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袍還欲說話,就聽到一聲琴音,她是琴,所以她身旁一直有琴,她叫琴風。
大紅袍低頭退去,琴風坐到了主位上,流齋主換了一身素雅裝扮,侍立在側。
這些年來,煙雨樓內都已經(jīng)習慣了琴風坐主位,棋一直不露面,若是棋露面,那么琴就只能與她分立兩側,主位懸空,能見到樓主的,也只有琴棋二人。
只不過在晴朗的夜空里,抬頭觀天之時,就能看到煙雨樓頂有一襲大紅袍,在夜空中只有那么一小點,只看一眼便覺得雙眼幾乎要瞎了。
“何時猜到了?”發(fā)問的是琴風。少年卻看向了書畫。
少年適才曾經(jīng)以心意讓紫衣出劍,紫衣卻只擺了一個防守的劍勢,就連平日里肆意散發(fā)的殺意都刻意收斂,于是,少年便看向了書畫,不喜殺意的書畫。能見到樓主的只有兩個人,因為剩下兩個不是人,她們與琴棋齊名,一胎雙果,或者說一陣雙靈,能讓紫衣恐懼,能讓竹林七賢避退。
少年此時只覺得腳面上有尖物碾壓,在剛才起身之時,他已經(jīng)順勢在琴風所做的位置坐下,旁邊自然是阮小七,少年反應過來,琴風還在等他回答。
“進來第一眼?!鄙倌昊卮?。
“七公子竟然如此慧眼識炬?”
“哪兒還用得著看,小黃后只需要走過,就能讓三千云英下跪,還用得著釋放山威?”
“倒是我煙雨樓弄巧成拙了。”
“也不是,我說過,小黃后只需要走過,而她,差得遠?!边@里說的不是修為,而是氣場,是萬萬人之上的氣場,小黃后有的,王語嫣怎么可能沒有。
“只是不知道,山威從何而來?”
少年發(fā)現(xiàn),流鶯均是合一境,四時也是合一境,書畫是陣,琴無法感知,但是她體內幾乎沒有劍元流動,那么釋放山威的那位是誰?
“我煙雨樓自有高人坐鎮(zhèn),不過,不是你想的那位棋,她跟我差不多?!?p> 此時,少年是真的覺得今天這個煙雨樓怕是不能硬闖了。
“上去吧”,琴風說道。
“我自己?”
“不是我不想送你,只是她只想見你一個人?!?p> 琴風說完便帶著阮小七離去,眾人各自散去,紫衣帶著白靈回了房,少年看了小八一眼,二人曾經(jīng)在岐山約定:“不動心,不動念,不動劍”,除非生死之間。
小八自然會意,雖然只有十歲,但他已經(jīng)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不同,就像他感覺到白靈的不同一樣。
少年來到了八層,是一間棋社,來到九層,還是一間棋社。
門沒關,就這么敞著,少年從正門進去,就像一個很小的黑影,大廳很空曠,四周只有兩人環(huán)抱大小的柱子,柱子上刷著紅漆,少年在硬木底板上走過,留下一串腳步聲。
走到盡頭,有一處床榻,床榻上擺著一個棋盤,棋盤兩邊各有一女子環(huán)膝而坐,二人身形一般,穿著無二,發(fā)髻都是觀音髻,略有不同的是,居左的一人眼神中似有歲月流淌,居右的白色袍子上有黑線畫成的格子。這二人自然就是煙雨樓主和那位棋姑娘。
棋姑娘轉頭看了少年一眼,眼神靈動,臉色煞白。
大廳中很靜,只有落子的聲音,少年不懂棋,自然看不出二人的精妙棋理。
“如果我要殺你,何須動棋?”,說話的是樓主。
少年卻也只有此時才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就在他登上樓頂?shù)臅r候,便感覺到了數(shù)陣山威,最起碼不比孟太守差,天機百席,世間散修二十三,這二十三人究竟有多少為煙雨樓所用?煙雨樓與那李探花又有著怎樣的關系?然而這連綿的山威卻在此處消失不見。
王語嫣好似一片云,也似這云上的天,少年在黃粱城也得到過如此評價??磥?,第六十位與第一百位都是天機老人隱藏的天機。
少年沒有說話,他知道觀棋不語。
“就是他?”,棋沒有再看少年,一眼就有了評價,何須再看?
“不滿意?那便殺了他?!?p> 王語嫣語氣很平淡,似乎這就是結局,這就是天諭,這便是天威!少年雖然沒有動,但是體內的兩儀七星陣已經(jīng)悄然運轉,冥冥中一股天道的威壓透著慈悲的氣息從少年體內溢出。
他不能說“滾”,他有自己的“理”,雖然不一定是這片天的天理,他還有“道”,卻不一定是這片天的規(guī)律。
少年第一次如此的不自信,甚至連紫衣和白狐也停住了呼吸,連小八都表情堅定,天南地北兩座劍陣都運轉的沒了規(guī)律,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以至于眼神中都有了殺意,殺意之中,卻是一副書畫。
棋沒有回答,美目微動,于是就沒有了天威,沒有了書畫,也沒有了殺意。
她沒有說不滿意,那便是滿意,最起碼還行。如果說王語嫣是天,那她便是天之驕子,怪不得琴風每每談到都會有一絲醋意,想必那位只想見他一個人的不是“她”,而是她。
少年抱拳作揖,轉身離去,如一條白龍,飛過天塹,身后有一抹白影,一襲紫衣。
面前,便是云宮。
棋棄了子,投子便是認輸,這局棋她輸了,因為她很滿意。
她本身并不在意這一局棋,只是很想知道所謂的“一念之間”,于是她便開始算,她算也是天算,因為她有一顆“天心”。
所以,星演棋盤歸她。
她卻發(fā)現(xiàn),如何算他都算不準。就如同岐山上,她沒有算準那條九尾狐,西蜀的那次圍殺,她沒有算準那條龍,溪邊她沒有算到李探花,黃粱城她也沒有算到最后他會贏。
她第一次會算的如此不準,終于,棋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記無理手,她天真爛漫,她眉如遠山。
半年里阮小七曾無數(shù)次提起那個少年,以至于連阮小七在棋盤上都變得起來。
不止是阮小七,只要是他身邊的人都變得模糊起來,嚴紅英成了道姑,林丹開了茶莊,本該死在不進山的小道士將來會成為天君。
后來棋姑娘干脆就算不到了,棋盤上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剛才在陽光中她看了一眼,卻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論下棋,誰又能比得過師傅?天機老人只教了三天,是因為第三天開始他就沒贏過,星演棋盤不是贈禮,是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