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元一夜,莫少俠睜開雙眼。
雙眸看上去要比平時更加清澈透亮,呼出一口濁氣,神清氣爽。
他昨日清晨整整被人喂了一車的天材地寶,最后還泡了個藥浴,要知道他這大口大口吞的可都是外面的黃金萬兩,有些藥材更是有錢都買不來的,能出手這么闊綽的就算煙雨樓看著也要吃驚一番,也只有靈族有這個底蘊。
開始溶第二塊玄鐵。
莫古青對于溫度和劍元的掌控也更加的嫻熟,前日夜里是因為初一開始用力過猛,消耗過多。
今日,他仔細(xì)的計算過劍元的消耗和補充,鐵水每半個時辰凝結(jié)成一盅,照這個速度,大概三日便可完全熔融,而莫古青體內(nèi)的劍元也剛好夠支撐三日,只是麒麟劍元就只能可遇不可求了,根據(jù)估算,三日會消耗掉一半的麒麟劍元。
對于一般的鐵匠來說,不眠不休三日也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他完全不擔(dān)心,因為他七歲時就曾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那次是為了藏,這次是為了溶。
一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由于不用填碳,黑龍與雌狐倒是郎情妾意暢游天下,更何況劍爐內(nèi)的溫度已經(jīng)升高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黑龍的修為根本抵擋不住那股熱浪,雌狐比黑龍還要差一些,雖然都是三尾。
進(jìn)度與莫古青估計的剛剛好,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發(fā)現(xiàn)身后站了個人。劍元的控制需要心無旁騖,他也未急著回頭,背后那人身上有淡淡的丁香花味道。
看現(xiàn)在的莫古青,哪還有半點瀟灑,渾身黑的跟碳一樣,汗珠順著肌肉線條流淌,蓬頭垢面,只有一雙眼睛還能看出稍微的白色,看他的每一個動作肌肉仿佛都運轉(zhuǎn)的一種節(jié)奏,像是數(shù)千個個體聽從同一個指揮,卻有一種格外的美感。
只不過這空氣中彌漫的汗臭味和生鐵的味道讓她感覺不舒服,看了一會兒便捂住鼻子走開了。
這便是世人口中的臭男人。
第二日,出了問題。
莫古青的劍元及溫度控制絲毫不差,但是鐵水的融化速度卻慢了許多。
因為此時融化的是鐵核。
生鐵之中有鐵核,這是常識,但是并不多見,大概數(shù)千噸鐵能有一處鐵核。鐵核的密度要大于生鐵的密度,差異程度卻不盡相同。
之前較小的一塊之所以沒有鐵核,是因為它只是一塊分鐵。
而玄鐵本體中有一塊鐵核存在,且是一塊巨大的鐵核。
莫古青失算了這一點,為了保證速度,他必須提高溫度,劍元損耗也需要提高,若非如此很難保證他能在清醒的時候?qū)㈣F核完全融化,這也就會導(dǎo)致之前的一切功虧一簣。
只是,這鐵核的密度出乎了莫古青的預(yù)料。
溫度已經(jīng)提高了一倍,速度卻只有之前的一半!
照這樣下去,玄鐵融化之前,莫古青的劍元必將先行枯竭。
但是此時只能一條路走到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自從他學(xué)劍第一天開始就在做,幸運的是,他都做成了。
這次,還會這樣么?
不管如何,我的劍一往無前,人要阻我,我便殺人,天要阻我,我便斬天!
一個人的意志不足以震撼天地,但是他的意志已經(jīng)惹來了不止一次的天怒,這次亦不例外,蓬萊仙島上空烏云大做,電閃雷鳴。
莫古青根本不在乎它的意思,喊了一聲:“滾!”
如雷貫耳,響徹云霄,蓬萊仙島上空浮現(xiàn)了一個金字,正是那個滾字!
雷龍咆哮,居然在滾字面前停滯不前,似乎有一絲懼意。
雄霸天抬頭看了看:“我這個女婿,不一般,天也得滾。”
于是他也喊了一聲:“滾!”
蓬萊仙島的靈氣瞬間聚攏成一頭無形的公鹿,就在滾字下方向天咆哮,要與那雷龍比個高低。
于是,整個仙島都喊出了這個字,大樹拔高百丈,山石紛紛顯露真身,飛禽繞島而飛,似是一個五彩的漩渦。
最終雷龍退了,天地晴空萬里。從此之后,天雷再也不敢出現(xiàn)在莫古青身邊。
天雷雖然不會落下,可是人禍還在進(jìn)行。
莫古青已經(jīng)眼神模糊,身體搖搖欲墜,腳下卻如同生了根,與劍爐連在一起,一動不動。
不過,一切還是要在第四天戛然而止。
人力有時窮,說的就是此時。哪怕他意志力再強,也無法改變劍元枯竭的事實。難道這就是天道?這就是天意?這就是天命不可違?
莫古青感覺到身體很冰冷,如同在冰天雪地里,雪花偏偏飄落。
這便是絕望?
絕望之中,人們總想去抓住一些東西,那種東西被稱作救命稻草。
那根稻草有些粗壯,難以掌握,仔細(xì)去看卻是雪中出現(xiàn)了一顆紫竹。
紫竹在雪地里逆勢生長,不久就變成了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了花草,有了鳥獸。
蓬萊仙島與黃粱城之間出現(xiàn)一道細(xì)微的,紫色彩虹,紫衣和紫云分別在彩虹兩端,紫竹有了根,那便是根本。她的根本通過一只纖細(xì)的玉手與莫古青的后背相連,原本枯竭的劍元此時卻噴涌如注。
紫竹林內(nèi)出現(xiàn)了一眼能夠望穿的池塘,后世稱之為望穿秋水。
池塘中多了一條歡快的游魚,游魚望著岐山。
就如同黑夜里點亮的燈火,前方便是光明,看到了,近了,更近了!
莫古青此時已經(jīng)坐在一個木桶之中,木桶里面放著源源不竭的天材地寶,他的皮膚因為吸收了如此多的藥草而發(fā)出淡綠色的光芒。
玄鐵的融化速度終于恢復(fù)了正常,他疲憊的身心也感覺到一陣舒緩。
卻不知道紫衣體內(nèi)那棵正在茁壯成長的幼竹正在迅速枯萎,正如之前所說,她用的是自己的根本。
第六日,游魚在一洼渾濁的池塘中掙扎,紫衣體內(nèi)的幼竹已經(jīng)變回了一顆種子,風(fēng)雪壓垮了竹林。
再多的天材地寶都于事無補,因為他的身體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抗性,若在這么無節(jié)制的吸收,他會爆體而亡。
熔爐內(nèi)那塊玄鐵還剩最后的一角,其實希望就在眼前。
上天總是喜歡跟我們開玩笑,他為你關(guān)上了一扇門,卻打開了一扇窗,你驚喜的跑到窗前,卻發(fā)現(xiàn)下面是萬丈深淵。
跳還是不跳?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上天在為了開窗的時候,本是就是在戲弄你。
莫古青第一次感覺到,天道不可違。
他的臉上已經(jīng)爬滿了胡須,如一堆亂草,眼睛睜開卻沒有任何神思,像極了一具行尸走肉。
唯一不動的還是他的雙腳,雙腳撐地,肌肉中還富有飽滿的力量,只是單有力量能有何用?匹夫一怒,血流三尺?
他還沒有放棄,因為他腳下還深深的扎了根。
他們也沒有放棄,窒息的游魚,干涸的秋水,迅速枯萎的竹林。
既然都不放棄,那便表示還有希望,希望便是奇跡!
奇跡來源于一把劍。
他的名子就叫大將軍劍。
在此處,怕是沒有人能有比他更加磅礴的劍元。
于是這股劍元就從莫古青腳下傳入體內(nèi),進(jìn)而進(jìn)入到熔爐,玄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最終成了一汪鐵水。
游魚消失了,岐山劍陣搖搖欲墜,秋水消失了,月春樓動蕩不安,紫衣還在旁邊,臉色煞筆,卻站的筆直,是竹!
莫古青已經(jīng)到了極限,或者說早已超過了極限,他本該就此昏倒,只是還有一個機械的動作要完成。
筋骨咯吱作響,保持同一個動作七天,骨肉都已經(jīng)在逆向生長。
他還有力氣,鑄劍八年積攢的力氣。
他舉起了熔爐,緩緩倒入劍模之中,鐵水均勻流淌,一滴未灑。
做完這一切,他回頭,沖著大將軍劍微笑,笑的很燦爛,若有女子在側(cè),定會問一句:“世上還有人能笑的如此好看?”
大將軍劍搖了搖頭,就此離去。
他在靈族的時間最長,長到連龜丞相都不知道他是何時來的,長到靈族族長在世襲罔替,大將軍卻永遠(yuǎn)只有一位。
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生前曾擁有他?
那是一個少年,永遠(yuǎn)都是一個少年,用二十不到的年華,完成了五千年都沒人能夠完成的事。
在上古時期,大曌王朝都還沒有出現(xiàn),人類當(dāng)時最大的敵人還不是魔族。
曾經(jīng)有一個種族,席卷了整個九州大陸,其他族類均被當(dāng)做豬狗來看待。
那個種族被一位少年,手持一把長劍,屠戮殆盡。
如果他能活的長一點,那上古第一戰(zhàn)神的名號或許就不會是衛(wèi)青。
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種族,叫做匈奴。
大將軍劍看著遠(yuǎn)方,又回頭看看那個倒下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點相似,這一點點的相似,就是那張燦爛的笑臉。
莫古青倒下了之后,紫衣才倒下,因為她永遠(yuǎn)都出現(xiàn)在他的身前。
靈雅兒擺弄著燕雀的喙角:“你看看你,就是想上天,留下來陪我不好么?”
她又拖著腮幫想了想,你要是不想上天,又有什么資格留下來陪我?連師父都愿意幫你一把,你可別掉下來摔死。
又有誰會知道,她師父出手之前,是她在劍帳前跪了三天三夜。
黑龍大爺哭得如喪考妣,感天動地。
林麓初雪
哪怕最后只有一個人會看完這本書,我也會堅定不移的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