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天而降的驚喜，差點讓我“驚喜”到暈過去

　　沉靜肅穆的媧皇廟后院，已經(jīng)是深夜，所以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夜鶯時不時的放聲歌唱，才為這黑夜添了幾縷生氣。一大片竹林直參入天，遮天蔽日的綠霸占了整個后院。柔和美麗的媧皇娘娘，她的塑像就這樣直直地站立在綠的中間，以她獨有的慈悲憐憫，讓這一大片綠成為了她的陪襯。千年萬年，她就這樣靜靜地庇佑著大夏眾生。不向任何人炫耀，可也沒人敢不尊敬媧皇娘娘。

　　白天，南宮虹歌就是在這里正式化名南小紅拜入了媧皇廟。除了大巫祝，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將要在這里接受一連串地獄式魔鬼特訓(xùn)。還得在一年里完成別人三年才能完成的任務(wù)。這樣，皇帝陛下才會答應(yīng)她為她去找那個外鄉(xiāng)人來證明她的清白。其實大巫祝也覺得，公主這么尊貴的人，不應(yīng)該接受這么殘酷的訓(xùn)練。

　　可是南小紅卻對她說：“師父，也許在你看來我很傻。明明只要對父皇低個頭，他就一定會原諒我，可我偏要自討苦吃。不走康莊大道，要走一條滿是荊棘的路。”看著大巫祝眼里的贊同，南小紅的眼里就噴出了火。“師父，我沒有做過。我真的沒有害過人。要是我和父皇撒嬌，就等于承認(rèn)了我害過人，承認(rèn)了我違背了一向做人的原則，那么，這樣的我即便能夠太平閑適地活著，也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愛恨如火，一向真性情活著的南宮虹歌。所以師父，我不會認(rèn)的，因為我不要丟掉我做人的棱角，不要變成世故圓滑的大人。”

　　大巫祝似乎看到了少年時，壯志凌云的自己。于是她便丟掉了國君的囑咐。對南小紅說道：“加油，師父相信，小紅一定做得到?！蹦闲〖t頓時高興得在大巫祝身上蹭了起來，滿屋都是笑意。

　　而到了晚上，已經(jīng)化名寧旭的大宋趙王劉旭悄悄潛入了媧皇廟。解鈴還須系鈴人，可他找不到昨天那個丫頭，而且他反復(fù)地問自己?！靶?，如果真的遇見她，你會下手殺她嗎？”

　　這個問題反復(fù)折磨著他，以至于大夫都對他說：“公子，您要是再不平復(fù)自己的心情，恐怕毒性就壓制不住了?！笨伤褪菬o法忘卻那女子的笑容。那么純潔可愛，和自己以前見過的女人都不同。到了最后，那大夫留下一封信就逃了。信上說，他醫(yī)術(shù)淺薄，實在不敢治這種不要命的人。不過媧皇廟里，說不定有找到解藥。公子可以去那里找。

　　可是他找了半天，什么也沒有。而且本來應(yīng)該馬上逃命的他，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這里，似乎冥冥中自有指引。上天為他安排了一段錦繡良緣，他又豈能輕易躲開。

　　站在媧皇娘娘塑像下，不知怎的，寧旭心里就生出了敬佩和孺慕。可能是因為媧皇娘娘掌管著婚姻和子嗣。所以她又被譽為是大地之母，是大夏所有人心中的母親?？粗鴭z皇娘娘渾身上下散發(fā)的母性光輝，寧旭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平日里盡量隱藏的痛苦再也壓抑不住，思緒不由得就回到了昨晚。

　　昨晚夜半三更，西寧城其中的一間客房里。滿屋子都是藥味和血腥味，時不時還會傳來“梆梆”的聲音。也是一樣寧靜的夜，可卻好像夜梟成群飛起，平常人只要看一眼就會立刻暈過去的場景就在這里上演了。

　　已經(jīng)化名寧旭的他，敏捷地拿出一張小紙。對著蠟燭看，上面顯現(xiàn)出了如煙清秀的筆跡?！暗钕?，一別多日。殿下可安好。大夏路途遙遠(yuǎn)，殿下喜歡的吃穿用物大多無法帶去，望殿下暫時忍耐。太后已然向陛下施壓，相信再過不久，殿下便可安然返回建康。到時殿下便可率領(lǐng)群雄鏟除國之大奸——韋氏，還可為殿下生母紀(jì)妃娘娘報仇。望殿下珍重身體，以望來日?！?p>　　字里行間都在叮囑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責(zé)任，要當(dāng)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墒悄亲舟E偏偏柔婉清麗，不自覺地帶有女子的關(guān)懷與親切之意。十個男子里有九個難以抵擋這柔情?？上麉s是屬于那最后一個。他的臉上似乎永遠(yuǎn)只有一種表情，那就是沒有任何表情。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歡如煙。既然如此，就不要給她任何的回應(yīng)。沒有希望，就不會體驗他帶給如煙的絕望。

　　毫不留戀地用左手將那小紙投入火苗當(dāng)中，赤色的火苗在貪婪地舔舐著紙張。而寧旭則淡定如常地看著從自己身上拔出的，整整兩大盆毒血。拿出精美的絲帕擦了擦頭上出的汗。腦子里只想著剛剛大夫的話?！肮友校拇_驗出大夏特有情蠱。真是奇怪，這種名為情纏死方休的蠱蟲，因為毒性太烈，危害又大，早已在百年前就被媧皇廟禁用，為何公子身上會有這蠱蟲。而且，既然向公子下了這蠱蟲，應(yīng)當(dāng)是想要您的性命。又為何要多此一舉喂您吃解藥呢。”

　　“什么意思，那解藥莫非有問題。”他的聲音帶有不可置信，還有自己都沒覺察到的，隱隱的期盼。

　　“這個自然，情纏死方休的蠱蟲乃天下最毒的毒藥之一。而且服下解藥也是無法完全解除。日后只要蠱蟲發(fā)作，公子就會痛入骨髓，像野獸一樣失去理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惫嫒绱耍瑢幮褡猿耙恍?，用手用力按著那枚鈴鐺，而右手則緊緊握著那枚鈴鐺，手心里的痛實在是太輕了，輕到遠(yuǎn)遠(yuǎn)止不住自己心上的痛。

　　“說，怎么治?！泵髅魇鞘玛P(guān)生死的事，可自己的聲音實在太平靜。讓那大夫好奇地看了自己好幾眼。那大夫應(yīng)該是覺得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要不就是耳朵除了問題。被下了這樣劇毒的人，莫非是別人，而不是眼前這位年紀(jì)輕輕，說話的語氣卻老氣橫秋如八十歲老翁的公子?？墒强吹剿哆^去的眼神，那大夫立刻端正了態(tài)度，再不敢有任何胡思亂想。

　　“在下醫(yī)術(shù)不精，只知道有兩種方法可以解。一種，下蠱人和受蠱人死去一個。另外一種成功的把握只有三成，這種方法需要忍受極大的痛苦。不但不能打麻藥，而且公子不能有任何抗拒?！?p>　　“說?！?p>　　“刮骨放血，敲骨療毒?！闭f到這兒，大夫也有些不忍。真不知道是誰干的這種沒天良的事，把這么一個金玉鑲嵌的人給搞成這樣。

　　因為這種情纏死方休的情蠱蟲很特殊。一旦察知到宿主對它的不滿，或是感覺到有人要強(qiáng)行把它挖出體內(nèi)，它就會死死地纏繞在宿主的骨髓里，再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把它取出。這就如同感情，越是掙扎，越是否認(rèn)，就越是深刻?！?p>　　“那如果我不取出這情蠱，可有什么妨礙?！痹贈]有任何波瀾的聲音，自己聽著也像一潭死水。

　　“那倒也無妨，只是從此公子的性命便會握在那下蠱人手中。比如說那下蠱人想要讓您今天沒命，公子您就休想看到明天的太陽。還另外有些在下不知道的危害，請容在下回去好好翻翻醫(yī)書?！?p>　　“這還不算妨礙。我命由我不由天，任何人都休想操縱我的性命。你動手吧，不管有什么后果，都與你無關(guān)?！睂幮耔铗埖穆曇艉鸵曌约盒悦鐭o物的態(tài)度實在太可怕，那見慣生死的大夫，他的腳開始發(fā)軟。

　　可是一柄鋼刀順著大夫的念頭，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夫看了看還有身邊的一大堆金元寶。咬了咬牙，終于一口應(yīng)下了這件事?！彼芙^了大夫說的麻藥，懦夫才需要那個。真正的男人就像好鐵，它是需要烈火焚燒，冰水浸身才能變成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的名劍。他要讓這樣的痛苦讓自己強(qiáng)大起來，更要用這個永遠(yuǎn)記得自己今天的愚蠢。

　　劉旭，你的眼睛真是有問題，竟然會覺得今天遇到的小姑娘，她和從前見識過的不少女子都不同。就像是一朵高山深谷獨自開放的蘭花，身上有一股獨有的清韻。不為任何人討好，只為了自己內(nèi)心的歡快而盛放。

　　現(xiàn)在你該知道了，不管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她們都很喜歡裝。明明喜歡吃什么東西，偏偏裝作不喜歡。明明喜歡穿什么衣服，偏偏裝作不喜歡。明明心里不是這么想的，偏偏喜歡說出口不對心的話。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騙人的高手。外表越是清純?nèi)缢?，秀麗如春。?nèi)里就越是毒如蛇蝎。

　　劉旭，如果再輕易地相信別人，就連這種痛入心扉，讓人忍不住咬舌自盡的痛都沒資格有了。因為下次的相信應(yīng)該就會要了你的命。心里憤恨，臉上卻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冬天的太陽?？瓷先ズ軠嘏利?，可在它下面的人卻只能感受到寒冷。雙目被蠟燭的火焰映出淡淡華彩，瑩然如玉的臉龐像極了曼陀羅花。越是艷麗，毒性越深。身姿像被濃濃夜色緊緊捆綁，怎么都無法掙脫。

　　向下望去，那位為他療傷的大夫已經(jīng)滿頭汗水，神情緊張中滿含佩服。這位公子果真不是凡人，這樣的痛苦也能受得住。他這西寧城里有名的大夫可是接診過很多人，有許多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都受不住這痛苦的一半?？墒茄矍耙簧砗谝拢谠鹿庀略桨l(fā)顯得俊美無倫的男子。他的表情極其冷淡，仿佛只腰間那蒼綠一點的美玉，映出的赤色瑩瑩光芒證明了他正在經(jīng)歷剖骨的痛苦??????

　　夜鶯美妙的歌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望望天，只見皓月當(dāng)空，月華如水。它可以洗凈人間所有罪惡，卻始終澆不熄濃濃的復(fù)仇之火還有欲望之火。因為他們植根在人性里，隨時都會死灰復(fù)燃。

　　眼前的媧皇娘娘不自覺成了母親的模樣，寧旭突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媧皇娘娘的塑像前，眼淚一滴滴地落了下來?！澳?，你可知道。孩兒真的好痛苦。所有人都對孩兒說，你是大宋的趙王，你要對付禍國殃民的韋家，你要為母親報仇。你還要大宋的百姓謀求福祉?？墒菫槭裁礇]有一個人想過，孩兒其實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有時候，孩兒也想多吃點好吃的東西，想要多玩一兩個時辰。為何就不行。為何只要讓別人知道孩兒的真實喜好，他們就會拿這個當(dāng)做攻擊孩兒的武器?！睂幮駣^力拍打著地上的青石板，很快地上就是暈紅一片。

　　“娘，孩兒好累。您可不可以告訴孩兒，怎樣堅持。我有時候真的，我快要撐不下去了?！狈怕暤拇罂?，哭盡了從小到大心中所有的委屈。

　　眼淚并不只是女人專有的武器。流淚也不代表是沒有勇氣的膽小鬼。痛哭流涕的寧旭完全不是平日里那殺伐果斷，刮開自己骨頭也絲毫沒有變過臉色的大宋趙王旭。他只是一個委屈的孩子，在母親懷里找到了避風(fēng)港，暫時撒個嬌的孩子。

　　寧旭哭到滿面都是鼻涕和眼淚，干脆就直接用袖子大力一抹，頭發(fā)也亂了，他也懶得去打理。反正就只在母親面前哭這么一回，以后再也沒這樣的機(jī)會了，哪還管的上宮里那一套窮講究。

　　平日里芝蘭玉樹般的美少年，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個剛剛?cè)鰸姶驖L過的市井小無賴?？伤麤]想到的是，自己這最狼狽的一面竟然讓人看見了。

　　更深夜半，適合干白天在人面前不敢做的事。比如像他這樣毫無顧忌地痛哭一場，也很適合偷跑。一個包袱從天而降。正好打中了他俊美的臉蛋。于是，此刻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美色，這一下后頓時變成了化了裝的男版東施。哪怕從小養(yǎng)育他長大的太后和追隨他多年的屬下梅如煙，此刻也一定認(rèn)不出他來。

　　有比這更倒霉的事嗎？當(dāng)然有。再接著，他感到有個更重的包袱有一下子從天而降，把他整個人給壓得喘不上氣來。

　　“抱歉啊?！币宦暿煜さ牡狼负?，上面的包袱用力拿走了。

　　嘴上隨即傳來了溫?zé)岬挠|感。四目相對，彼此可以看到對方的睫毛，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寧旭的心不由得開始狂跳，他的臉紅了，整個人也難得慌亂?？裳凵駞s不由自主地被對面的女子吸引。她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衣裙，黑夜里格外醒目。夜太深，寧旭只能隱約見到她只有領(lǐng)口上，那幾朵空谷里天生地養(yǎng)的蘭花，帶著磅礴的生命力悠悠盛開，點綴著女子明顯還很稚嫩的面容。

　　看她的身量，應(yīng)當(dāng)尚未長成。容色也未必十分驚艷。可就是讓人一見難忘。尤其是，那種遺世獨立，讓人一見難忘的氣質(zhì)。

　　可是這姑娘怎么有點眼熟。寧旭他走近兩步，不由得被嚇得大叫一聲。這張夜間睡蓮一樣可人的臉龐，下面卻藏了天下最可怕的惡魔。

　　寧旭萬萬沒想到，給他下了這蠱毒的仇人，自己恨不得其死而后快的大惡人。會這樣突如其來地又一次闖進(jìn)自己的生命里，還看到了他從未視于人前的丑態(tài)。更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緊緊捂住衣服，臉上是兔子見到大灰狼時的害怕，眼底卻是大灰狼見到有兔子敢侵入自己領(lǐng)地時的憤怒。

　　而后她長運一口氣，惡人先告狀地大喊道：“救命啊，有色狼?？靵砣搜?，有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