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嚴寒天氣,伊吾街道上沒有往日時那般熱鬧,大多數(shù)人都在家里燒火取暖,偶爾會有一些身著獸皮大襖的人行走其間,但格外醒目的是,有一處建筑卻依舊如往常人流涌動,暖意融融,歡聲笑語蕩漾其中,令人浮想聯(lián)翩。
那里是尋歡閣,南越有名的風月場所。
門前兩旁栽著幾株梅樹,綠葉寂寥,紅花盛極,蘊著白雪的花苞清冷獨絕,兩者交織,脫俗超凡。
木恒戴著斗笠,往那邊看去,她從前沒有進入過那些地方,所以有些好奇。
風卷起斗笠的紗絲,她的白衣?lián)P起,縹緲清逸,獨立而仿若仙人,只是她眼中的景象卻不是如此,她所見到的,是火熱而纏綿的。
王樂施注意到她的視線,站在她不遠處,看著她笑而不語。
數(shù)息過后,木恒轉頭向他走去。
“既然感興趣,不如去看看?”王樂施修為不夠,無法透過白紗看到她的神情變化,卻不知為何唇角微勾。
木恒在他身邊走過,“看過了?!?p> 王樂施當然知道她方才就已經在看了,之所以說那句不過是習慣了的調笑,有些不懷好意,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不錯,于是很是沒皮沒臉地哼起了小曲。
帶著舒緩的音調,有著些許歡樂之意,很是奇怪卻莫名協(xié)調。
“這是什么曲子?”木恒看了他一眼。
“《春閨嘆》,這可是青樓里彈奏的最有名的艷曲,比起你剛才聽的那些不知要好到那里去?!蓖鯓肥┧菩Ψ切Φ乜粗?,“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啊!”
木恒沉默。
王樂施沒有如愿地見到對方羞惱的模樣,有些遺憾,顧自嘆了口氣,二人很快來到一家酒肆。
這個季節(jié)恰好是酒家生意最火的時候,肆中桌椅基本已經坐滿,許多酒客酒后微醺,談論著近來發(fā)生的能夠彰顯自己見聞廣的所謂大事。
“你們可知月前發(fā)生在兩位大仙之間的大戰(zhàn)?”
“嘁,這誰不知道?我們還知道有一位是百年前那位傳奇般的女子!”
“只是不知為何她會隱跡百年?”
聲音忽然變低,有人悄悄說道:“有傳聞說是被人追殺而不得已為之!”
“傳聞你也信?還有傳聞說我南越欲與蓁國和親,修百年之好,還被拒絕了,你們信嗎?”又有聲音不屑響起。
“無稽之談!”
此種言論明顯不被在場的人接受,更有人大聲怒罵,“這是誰傳出來的,被我知道非得揍死他不可!”
木恒二人來到角落的空位坐下,王樂施要了兩壇最烈的白竹酒,然后把木恒面前的杯子換成瓷碗,倒了滿滿一碗,做出請的動作,笑容燦爛。
周圍依舊在吵鬧著,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木恒已經將斗笠放到一旁,對于王樂施做法沒有任何反應,聽到和親一事時神情一如往常,她看著眼前略顯渾濁的酒水,拿起碗喝了一口,雙唇微抿。
王樂施只是看著她,意趣盎然,頗有興致。
“不喝了。”木恒將碗推到桌面。
王樂施一臉幸災樂禍,“是怕酒太辣還是不想醉?”
“喝過了就不喝了?!?p> 這種做法倒是與王樂施有所不同,但他依舊有些欣賞,將碗拿了過來,“值得喜歡的東西可以多嘗試一下,自然會值得一直嘗試,人間的酒確實值得?!?p> “可你并不喜歡喝酒,只是喜歡醉的感覺?!蹦竞悴唤?。
王樂施一笑,“人生如夢,難得糊涂,大醉一場又有何妨?”
木恒點頭,“但多了就不好了?!?p> “我好不容易文采一次,你難道就一定要拆我的臺?”王樂施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
木恒又一次沉默。
正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王樂施執(zhí)著地喝完了兩壇酒之后,臉色微紅,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木恒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桌下的手指輕彈。
砰的一聲響,那是板凳忽然移開,有人摔倒的聲音,還在飲酒的眾人紛紛向角落那邊望去。
“誰?!”
王樂施醉意頓時消了一大半,猛地站起大怒,以他臉皮的厚度自然不會在意眾人一臉看傻子的目光,很是勇敢地挑眉瞪了回去。
眾人見他這般,各自笑笑遙遙頭不再起哄,顧自喝酒。
王樂施重新拿過凳子坐下,瞇眼看向木恒。
“不是我做的?!蹦竞銚u了搖頭。
王樂施看著她,“惡趣味!”
木恒不以為意,起身戴上斗笠,“走吧?!?p> “去哪?”王樂施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去我沒去過的地方?!?p> “這是要周游的意思?但若是我去過的地方,那多無趣啊!”
木恒走出酒肆,看著白茫茫的街道,佇立片刻,向轉角走去。
王樂施腳步微頓,似是想到她要去哪里,覺得沒甚么趣味,便百無聊賴地轉身另一個方向走去,“我在前方等你。”
木恒輕輕應了一聲,身影在瞬息間便消失在街道盡頭。
以她的修為境界,自然用不了多久便來到了目的地,她敲了敲凈水禪院的院門,一個粉雕玉琢的光頭小和尚開門抬頭望去,見來人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歪著頭可愛地問道:“施主有何事?”
“這封信給一個月前回到這里的和尚。”木恒蹲下身來,遞給他一封信。
小和尚下意識地將信收好,想著那位奇怪師叔近日的念念叨叨,時??粗h處發(fā)呆抽泣,“您是蒼松師叔的故人嗎?”
“算是?!蹦竞泓c了點頭,站起身來,便轉身離開。
小和尚正準備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哪里還看得見對方的身影。
當木恒順著氣息來到伊吾外的某條冰河旁時,只見王樂施盤坐在那里,正看著冰面上自己的臉發(fā)呆,臉上笑意依舊,竟有幾分孤芳自賞之意味。
旁邊的數(shù)棵柳樹萬條垂下,掛著雪霜冰晶,靜美至極。
木恒走過來,平靜地看著河面。
“完事了?”王樂施側著抬頭看向她,挾著與生俱來的輕薄之意笑道。
“嗯?!?p> “接下來去哪?”
木恒看向西北方向,“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