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橋下流動的泉水升起白色輕煙,寧初低下身劃了幾下水,一雙手被浸得暖暖的。
莊園的工人送來了新摘的草莓,寧初收下并感謝了她們。
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有留下的意義,寧初想著。
四年后
夏季的空氣涌蕩著,蟬鳴陣陣的響起,小小的孩兒往石子小路上跑去,微胖的小臉紅潤潤的,“媽媽,來追我?。 彼龤g快的往前沖,跌進(jìn)了一個人的腿上。
她后退了一步,黑亮的眼睛抬起來好奇的看著眼前長得高高瘦瘦的人。
那個人蹲了下來,微笑的問:“你是誰家的孩兒?”
這個哥哥笑起來真好看,“我叫月兒,”
他憐愛的撫著月兒的卷發(fā),“月兒,很好聽的名字?!?p> “月兒,你在哪里?”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媽媽,我在這里?!痹聝旱穆曇舸笃饋怼?p> 賀顏的腳步放慢了,直到完全看清女兒身邊那個人的臉,才回過神來,所有復(fù)雜的心緒一齊涌上心頭,他回來了。
寧初站起來,牽著月兒的手,等她來。
終究,還是回來了。寧初還是當(dāng)年的模樣,眼里卻沒有了愁云,一片干干凈凈的。
傭人上了茶,兩人都沒有動。
賀顏?zhàn)邳S花梨椅上,溫和的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寧初看著在樹下蕩秋千的月兒,笑著,“有幾天了,”他移開視線,“她很可愛?!?p> 賀顏心里空空的,“是啊,”此時此刻,她竟不知要怎么對寧初了。他是自己丈夫四年來念念不忘的人,她該嫉妒他,挖苦他??墒牵?dāng)她看到寧初溫柔的牽著女兒的手,長久堆積在心里的不滿與孤獨(dú)都化去了。內(nèi)心的全部情感顫抖著,叫囂著。
“媽媽,哥哥,”月兒跑進(jìn)來,小手伸出來,要寧初抱抱。
寧初沒有動,只是笑著。
“月兒,你該叫叔叔?!辟R顏?zhàn)哌^來,把女兒抱起來。
“叔叔,”月兒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說話,甜糯糯的聲音,可愛極了。
“月兒真乖,”寧初站起來,“月兒,叔叔要走了,你和叔叔說再見嗎?”
月兒乖乖的擺手,“叔叔再見?!?p> “賀顏,再見,”寧初告別。
賀顏點(diǎn)著頭,“再見?!?p> 寧初來得快,去得快,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賀顏慢慢的抱著月兒去內(nèi)室。
再一次感受這座城市的呼吸,寧初漫步在小道上,玫瑰花的香氣濃烈幽遠(yuǎn),十字大街的咖啡館熙熙攘攘。寧初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思念這里,思念這座承載他二十多年記憶的城市,思念后街的酸辣粉,每一次都把他辣得流下眼淚,思念留在這里的人,等待著再次問好。
收拾干凈的公寓地上還有水漬的痕跡,寧初站在熟悉的房間里,換了衣服。
他長壯了,四年前的衣服如今穿起來顯得小點(diǎn)了。
抽屜里大大小小的藥瓶寧初都扔掉了,寧初也很久不生病了,只是藥的苦澀味偶爾還能記起來。
周盛停在門外,轉(zhuǎn)了許久,還是下了決心按門鈴。即使知道寧初在哪,周盛從未找過他。就這樣等著,等到痛意日夜侵襲,不得安寧。周盛希望他回來,遠(yuǎn)勝當(dāng)初希望他走。
每一首歌都是期待他的回歸,周盛攥著那一點(diǎn)執(zhí)念,生生的把自己逼到瘋魔的地步。
寧初開門時很驚訝,瞬間恢復(fù)了平靜。
“進(jìn)來吧!”寧初做了個請的手勢。
多年未見,寧初快要忘記了周盛的模樣,當(dāng)他又出現(xiàn)在寧初眼前時,模糊的印象似乎又清晰起來。漂亮眼睛,膚色白皙,修長的身材,每一幕都像雜志封面那樣完美。
寧初倒了一杯水,放到周盛面前。周盛心里百轉(zhuǎn)千回,面對寧初卻詞窮了。寧初年少時柔柔弱弱的,如今曬黑了不少,肩膀處與臉龐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色差。曾經(jīng)彈琴寫詩的手,已經(jīng)有了一層繭,不好看,但也不難看。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周盛明知故問。
“前兩天,就是回來看看,”寧初有些喟然,“畢竟這里是我的家。”
“你還要走?”周盛握著水杯,全然不介意那是剛滾的熱水。
寧初聽不出周盛的語氣,以為周盛還要他離開。
“有時候流浪很好,但總會累的?!?p> 周盛的眼圈紅了,“恨我嗎?”
寧初搖頭,聲音很溫柔,“我在外面見到了很多人,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我不恨你,周盛。”
寧初的云淡風(fēng)輕,反而使周盛心里不安。
“挺好的,以前留在這里,我只是為了自己而活,終日守著一個地方。去了更遠(yuǎn)的地方,我做了很多事,讓人需要我。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才真正的醒過來?!?p> “既然回來了,就留下來?!敝苁⑹钦嫘牡?。
寧初坐下來,“先看看吧!我還要處理一些事情?!睂幊鯏?shù)著日子,一件一件的算好。
目光澄澈而堅定,待人客氣卻不疏離,比起當(dāng)年,寧初成熟了不少。
周盛沒來由的問:“你不寫書了?”
“太久了,現(xiàn)在我也沒有這個心思了。也許將來,我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完成一部小說?!睂幊醪幌朊銖?qiáng)自己,作品也勉強(qiáng)不來。
周盛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蒙上一層薄霧,自有一股打動人的氣質(zhì)。若是當(dāng)年的寧初會選擇視而不見,現(xiàn)在,寧初因?yàn)椴虏煌钢苁⒌那榫w而有些為難。
該怎么說呢?寧初思索著。
周盛灌了自己一大口水,反被嗆得一直咳嗽。寧初慌忙的找來紙巾,看他咳得脖子也紅了,跑到周盛的身后,用手掌順?biāo)谋嘲矒帷?p> 折騰了一會,周盛緩了過來,“謝謝,只是你的桌子,”周盛不好意思的看著桌上的水漬。
“沒有關(guān)系,我處理就好?!睂幊跽伊四ú?,很快的擦干凈了。
“下次,我盡量給你溫水。”寧初不知道,他們說話的功夫,水已經(jīng)涼了。
周盛沉默著,為剛才的失態(tài)而尷尬。寧初的話給了他顏面,可周盛難過的發(fā)現(xiàn),寧初已經(jīng)離他更遠(yuǎn)了。哪怕是爭吵,也比現(xiàn)下寧初的平靜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