寧是避開了,卻被一伙劫匪攔了路,他想出手的時候,遇到了慕傾城。
“呵呵,姑娘暫且留步。”清朗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從畫舫中透出,竹簾卷起一紅一綠兩道身影相繼而出侍立左右,接下來便是白涼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場景,他與她的初見在十里桃花正好的江南。
慕公子摟著花小樓的纖腰邁步上前,繡著云紋的月白衣袍,左側(cè)腰間配著的長劍再加上懷里顧盼生姿的美人,標準的紈绔形象。“江南山水早有耳聞,但在下看來卻是有負盛名,所幸得遇姑娘,這山水倒也稱得起名景了?!卞\衣少年嘴角含笑,眼瞼微垂,手中的折扇起落之間便是十里春風。
一時間竟無人開口,還是這位公子哥懷里的姑娘嬌笑出聲,“早料到公子出面會是這副景象了,無論男女都敵不過公子這張臉呢?!鄙蚴镄θ萃嫖兜亩⒅絻A城,秋波媚眼不斷,其余幾位旗主也是看呆了那少年,這這這……天底下還有這么好看的男人,迷幾個漂亮姑娘豈不是手到擒來?更何況看起來家世也是不凡啊。再看看自己的劫人勾當,心有戚戚。
“有趣,這位小弟弟今兒個姐姐我看上了,非得拿下他不可?!甭犞蚴锩囊馐愕穆曇?,這些旗主竟齊刷刷打了個冷顫,看向闕靈的眼神更加好奇。
“在下聽姑娘一曲,對姑娘的琴技甚是敬佩,可否登船一敘?”
江南自古風流地,多的是才子佳人的美談。況且當今世道太平的久了,繾綣溫柔鄉(xiāng)自然受眾人追捧,按花朝節(jié)的風俗,那一天畫舫游船遍布江南水路,若是中意良人自可登船相敘,聊表心意。江南人愛山水愛美人也愛花草。花朝贈花就算是定情,金玉之流在此際卻是俗了,如何入得這風雅之景。
“是我們先遇到的這位美人兒,小哥兒自然沒有登船的道理,況且換個方式講道理,這船,你依舊登不得?!蹦絻A城失笑,說話的人青衫折扇倒是一副書生模樣,然而眼神陰鷙,實在不像個講道理的主,誠然一番話處處威逼,不留余地。
不待有人再回話,慕傾城施展身法離了船。眾人驚怒,來人竟是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一齊出手。眼看著五花八門的攻擊,慕傾城笑容不減,果真土匪做派,如此默契的以多欺少,還是偷襲。心下雖覺得好笑,身體反應(yīng)卻不慢,葬劍山莊的功夫追根溯源便是修劍,一通百通,身法也是如此,進退間感知敏銳身形飄忽,數(shù)道氣勁均未沾身,但她看的分明,有幾只飛鏢閃著藍瑩瑩的光澤擦身而過,扭頭深深看了先前的陰鷙書生一眼。
落地無聲,離近了再看撫琴之人,一身白衣難掩風華,細看五官不似尋常江南女子般精致,卻美得毫無矯飾,宛若天成,眉眼間自帶幾分英氣。長發(fā)垂落,翩然靜立的樣子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憑欄望月,又怎說得清風光月色,只覺眼前人多了幾分柔氣。待到目光撞進一雙褐色的眸子,似是看到江南無邊風景,卻又察覺不到半分情緒,明明是嘴角噙笑,這平靜的目光可以是疏離可以是淡漠,但她竟有些偏執(zhí)的覺得分明是傲氣。只一眼,慕傾城心中天人交戰(zhàn),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子,三分英氣,三分柔氣還余幾分傲氣。
殊不知白涼此刻亦是心緒難平。能乘闕靈者自是大有來頭,且眼前之人雖年紀不大,方才登船時顯露的輕功卻已窺見武學(xué)修為深不可測。言談聽似輕佻,實則進退有度,游刃有余;舉止看似紈绔,卻毫無奢靡之氣,有些瑕不掩瑜的清朗,若笑,定滿面春風,這方天地亦是失色。眼神交會,他多年心境竟有些不敵那雙明眸,清透,疏朗,毫不掩飾的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