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一條白魚
來到這個世界,她看到的就是一條弧線極美又長滿了礙眼的胡茬的下巴。
她不知這個人在做什么,只是能感受到因為他,所以她才會這么疼。
抽筋剝骨的疼,皮肉分離的疼,她自然體會過最疼是什么感覺,但眼下卻比之那還要疼。
這個人搬動她的四肢,她毫無反抗之力,而且因為疼痛,她目力所及之內(nèi)都變成了血紅色的。
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她想連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感受都不行。
終于,這一番羞辱到了盡頭,她躺在那里,血紅色的視線內(nèi),影影綽綽的有一些東西在飄蕩,可看不清楚是什么。
驀地,一片布帛蓋在了她的身上,準(zhǔn)確的蓋在了她的脖子以下雙腳之上。布帛冰冷而滑膩,她也是這時才知道,因為疼痛,她流了很多很多的汗。
“進(jìn)來吧,把這‘白魚’搬走?!钡统劣致唤?jīng)心的男聲響起,之后便是一陣稀里嘩啦的脆響,像是瓷器碰撞的聲音。
下一刻,感覺到有個人撲到了自己身邊,一只手捧著她半邊臉將她扭過去,急切的呼吸打在她臉上,“大壯?大壯你睜開眼看看哥哥?!?p> 被強(qiáng)硬的扳過去看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人,血紅色的視線當(dāng)中,一張清秀又焦急的臉近在眼前。
似乎因為她在看他,他又喜極而泣,摸著她的臉,“大壯,你沒事了,哥哥帶你回家?!?p> 眼皮支撐不住,根本發(fā)不出一絲的聲音。不過,姚嬰還是盡力的讓自己的嘴唇動了動,想問問他,你他媽誰呀!
這就是姚嬰來到這個世界里第一天的經(jīng)歷,之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她都以為是在做夢。然而,隨著時間正常的流逝,她逐漸接受,這不是夢。
這是一個她從沒聽說過的古代國家,沒錯,這是古代。她好死不死的,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里。
身處一個沒落的家庭,家中只有這個青澀的身體和一個年長兩歲的哥哥。
他叫姚寅,而這個身體,叫姚大壯。
雖說叫姚大壯,但實(shí)則是個女孩子,身體單薄,前平后平,十五歲,卻根本就沒發(fā)育。
“大壯,快,看看哥哥今天買回來的地莓,各個水靈。我跟你說啊,吃地莓就得趕在地莓賣的最便宜的時候,這個時候最好吃了?!币σ┲簧砥胀ǖ膭叛b,身材修長高挑,五官清秀。
他迎著明媚的陽光走進(jìn)院子,一手提著一個竹籃,里面滿滿的都是紅得發(fā)紫的地莓。
坐在放置在房檐下的搖椅上,姚嬰看著那個走過來的少年,聽他歡脫的喊自己大壯,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半年多來,她每天都得聽無數(shù)次這個名字。
姚寅快步走過來,身上帶著一股汗水的氣味兒,帶著少年獨(dú)有的朝氣。
把手里的竹籃放下,抓起一把地莓來,拿下來一粒就往姚嬰的嘴里塞,一個勁兒的說好吃。
被迫吃地莓,姚嬰一邊看著他,嘴里緩慢的動,看著他清秀而又充滿朝氣的臉,這個哥哥比妹妹長得好看。
姚嬰用了很長的時間才適應(yīng)這個沒發(fā)育的身體,還有這張清湯寡水的臉。
“好吃么?哥哥這都是經(jīng)驗之談,你得記住了。到時哥哥不在家,你用哥哥的這些經(jīng)驗,就不會吃虧上當(dāng)了。”姚寅接著揪地莓給她吃,邊喂邊囑咐。
姚嬰不吱聲,只是默默地吃地莓,這個姚寅還是挺像個兄長的,盡管只比這個身體大了兩歲而已。
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身體已經(jīng)不是他的妹妹了,而是個比他年長許多的成年女性。獨(dú)自生活了很久,而且,一直都與陰暗之物為伍。
看著姚嬰也不吱聲,姚寅揪下來一個地莓粒兒放進(jìn)自己嘴里,嚼了兩下,他忽然道:“大壯,有件事之前沒告訴你。之前為了救你,我去求了長碧樓的湘王。長碧樓哪是人人都能闖進(jìn)去的,更別說懇求湘王親自救人了,這還是多虧了高伯伯相助??墒?,高伯伯只是把我們帶進(jìn)了長碧樓,若想要湘王救人,是有條件的。咱們大越國的皇親貴胄哪個也不愿意往長碧樓送人,都知道那地兒危險,可能有去無回。所以,這湘王救人,條件就是我得進(jìn)長碧樓給他效命。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是害怕你擔(dān)心。眼見著時日就到了,我也得去了。往后你自己一個人在家一定要小心,不過你也別太擔(dān)心,我去求了高伯伯,他叮囑了高夫人會照顧你的?!倍紫?,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解釋。
“這么說,你去了就不會回來了?”姚嬰問道。
“可能一時半會兒的不會回來,不過哥哥會給你寫信的,每個月一封,肯定準(zhǔn)時?!币σWC,之后還豎起一只手來起誓。
“行。這個你戴著吧,想我的時候就看看。”抓住他的手,姚嬰從自己細(xì)的像萵筍的手腕上脫下來一個皮革制的手鏈,套在了姚寅的手腕上。
手鏈和他的手腕尺寸不太相符,使得那手鏈緊緊地套在他的手腕上。
不過,姚寅沒拒絕,點(diǎn)點(diǎn)頭,一邊笑,“放心吧,哥哥肯定每天都想你。”
“既然你要走了,那我提個要求?!狈砰_他的手,姚嬰接著說道。
“嗯,說,想要什么,哥哥都去買來?!币σc(diǎn)頭如搗蒜,好像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法子給摘下來。
“我要改個名字?!彼囊蠛芎唵?。
哪想,姚寅一聽她這要求就立即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不成不成,你這名字是咱爹取的,你生下來就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就跟我這鞋差不多長。咱娘難產(chǎn)過世,咱爹又怕你活不長,就給你取名叫大壯,為的就是讓你身體健壯能活的長久?,F(xiàn)在咱爹也去世了,你這名字不能改。”堅決不行。
看他那認(rèn)真的臉色,姚嬰臉上的神經(jīng)抽搐了兩下,“你的名字那么好聽,我一個女孩子叫大壯,就不怕我心里不平衡么?”
“哥哥的名字是咱娘取的,咱娘熟讀詩書,取的名字自然好聽。別氣了啊,叫大壯又沒什么,街上還有孩子叫狗子呢。跟你說,名字越糙,身體越好?!币σ燥@得意的安慰她,沒一點(diǎn)誠意。
深吸口氣,姚嬰不再說話,那已經(jīng)去世的爹,真是沒什么文化。
這一對兒兄妹的父親是這大越國軍中的一個副將,職位不算太高,也沒有顯赫的家世,似乎是從底層拼搏上來的。
娶了落魄書香門第的妻子,育有一雙兒女,但是卻在早產(chǎn)了女兒之后就過世了。
直至三年前,這兄妹的父親也去世了,在軍中過世,具體死因不詳。
之后,這宅子里僅有的兩個下人就偷拿了不少主人的財物逃跑了,至此這里僅剩他們兄妹二人。
姚大壯的身體一直不好,小病不斷,多虧了他們父親的頂頭上司,就是家中世代武將的高將軍解囊相助,這幾年來兩個人也這般過來了。
半年前,姚大壯獨(dú)自外出,不知在外面做了什么碰見了誰,回來后就開始發(fā)高燒,身體扭曲猶如一條蛇一樣在地上爬,其模樣極其駭人。
還是姚寅把她給捆了,然后抱到了將軍府高家去求高將軍,高將軍一眼就看出病癥所在,然后連夜出城去了長碧樓。
之后的事情,姚嬰就都知道了,因為她就是那個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
姚寅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shí)也沒什么,就是一些衣物。
無聲的笑,她緩步的走到院子墻邊的背陰處,那里擺放著一排密封好的陶罐,各個巴掌大小,外表黑漆漆,看起來極是嚇人。
蹲下,她盯著那幾個陶罐,眼睛也變得漆黑而幽深,就像黑洞,能把看見的一切都吸進(jìn)去。
這張臉是稚嫩且清秀的,和她這沒發(fā)育的身體很相符,只是眼睛格外突兀,甚至乍一看有些嚇人。
伸手,用極細(xì)的兩只手把其中一個陶罐拿了起來,吹掉上面的泥土灰塵,然后轉(zhuǎn)身走回了房間。
“你今晚把這里面的東西涂到身上,從頭到腳都涂一遍,三天不要洗澡,聽到了么?!边M(jìn)屋,她把陶罐放在了桌子上,囑咐道。
“大壯,你那陶罐里裝的是什么呀,就讓我涂身上。你不會是不想要哥哥走,故意弄了一些什么奇怪的東西害哥哥吧。”姚寅的聲音從他的房間傳出來,邊說邊笑。
“我說的話你最好聽,不然,你以后來信我也不會看的?!鞭D(zhuǎn)身坐在椅子上,姚嬰悠悠道。她是為了他好,因為在知道這個身體是出了什么狀況之后,她就知道,這個世上有她的同行,控蠱操痋,手段極高。而那個長碧樓,應(yīng)該就是專門解決這些人的,所以那個湘王才能解救這個身體。
白魚?這倆字兒忽然鉆進(jìn)腦子里,姚嬰忍不住撇嘴,這倆字兒,算是對她這個身體最精準(zhǔn)的解讀同時也是最強(qiáng)烈的侮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