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兒眼前一片模糊,腦中卻尚清晰。
這下子要死老爺子前頭了,哎,就是沒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沒達(dá)成老爺?shù)脑竿€有爹娘,也不知道身體好不好,阿萍那呆丫頭,早知道就和她多說幾句話,省得以后她老死了倆人在地府都不認(rèn)得。
他想回陶縣,孝順老爺子和爹娘,還要回山上,那里有野果子山核桃吃,能收尸賺錢。
他只感有什么東西在體內(nèi)快速抽出,身體發(fā)沉,連合上雙眼都需要費些力氣。
目光游走至黑衣刀客那處,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忽有一柄大錘直奔那刀客面門而來,后者見躲閃不開,直接用刀硬抗上去。
兵器相接,發(fā)出驚人聲響。
黑衣刀客被一股強(qiáng)力震退了十多步,腳一橫方才止住。
官兵圍剿之下,其他黑衣人寡不敵眾,被俘獲又同時自盡。
僅剩黑衣刀客徐堯一人望著手拿重錘的壯漢,頗有些不卑不亢的神色。
徐堯的刀速極快,一擊直中云兒心口的要害部位,根本來不及多做反應(yīng)。
云兒眼睛瞪大,不過眸子開始逐漸渙散,手邊的積水呈現(xiàn)出鮮紅顏色,又在雨水之下變得發(fā)暗。
老人眼神呆滯,直到望向一輛紅色馬車逐漸趨近,車簾偶然揚起一角,一名與云兒年齡相仿的少年露出驚慌的神色。
眼睛在干涸的眼窩中微微轉(zhuǎn)動,這難道一切都是計謀嗎?
相救、護(hù)送、乘車,混淆視聽,真正目的是保護(hù)另一駕相同馬車上的少年,云兒也就成了替死鬼。
既是如此,那么你們都給云兒陪葬吧!
老人心中苦澀,默默替云兒合上眼眸。
低頭喃喃:“云兒好好休息一會兒,老爺子馬上救你。如果傳說是真的,那你即使不會死,還會因禍得福?!?p> 紅色馬車停到宗顧旁邊,車中小窗掀開一角。
一名男子蓄著山羊胡,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回之,你不應(yīng)出來的?!?p> 宗顧垂手,低頭不語。
“大公子!”壯漢與眾侍衛(wèi)抱拳呼道。
這兩輛馬車樣式相同,肉眼幾乎無法分辨,徐堯略微一笑,原來聰明人不是宗顧這病秧子,背后還有高人。
遂偏轉(zhuǎn)刀鋒,翻身形而上,讓眾人皆以為他欲逃出包圍,實則看準(zhǔn)馬車,幾根銀針直奔馬腿。
馬兒頓時受驚,車中之人反應(yīng)迅速,跳出車來。
果不其然,一個少年在那背后高人的扶持之下臉色發(fā)白,膽怯地躲在其身后。
看來此次刺殺以失敗告終,宗家人果然狡詐,竟然搞出這樣的迷惑陣,徐堯晃晃腦袋,消失在密林之中。
被稱為“大公子”的男子示意不必再追,一邊柔聲安慰其護(hù)住的少年,一邊偏頭看向宗顧,神色嚴(yán)肅。
后有隨從在后撐傘,畢恭畢敬。
宗顧胸口憋悶不再看他,遙見老人已經(jīng)拔出腿上的箭矢,趴在云兒身邊畫著什么,暗道不好,急忙上前阻止。
云兒身上斜向下一刀,血染衣衫,臉色慘白。
身軀周邊已網(wǎng)羅起多道痕跡,看似毫無章法規(guī)律,卻是一召喚妖邪的陣法符咒。
宗顧倒吸一口涼氣:“住手老人家,他還有得救!”
可老人似著魔一般,完全聽不進(jìn)去,宗顧只好扶抓其雙手:“你這樣也會死,難道不明白嗎?”
“騙子......老夫不該信你的?!崩先四剜溃鋈挥稚衩卦幃惖馗尚Τ雎暎骸澳阒涝苾菏钦l嗎?”
宗顧皺起眉頭,神情復(fù)雜:“我......知道?!?p> 老人狠狠瞪著宗顧,一副看著仇人的姿態(tài),宗顧只好緩緩放開手,看著老人將最后一筆寫成。
隨后,老人雙手無力垂下,眼神空洞,直勾勾望向天空。
大聲呼喊:“請?zhí)鞄燅{臨,救我云兒!”
一時間電閃雷鳴,似在強(qiáng)化此語之聲勢。
云兒猛然睜目,卻見自己的身體依舊躺倒,面色慘白,渾身血跡,而自己離那身體越來越遠(yuǎn),似有股力量吸引至高處,正是著急,忽有一股力量將自己手腕抓牢,向上的勢頭也就此停住。
黑白無常?
他轉(zhuǎn)頭望去,見一碩大衣袍飄然立于空中,黑金相間,更像是一件官服,風(fēng)起愈勝,衣袂翻飛。
更加詭異的是,衣袍中空空如也,整體卻似堅石,風(fēng)吹不倒。
男聲傳來,辨識不出年齡,卻頗具磁性,甚是好聽。
那聲音似貼在云兒耳邊發(fā)出:
“你神識通靈,可愿做我徒兒?”
對著一件衣服說話,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聽懂。
云兒扯動喉嚨,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發(fā)聲回應(yīng),便直指地下身軀,又搖搖頭。
只聽那聲音傳來:“你若答應(yīng),我便帶你回去?!?p> 管它是人是鬼還是神,答應(yīng)做徒弟總比當(dāng)下的情形好吧?
云兒忙不迭地點頭。
只見那衣袍悄然散去,自己也開始逐步下落。
老人雙手上舉,目光虔誠。
宗顧順老人眼光望去,陰雨依舊,無甚其他,且雨勢加大,那陣法已經(jīng)不再成形。
老人氣力衰竭,癱倒在雨泊之中。
宗顧忙用手抹亂痕跡,防止被奸人所用。
再探云兒鼻息尚存,當(dāng)真還有的救。
另外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停于身側(cè),官兵們跪地行禮,齊呼“大人”。
車內(nèi)之人掀簾:“回之,你身體不好,不要淋雨了,上車吧。”
“爹?”宗顧疑惑回頭,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宗大人約莫不惑之年,布衣輕裝,鬢間少許白發(fā),眉間溝壑頗深,目光冷寒,卻獨看宗顧時,眼中閃出一絲溫暖。
“爹。”大公子躬身行禮,“威皇子無恙,可惜跑了一個賊人。”
宗大人點頭,目光于瞬間恢復(fù)嚴(yán)肅:“辛苦了,德兒?!?p> “回之,上車吧?!弊诖笕艘娮陬櫜⑽椿貞?yīng),又喚其一遍。
宗顧吩咐隨從將老人妥善照料,又脫下自己的衣服將云兒裹住,抱起他翻身入車。
大公子嘴角抽動,又嘲諷似的一笑,悻悻上了自己那輛紅色馬車。
“可有哪里不適?”宗大人輕聲問。
宗顧搖搖頭:“是徐堯?!?p> 宗大人看向云兒:“這少年倒還有幾分似先帝年輕時的樣貌,就這樣柳老頭也下得去手?”
宗顧漠然,深看著云兒的臉,又抬目望向遠(yuǎn)處,言語間盡是無奈。
這替身之計,做得還真是萬全。
“這場刺殺爹與大哥早有預(yù)料,又精心布置,幸好回之沒有左右到結(jié)局,不然必會鑄成大錯?!?p> 宗大人感慨,撫上宗顧肩頭:“你能明白為父苦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