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農(nóng)戶的生活
他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先搞定原材料,制造技術方面的問題,就只能一點點的實驗了。
關于這種紙的制造技術,宋人的《天工開物》里有著詳細的記載,也幸好王慎之算是博學,這部分的內容記得還算清楚。
說的明白一些,紙其實就是各種纖維通過配比組合,形成的一個纖維層,而對于王慎之想要造的宣紙,纖維層中,最主要的原料就是青檀樹的外皮。
他已經(jīng)帶著丘夫在小嶺村的后山里轉了好幾天了,這里的山坡上確實是如記載一般的分布著青檀,樹不高,多分枝,干纖細,只是這里的大多數(shù)青檀都是那種生長了許多年的老樹,王慎之砍下來一節(jié),剝下來了一點樹皮,放在手上捻了捻,纖維紋理已經(jīng)很粗大了不說,皮子還十分的堅硬,這樣的樹皮,造出來的紙,根本就不好用。
“慎公子啊,這樹真的如你所說能夠造紙嗎?我聽說造紙都是拿漁網(wǎng),麻布為底,再加上樹皮的,蔡龍亭當年就是如此做成推而廣之的??!”
王慎之正在思索著,聽得丘夫竟然還知道蔡龍亭,著實有些驚奇,自己果然是看的不錯,這小子確實是腦子很有些東西。
所謂蔡龍亭,就是蔡倫,雖然是宦官,卻聰慧異常,發(fā)明造紙術,為漢和帝所推崇,因功封龍亭侯。
“丘夫所言不差,但是這造紙的核心,是一種叫纖維的東西,麻布有之,漁網(wǎng)也有之,這青檀樹中的,可是最好?!?p> 王慎之覺得,這有了現(xiàn)成的技術成果就是好,若是沒有他之前曉得的這些東西,任由這歷史潮流發(fā)展,宣紙還是再醞釀個幾百年才能成些樣子。
二人又砍了些枝杈,便下了山,敲開了一戶農(nóng)家老伯的門。
“公子有什么事嗎?”
開門的是老伯的兒子,世世代代在這里種田,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戶,偶爾也會打打獵,或者捕些魚以補貼家用,村里這些日子的變化,他們是看在眼里的,不過也不覺得跟他們自身會扯上什么聯(lián)系。
見著這個大衫打扮的闊公子敲開了自家的門,還是有些緊張的。
“我能進去談談嗎?”
王慎之看出來小伙子眼中的緊張,溫和的笑了笑,指著屋里里面說道。
小伙子沒有應聲只是閃開了身子,讓出位置來,王慎之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穿過一個偌大空曠的院子,屋子里采光不好,即使是大夏天的,也顯得很是昏暗。
粗木制成的一個只能叫做臺面的東西擺在屋子中間,一個老者坐在邊上,屋子里還有一個老婦人,正在捯飭些針線活計,湊在屋子東面開出的一個小窗邊上。
這一家人看王慎之的眼神都很是緊張。
王慎之先是隨便聊了些天氣農(nóng)事之類的閑話,慢慢的才把話題引到種莊稼上來。
“老伯,這耕種一年,可以得多少糧食???”
老伯猶豫了一下,慢慢的說出了些數(shù)字,正如王慎之所料的那樣,按著現(xiàn)在的產(chǎn)量,常規(guī)田地,畝產(chǎn)三石,而一個人平均一年要吃掉十畝田的糧食,也就是三十石,像老伯這樣的,有妻,有兒,有媳婦,四口之家一年最少要吃掉糧食一百二十石。
也就是說,若是不記晉廷十取其一的稅,老漢一家必須年耕種田地四十畝,若是算上朝廷的稅收,加之各級官吏的盤剝掠奪,少說也要再多收兩成,才能維持住一家的生計,要種田了五十畝,得糧食一百五十石,才能勉強維系,這還是在老漢家不再添丁的情況下。
若是把老伯一家每年的糧食消耗換成銀錢的話,按照成帝咸康元年,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九歲的小屁孩,再執(zhí)政六年之后的,公元335年的市場價格,每斗米五百錢,一石為二斗,即每石一千錢,老伯一家年花銷在十五萬錢。
不過顯然這樣算起來有些恐怖,也算不得公允,因為咸康五年,江左大荒,甚至連富庶的會稽郡都物價飛漲,所以綜合算下來,壓價二十倍,老伯一家一年的花銷差不多在七千五百錢左右。
王慎之暗自在心里算了一下,自西晉左思做《三都賦》一來,市面上的紙價,都沒有便宜過,從起初的每刀千八百文,到現(xiàn)在上漲到了每刀兩三千文之數(shù),且不說是底層寒門讀書人,就是中產(chǎn)人家,買一刀紙就要花上二三兩銀子的價錢,買起來也很是吃力。
若是讓老伯把再找塊地種專門種青檀樹,王慎之再行收購造紙,所得之數(shù),肯定要比現(xiàn)在只是種田要來的多上許多。
只是有一個問題,青檀樹三年伐之造紙最好,這起初的三年是沒有任何收益的,不過王慎之想好了,既然這是一個只賺不賠的買賣,他自己也明確的知道前景,來一些前期的投資,行幫著這些農(nóng)戶兜個底,也沒什么大的問題。
王慎之斟酌了一下語言,努力的把自己的想法說的通俗一些,好讓老伯一家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話沒說兩句,老伯的兒子就顯得有些不安。
“公,公子,我,我們,可以不做嗎?不做官府會來抓我們嗎?”
小伙子有些口吃,說起話來很是磕巴,王慎之沉默了好大一會,說道。
“可以不做,我不是官府的人?!?p> “那,那我們就不做了,大,大不了,先,先不要娃兒了?!?p> 小伙子的眼中亮了些,老伯見著兒子如此說,也忙著附和道。
“是了,是了,再緩上幾年,等著我或者老婆子死上一個,糧食就夠吃的的了,那時候,媳還年輕,再要不遲。”
王慎之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實干派,無論什么事情,只要是打定了主意,就一定是所有的狀況問題都想明確了的,可這對父子的話,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不知道該怎么接。
直接取出一包銀錢放在桌子上?
不妥,這種突如其來的財富一定會嚇到這些這家老實的農(nóng)戶,即使是他的計劃很是完備,技術和資金充足,可要完成這些,造出成紙,要至少三年,三年對于這家農(nóng)戶來說,實在是太長了。
動亂的年代里,饑荒,瘟疫,戰(zhàn)亂,生命的尺度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以五年十年為一個階段,有時候,一個月,三個月,半年,良田便可為戰(zhàn)場,一年都顯得很是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