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媧皇廟已經(jīng)好久,寧旭問道:“可以了吧,小魔女,快點(diǎn)放開我?!蹦闲〖t笑了笑,然后狠狠踩了下寧旭的腳。寧旭有了預(yù)防,那一腳沒有被踩到,可是南小紅的拳早在他向上跳的時候等著他。于是他按著眼睛怒吼道:“你瘋了你,簡直是潑婦,動不動就打人。像你這種女人,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蹦闲〖t反而嘻哈一笑,滿不在乎道:“誰讓你喊我小魔女的,我不能愧對你給我起的外號。還有,我也沒打算不嫁人,娶個壓寨夫人回來就行了。哎,我看你姿色不錯,不如本姑娘收了你可好,免得你頂著那張妖孽臉去禍害別人?!?p> 說完,南小紅向前走了好幾步。寧旭囂張的氣焰頓時一收,他向后退了好幾步。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南小紅趁勢向前挑起了他的下巴,然后摸了下他的手和腳。就像是菜市場里買豬肉一樣挑揀過,可惜道:“真是中看不中用。手心連一個老繭都沒有。定是在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這樣的男人娶回去既不能洗衣做飯,也不能打獵砍柴,簡直是個累贅。”寧旭從沒有這樣憤怒過,他可是走到哪兒都有人追捧的翩翩佳公子。而且為了讓手上沒有繭子,他付出了那樣慘痛的代價,現(xiàn)在卻被眼前這個小姑娘嫌棄得一文不值。
南小紅看他如此生氣,反而開心地蹦蹦跳跳了起來。這幾天來的煩惱愁悶一掃而光。本來,要去殺季秀蘭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她被父皇誤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墒遣恢罏槭裁?,跟他吵吵架,斗斗嘴,她就覺得日子好過了不少。這種快樂,說不清道不明,卻是實實在在可以感受到的。不像和朗哥哥在一起,他總是把自己喜歡的呈給自己,可是那些東西有些自己并不喜歡呀。
而她不知道的是,寧旭看著前面不好好走,反而蹦蹦跳跳的她,心里無端就又起了殺意。他想著,還是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對自己哪怕只有一點(diǎn)威脅的人,也要斬草除根。更何況,眼前這個人既是仇人,殺了她又能為自己解毒。
他們走到了河邊,寧旭閉上了眼睛對自己說:“對仇人一再留情,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可是總有一絲聲音告訴他:“別殺這個小魔女,別殺她?!?p> 片刻后,寧旭睜開了冷酷的眼睛,上前用力一推。誰知道因為心思太亂,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地上有塊石頭。腳下一滑,他自己反而摔進(jìn)了河里。水底有很多水草,寧旭很不幸地被水草纏住了腳,很快他的鼻子里和口腔里就都是水。
這時,寧旭看了看這里美麗的場景。他對自己說:“看來這里就是我大宋趙王旭的埋骨之地。真是可惜,我還有那么多事情沒有做?!倍颊f人死之前,會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寧旭因為身邊只有自己的大仇人南小紅。所以他眼前浮現(xiàn)出許多遇到這小魔女的畫面,應(yīng)該也是自然的吧。只是不知為何,他最后一眼,仍舊是下意識看著那小魔女。關(guān)于她的事,無論好壞,都不斷縈繞在他心頭。讓他難過,讓他迷惘。然后等閉上了眼睛等死的時候,一雙溫柔的小手拉住了自己,她顯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自己救了上來。因為等到自己意識清楚的時候,他還能聽到救他的人在不停地喘氣。
而被南小紅千辛萬苦救上來的這個寧旭,第一句話就是:“小魔女。你為何救我,可有什么企圖?!彼?dāng)即氣不打一處來。于是她狠狠踩了寧旭一腳,然后說道:“不許叫我小魔女。我有名字。我叫南,南小紅?!?p> 那小魔女美目含情,讓人迷醉。尤其眉宇間流露出的善意是那樣真實,不管她裝得多兇惡也掩蓋不了。剛從鬼門關(guān)前繞了一圈的寧旭不由得就發(fā)癡了。
他完全沒注意到那小魔女腳下卻來了個飛旋踢,被踢了好幾個筋斗之后,她才又說道:“你這人腦子是不是有病。救人哪有為什么。不過既然你提了,那這個回報還是必須的?!?p> 寧旭頓時像是被人澆了一頭冷水,他對自己說道:“果然,她跟世俗女子沒什么區(qū)別。旭,你剛剛是眼睛出毛病了?!?p> 可是他的心卻成了一團(tuán)亂麻。老半天他不知道哪個是頭。最后,他對自己說道:畢竟你救了我的命,等你要了這回報,我便不算欠你,到時候我一刀送你上西天。然后下一刻,這小魔女把自己的手和她的綁在了一起,然后得意得像只剛剛偷了油的老鼠一樣說道:“現(xiàn)在我把你和我綁在一起,這樣你就不會逃跑。一定得跟我去殺季秀蘭了,這就是我要的回報。”
說完這話,她高興得在地上又唱又跳,寧旭也不得以跟著她跳了起來。剛開始他腦子里的腦漿似乎被搖成了漿糊。可是后來他的心似乎被身體的舞動給弄壞了,他竟然把對眼前小魔女的殺意扔了出去。而看著她笑得得意洋洋的樣子,寧旭的心,似乎跳得像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鼓那樣快。
陽光灑在這一對男女身上,為他們的快樂伴舞。只是這時只顧開心的寧旭和南小紅這時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場戰(zhàn)役。南小紅沒想到,她會真正地愛上這個長得太過陰柔,以至于有些油頭粉面的小子。寧旭更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深地愛上眼前這個“仇人”。
如果你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了。你會怎么做?應(yīng)該會自己爬起來,或者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這世上最惡毒的話,痛罵那塊石頭一頓。如果你再走著走著,又被一塊石頭絆倒了,你會怎么做。應(yīng)該會說一句,自己實在太粗心了,下次要注意點(diǎn)??梢哉f。那么被同一塊石頭連續(xù)絆倒三次,這代表什么呢?
寧旭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地回想著,眼前這位貌似神算賈巫祝的話?!肮?,這并非這您想象中的,單純的走背字運(yùn)。您和這位小姐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你們倆的緣分,就和那一個是姜太公,一個是魚差不多。愿者上鉤唄。
不不不,公子別動怒。這是老天爺看到您命中孤苦,一路凄涼。所以他心中有愧,便送來這個小魔星,不對,是這位活潑開朗的小姐來讓您解悶。
“活潑開朗,應(yīng)該是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做事不過大腦,全憑自己一腔熱血。我跟你說啊,這小魔女的缺點(diǎn)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睂幮竦淖煜駠娙粯樱咸喜唤^地涌出一籮筐關(guān)于小魔女的壞話。
可賈巫祝卻始終帶著理解的笑容看待他。哎,這個叫寧旭的孩子,真是一個不省心又別扭固執(zhí)的孩子。就算是再怎么巍峨挺拔的青松,它也拒絕不了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鳥。因為多了只小鳥,原本安寧如石,也冷漠如石的青松雖然多了幾分喧囂,卻也增添了不少樂趣和生氣。此時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現(xiàn)在嘴角悄然彎起,那弧度和他口中非常討厭的某人一模一樣。
本來就俊美如和氏璧的臉上,上面泛起了柔和的光澤。他整個人現(xiàn)在看起來,簡直就和神祗差不多。而且說句實話,如果潘安看到了這個孩子的話,他一定會被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和這孩子比個高低。然后他在看到這孩子的容貌后,又會因為羞愧自己的容貌不如他,而跑回棺材里不再見人。
能夠配得上這樣的人,他口里心里全都在念的小魔女,也是這世上唯一的,最好的姑娘。
本來,那天被那個小姑娘打了一頓,賈巫祝完全沒放在心上。誰讓人家是貴族,而自己是平民呢。惹不起,就只有自己吃了這個悶虧。窮人的命就這樣,啞巴吃黃連,遇苦說不出。
可賈巫祝萬萬沒想到,這個穿著打扮,言行舉止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夏豪族的小姑娘。她會當(dāng)眾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在眾目睽睽之下,彎下自己不高的腰,向自己這樣一個衣著寒酸的老巫祝道歉。賈巫祝飽經(jīng)滄桑的眼睛濕潤了,眼淚不由得就流了下來。這是感動的淚水,更是愧疚的淚水。他活了大半輩子,一直都被貴族當(dāng)做是牛馬一樣呼來喝去。從來沒哪個貴族把他當(dāng)成是人來對待過,更別提當(dāng)眾給他道歉。虧他剛才還以為這小姑娘又要來找茬,準(zhǔn)備小小露一手來收拾她呢。
心里如同被炸了一個雷,可是眼前的小姑娘卻又丟了好幾個雷進(jìn)來。她絲毫不顧身邊同行男子驚訝的眼神,伸手過來扶他。然后對他說:“老伯,我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城東的破廟,我想去看看你收留的孩子們。”她的語語很真誠,用的也不是命令的語氣,而是請求的語氣。
這樣的嬌俏可人,這樣的活潑靈動,還有這樣的真心認(rèn)錯,毫不掩飾。哪有人能抗拒呢?就連這小姑娘身旁的男子,也是微微震驚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唉,看來兩個孩子都是從小貴族出身。只是,為什么這兩個孩子看起來這么不一樣。哦,對了。一定是因為這個男孩子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人仔細(xì)教導(dǎo)過。所以現(xiàn)在即便身處荒郊野外,他也仍然不肯丟掉自己貴族的面子。而這女孩子像是從小吃慣了苦,在家境富裕后也未被父母嬌養(yǎng),所以才會養(yǎng)成這樣平易近人的平民作風(fēng)?!?p> 賈巫祝棲身的破廟本來就不大,又因為孩子多而十分擁擠。那男子顯然不適應(yīng)這樣的環(huán)境。時不時用金絲銀線繡的,夠整個廟里的孩子們吃上一年的手帕,輕輕捂一下鼻子。尤其夸張的是,坐這里的椅子前,他毫不猶豫拿那精美,價格更美的手帕,仔仔細(xì)細(xì)擦了一下。直到那椅子上泛出了他如魯班那雙后裁過的眉毛,和像徽墨潑上去的頭發(fā),他才肯讓自己的屁股紆尊降貴地占了那么一小塊地方。
剛剛自己帶回來的,路邊小攤做的,不精美,只勝在分量十足的飯菜。那面如春花新綻的小姑娘,她利索地取筷,吃面,動作可謂一氣呵成,又可以說是迅雷不及掩耳。而那少年看著隨意被擺放在路邊,任憑風(fēng)吹的筷子,眼前比自己用的大一倍的碗,還有五顏六色好像開了布帛店的面條。那少年差一點(diǎn)哇地一聲嘔出來,雙手遲遲都沒有舉起一筷子菜。
這里的孩子們大都是孤兒,他們大部分都擁有一顆敏感而又容易受傷害的心。所以他們對毫無顧忌坐在地上,輕柔細(xì)語地給他們講故事的南宮虹歌非常喜歡,姐姐長,姐姐短的叫著。而那個強(qiáng)壓著滿面不滿,對周圍的事物處處挑剔,卻不知道為什么不敢反抗的寧旭非常反感。有幾個膽大的甚至親自還往他身邊扔石頭。
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已經(jīng)蓋了厚厚衣服的寧旭。他卻蜷縮成一團(tuán),整個人在瑟瑟發(fā)抖,完全沒了今天白天的極盡挑剔和憎惡。他口里不斷地喊著:“爹,快來接我們走。旭兒冷,母親也好冷?!?p> 反復(fù)說著同樣的話,如同沒有生命,只會復(fù)讀的木偶??墒菍幮衩空f一次這樣的話,身體就會更加緊緊地縮成一團(tuán)。然后賈巫祝就聽到寧旭用那樣可憐又卑微的話語求道:“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要打就打我,要打就打我。我錯了,我再也不冷了?!边@樣的一個貴公子,卻露出那樣的表情,實在無法讓人對他感到不心痛。
而睡在寧旭旁邊的,左手和寧旭右手緊緊綁在一起的南宮虹歌,她也在不停地說著夢話。“父皇,我沒有這么做。但我現(xiàn)在還是要去殺季秀蘭。不為別的,只為我是大夏公主。除暴安良,用性命來保護(hù)大夏子民的平安,這是我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
兩個人都說著夢話。不同的是,一個是越來越害怕,一個是越來越有勇氣。他們倆就如同磁鐵的兩極,無論個性還是習(xí)慣都是完全相反,然而兩個完全不同的半圓結(jié)合在一起,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圓,不是嗎?
賈巫祝先是一臉了然地笑了笑。轉(zhuǎn)念又想起南宮虹歌的夢話。“父皇,和殺季秀蘭。”原來這小姑娘竟然是大夏皇帝最寵愛的掌上明珠——虹歌公主,那這下子事情可大了。他的腦海里迅速出現(xiàn)了這兩個孩子橫尸當(dāng)場,然后,他的妻子季秀蘭被握有她命脈的霍無極,當(dāng)場殺害的場景。
這實在太可怕了,決不能讓這兩件事中的一件發(fā)生。賈巫祝握了握拳頭,平日里看似無能懦弱的樣子此刻竟然全不見了。就如同寶劍出鞘那樣,眼前的賈巫祝放出了凌厲無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