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xì)雨絲絲,微風(fēng)輕拂,街上石路縫間的柔嫩青苔散發(fā)著綠意,地面染著潤滑,似油,酥到了極點,卻又涼入心骨,便如同商禮此時的心情。
“我,也是你的因果嗎?”
想要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答案,就像想這個字,他都已經(jīng)不敢在繼續(xù)往下想,不然若是以他的智慧又怎會猜不到,剛才的擁抱或許便是訣別。
但即便你看不到,世界就在那里,類似掩耳盜鈴這種事完全出于人類的自我保護心理,因為恐懼的心理原本便比恐懼本身要讓人恐懼得多。
唯有無畏者,才能無畏。
木恒想著這些,“該走了。”
說的是離開這里,也是歸去。
我于你若濁世清蓮一朵,亙古彌香,但你之于我不過一現(xiàn)曇花,驚艷一刻,終將歸于世事沉浮,到此為止。
微風(fēng)輕拂湖面,正在吃著瓜果的墨瓏忽然抬頭,站起身來,手指輕彈。
“你個……”王樂施忽然發(fā)現(xiàn)在能動了,活動了一下手腳,似是有些滿意,卻又反應(yīng)過來,很是惱火,挑起雙眉,但還未待他說完,眼前光芒微閃,便出現(xiàn)了兩個人,于是挑起的眉便落了下來。
墨瓏走過去抱住木恒的腰,木恒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千秋雪微微挑眉,王樂施看著兩人心想,原來是你家的丫頭!
墨瓏透過眼角余光斜晲了他一眼,眼中異常冷漠,狀似威脅。
王樂施慌忙擺手,笑意歡然,打不過我還躲不過嗎?他臉色轉(zhuǎn)變得何其之快,看上去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幾人又在小舟上呆了一些天,聽著雨絲落下漾起圈圈漣漪的聲音,安安靜靜,皆是感到心情平和。
墨瓏不需要怎么刻意修煉,吃著木恒拿給她的靈果,時不時逗弄一下因為感受到她的氣息而藏在河底裝死的水中妖獸,覺得甚是無趣。
王樂施冥想修煉的時間本便隨意至極,自是看著心情醒來,往往會看一眼在舟頭發(fā)呆的木恒和在舟尾修煉的商禮,偶爾會向醒著的千秋雪問上一句,他倆咋回事?但千秋雪從來沒有理過他,惹得他在無聊至極之中跑去和木恒嘮嗑,卻總是被墨瓏瞪了回去。
幾日過去,商禮便要回程,帶著千秋雪和王樂施告別,溫和笑道:“我在山中等你?!?p> 王樂施行禮,“大師兄慢走!”
商禮看了木恒的背影一眼,眼簾微垂,終是釋然一笑,伸手召出浩然劍,亮麗奪目的劍光在天邊閃過,就此失了蹤跡。
王樂施看了那邊一眼,轉(zhuǎn)向木恒,“就算是拒絕心意,又何至于會是那樣的結(jié)果,你到底和他說了什么?”
靠著木恒想要睡覺的墨瓏看向他,挑眉正準(zhǔn)備說些什么,卻聽木恒忽然說道:“太過癡情容易讓人卑微。”
“可是過多的拒絕會讓人心生怯意,同樣不利于修行?!蓖鯓肥╇p手抱在腦后,悠悠然說道。
聽他的意思,難道是要接受?
木恒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搖了搖頭,“他不是那樣的人。”
“在遇到你之前,他確實不是那樣的人?!蓖鯓肥┳叩剿砼宰隆?p> 在他眼中的大師兄,溫潤如玉,無論何時都是那樣的自信耀眼而智慧內(nèi)斂,受到山中所有弟子的尊敬崇拜,即便是樓閣,在靈山的地位也不過如此,無愧是當(dāng)世最矚目的年輕人之一!但方才他竟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極淡的悲傷甚至是痛苦。
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會讓他露出那樣的黯然情緒?
木恒聞言淡然,“所以我會讓他仰望?!?p> 如同沒有人會因為觸摸不到太陽而感到難過,也沒有人會因為摘不下星辰而感到悲哀,沒有希望就不會有絕望,然后,便能放下。
“少女,我勸你善良!”王樂施意外于她的絕情,感嘆勸道。
小舟緩緩駛著,極慢,卻不可否認(rèn)地確實在動。
岸邊長著幾棵桃樹,早已滿枝的綠葉在雨水中微微顫著,本來艷紅一片的樹枝,此時卻已有了許多凋零之意,幾片花瓣輕落于湖面靜靜地飄著。
“什么意思?”聽到這樣的話,木恒看了他一眼。
王樂施顧自脫了靴子,雙腳也泡在河水中,一臉教育地說道:“不是紅顏,卻是禍水,蒼松大師果然是可憐到了極點!”
“哦,順便說一句,之所以不是紅顏,是因為你除了長得像個女的,哪里還像個女的?”
他不知道吳謂也說過類似的話,繼續(xù)說道:“不娶何撩?明明對人家沒有什么想法,還說什么話?見都不要見了!”
“上次趕走蒼松大師是因為不想讓他和無泥師太撞上?怕他受傷?你的心是有多軟?”
這段話說得很是莫名奇妙,前面說要善良,后面又說心太軟,而且這分明像是在說他自己。
但墨瓏自然不會管這么多,臉上寒氣籠罩,已經(jīng)很是不耐。
他以為他是誰,敢對恒姨這般說話?!
“沒事,他只是瘋了?!蹦竞愀惺艿剿那榫w變化,摸了摸她的頭。
若是普通人說出那樣稀里糊涂的話倒確實有可能是瘋了,但王樂施這等修為心性,自然不可能瘋。
王樂施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臉上沒有半分不喜,倒是有些好奇,“到底還有誰對你有意思?劍圣大人?”
這或許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但不會是個讓人感興趣的問題。
世人都知道,劍圣王朝暮性子淡薄絕厲,不染凡塵煙火,卻獨獨對一個人極好,以至于所有人都認(rèn)為,只有木恒一個人可以打開浮仙島的禁制。
木恒聽到他這有些調(diào)戲意味的話語,神色淡淡,“我不知道原來你的廢話也可以這么多?!?p> “不要這么見外嘛,咱倆都是這么久的……”王樂施一把攬過她的肩,但兄弟還沒有說出口,他忽然感到一股極強的殺意,剛欲反應(yīng),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跌入水中,然后往下沉去。
木恒將墨瓏的手指拉回,伴隨著水花翻涌的聲音,王樂施浮出水面,氣急敗壞,“你,你暗算我?!”
“人類果然不識好歹!”墨瓏?yán)淠裘?,神色鄙夷?p> 當(dāng)然她沒有再繼續(xù)做什么,因為木恒正拉著她的手。
木恒看著河面上的王樂施,“距離產(chǎn)生美,亦可以產(chǎn)生敬畏,你眼中的我沒有美,那你心中可還有敬畏?”
王樂施覺得這句真的是廢話,挑眉笑道:“我只在美人的床上有過敬畏,那么,既然無美,又何談敬畏?”
木恒搖了搖頭,“半真半假?!?p> 王樂施氣急敗壞,“關(guān)你屁事?!”
看來他果然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