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長老落筆生花,符咒之形初顯。
宗顧看出這是‘問靈’陣的起筆,卻不知道其欲問何人。
卻傳來一聲:“宗顧,去陣中?!?p> 一把柔和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他頭身未動,單轉(zhuǎn)動眼球向周邊一掃,知道此人并不在身邊,或許又是用了何種妖術(shù),便靜等后話。
果然耳邊又傳來:“此乃本座神識傳聲之術(shù),只有你可聽到,進入陣中自可化解?!?p> 能自稱“本座”的……
他小聲腹語:“您是姜幕大人嗎,為何要幫在下?”
耳邊回應(yīng):“目的相同。”
宗顧輕嘆了口氣,他倒是想進陣中,可這些水珠與小刀子一般,進去談何容易。
好巧不巧,木長老正是由于這聲嘆息,才下決心幫他。
水珠在絲線間跳躍,輕奏起天然的調(diào)子,起初是單音,而后卻越來越復(fù)雜,節(jié)奏也越來越快。
他進入到陣中,不想傷人,只道出那句:
“前輩,你輸了。”
接著,他見水長老快速回身,眼睛便短暫一黑,直到他聽到一聲琴弦撥弄,才稍稍醒神。
耳邊傳來:“劍在你身旁?!?p> 他來不及遲疑,也不知哪里來得勁頭,伸手取了劍,便向?qū)Ψ酱倘ァ?p> 而此刻,有個人拉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將他拽出陣來。
他恍惚看著劍梢血跡,心想還好刺得不深,抬頭,正見到宗德。
宗德還是一臉嚴(yán)肅,身上有些潮濕氣息,像是晨間趕路所致。
見他沒受傷,宗德才松口氣:“山匪已招降,就差你這邊了。”
宗顧點頭,腦中卻是昏沉,抬目隨意看向?qū)γ?,停在不遠處那位女子身上。
宗德默默搖頭,他知道回之喜歡年齡稍大的女子,可這中年女子再好看,看得久了也未免有失禮儀。
宗德遂輕拽宗顧的袖子,欲作提點,可他顯然并未理會,依舊饒有興趣地看著女子。
那是曾在樹木陰影處見過的女子,此刻就在他第二個對手的身邊。
她是怎樣一個人呢?
她穿了身淡雅的素衣,面色白皙,少有血色,黑色的長發(fā)打理得精致仔細,其上應(yīng)是打了油,經(jīng)陽光一照,泛起光暈。
細看下來,她的眼角與邊有些淺淺的紋路,可并不影響此人的美貌。
眉頭微蹙,眉梢輕揚,有一種說不出的惹人憐惜之感。
不過女子很快有所察覺,將目光投了過去,這一次,也沒有避開。
看著宗顧,睫毛顫動,迎上一絲笑意。
只是他并沒有理解這笑容背后的含義,就見水長老把茶盅遞給他。
等他一口喝下這茶,水長老便面含期待地問這茶如何。
他對茶并不了解,只知道喝,卻不知道品。
遲疑不知該作何評價之時,便跟隨耳邊之言,逐字不差地道出:
“此茶初苦輕淡,卻是甘甜入喉,回味綿長?!?p> 大概,這茶在嘴里就是這樣的味道,可他自己卻無法形容。
在他耳邊聽著像是重音,而其他人就只聽到他一個人的聲音。
水長老似乎對此回答十分滿意,面部的輪廓已然柔和許多,雖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聲音卻有些發(fā)啞:
“那你還記得,這是何茶嗎?”
在水長老看來,問不問都一樣,可還是想聽他親口說說。
宗德知回之是個喜好安靜之人,家中也有條件去接觸各類名茶,尋常的茶是一嘗便知,還能說得頭頭是道,只是當(dāng)下面露難色,不禁有些疑惑與擔(dān)心。
“春前茗溪侯?!?p> 宗顧等姜幕將這五字以暗語傳入,方才道出。
水長老看著他,滿臉欣慰之情:
“你真的回來了。”
宗顧皺起眉頭,心想這水長老總說些奇怪之語,想來是把他當(dāng)作其他人,為免其再度試探,還是早早離去為妙,當(dāng)下行禮:
“還請前輩宣布,宗、姜兩家世仇已解?!?p> 水長老一笑,瞬間明白為何家主要將神識注入這宗家后生之身。
仇恨總有和解之日,這宗家后生與宗老賊年輕時模樣相似,家主卻偏偏選中了他。
或許是在暗示,希望姜家人不再背負此仇,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行自己喜歡之事吧。
水長老有所釋然,轉(zhuǎn)身看向臺上的其他三位長老。
品茗的兩位長老起身回應(yīng),木長老則向他稍稍頷首。
水長老不經(jīng)意間瞄了眼宗家軍,才正視眾姜家子弟:
“諸位姜氏后生,姜、宗兩家恩怨多年,此番集結(jié),本為消滅入山的宗家軍,而如眾所見,這位宗家后生意欲和解,已憑借本領(lǐng)贏得三局,說到做到,就此,姜家與宗家……”
一個聲音直接將水長老之言打斷。
“姜復(fù),深仇大恨若如此就解了,那么也太容易了吧?”
眾子弟尋聲望去,能這么對長老說話的,不是他人,正是茹姑姑。
這聲音很銳利,如同她瘦小而尖的臉頰。
這聲音極冷冽,如同她發(fā)白而薄的嘴唇。
這充滿恨意與輕蔑的聲音一出,將宗顧之前對她的所有美好幻想,全部沖散干凈。
水長老心中一沉:
“茹姐姐,此乃方才之承諾?!?p> 姜茹冷笑一聲,轉(zhuǎn)眼溫柔地看向姜良,姜良則以為她這么說是因為自己,心中很是解氣。
果然,她玉手指向宗顧:“他傷了良兒,可不能就這么算了?!?p> 宗顧冷言相對:“你想怎樣?”
姜茹抿嘴一笑:“我要讓你們宗家軍,全部給他陪葬!”
陪……陪葬?姜良心中一寒,不是,姑姑我還沒死??!于是頗為擔(dān)心地看向她,生怕他這姑姑一生氣再牽連上自己。
水長老知道她說的他自然不是姜良。
“茹姐姐,家主已逝,況且,兩家和解,也是家主之意?!?p> 聽師父這樣說,姜良這顆心才落了地,原來茹姑姑一直在意的是家主。
姜茹一下子被激怒:“姜復(fù),你別跟我扯這些,姜幕大人之意,你還能比我明白?”
搞得水長老一時語塞,默默嘆道這女子不鳴則已,一鳴還真是驚人,要怎么說才能令她放棄執(zhí)著,也是個棘手問題。
她的眼光再轉(zhuǎn)向宗德,帶上自信的笑意:
“宗德,難道你不覺得,那些山匪,也太容易被招降了吧?”
宗德迅速回想所發(fā)生之事,面色卻難以讓人察覺異樣。
情況和她所說一致,這一路平穩(wěn)順利,見得匪首,相談中已摸清這群人上山為匪之因——賦稅嚴(yán)重,又無存糧,于是入山攔商截官,不曾傷害平民。
憑父親在朝之位,定然可以解決,于是許了諸多承諾,順理成章,這群人才被招降。
宗德并沒有回答她,卻聽到一陣沉悶的鈴音,隨即眼前開始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