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牧再見小嬋兒的時候，對方正哭喪著臉，滿眸不安的站在碼頭上，逆著熹微晨光，緊盯著每一艘歸港的畫舫。
而小丫頭身后不遠(yuǎn)，則是自家府上的馬車，以及那面色不善的馬管家。
想來，小丫頭該是挨了教訓(xùn)。
故而楊子牧見狀，已是疾走了兩步，突然來到小丫頭面前。
換上更輕松的語氣，突然道：
“這是哪家丫鬟，這才一大早，便跑到江邊來吹東風(fēng)……也不知道這家主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舍得讓人受凍?！?p> 小丫頭聞聲，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喜。
然后才委屈道：“公子，你到底去哪兒了？你昨天半路扔下我，然后就再不見蹤影，家里都快急瘋了?！?p> “要不是馬管家也幫忙說話，訓(xùn)斥了其他人別急報官，單單憑借小嬋兒，恐怕事情早就鬧到官衙去了?！?p> 楊子牧聞言，同樣心中微異。
沒想到，他所說的不許報官，竟得到了馬管家的認(rèn)同。
再看向馬管家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幾分凜然。
不過就算如此，已經(jīng)成功抹去了在喉之鯁，更準(zhǔn)備好了脫罪之證。此時的楊子牧，心情卻顯然大好。
見眼前的小丫頭，依然滿臉擔(dān)憂。
楊子牧卻是大手一揮，忽然決定道：“馬管家你且回家中，昨日之事已畢，就不要在過問了。至于家里，就照實說已經(jīng)尋到了我?！?p> “待會兒，我讓小嬋兒陪我走走，再去吃些東西，大約午后便回家。若還有其他事情，也等我歸家后再說。”
馬管家見狀，自然并未多言。
獨自乘上了馬車，便在踢踏聲中遠(yuǎn)去。
反倒是跟前兒的小丫頭，卻是心有余悸的抬起了頭，烏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對自家公子的不信任：
“公子……不會還想再消失吧？”
……
不過，對于小丫頭的擔(dān)憂，楊子牧還未曾來得及回答。
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兀然來到眼前。
并且也自顧自的、嫻熟招呼道：“楊兄弟這是，想要去尋些吃食？不若便同為兄一起，關(guān)于這應(yīng)天府的美食，恐怕也沒人比我在行?！?p> 顯然，這名說話者，正是昨夜?fàn)庯L(fēng)的主角之一。
皇商獨苗、謝蘇揚是也。
以皇商謝氏的財力，在加上謝蘇揚的紈绔作為……要說他最懂得京師美食，這自然不算自傲，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
但遺憾的是，楊子牧并不想和他扯上關(guān)系。
或者說，更想同他撇清關(guān)系。
“兄臺誤會了，鄙人只是看這朝陽拂柳，想要觀觀秦淮江色，并沒有其他安排。兄臺若是有事，不必理會小弟。”
楊子牧此番回答，無疑已透著拒絕。
言辭婉約的、不情不愿著。
然而令楊子牧也沒想到的是，對方聞言之后，卻也并不就此作罷。
反而像是沒事兒人一般，再道：
“楊兄弟雅興倒是不錯，無怪能譜出那等曲子。那今日，為兄便也陪你走走，看看這溫柔麗景，也能否熏陶熏陶為兄?！?p> 謝蘇揚說著，已輕輕一甩折扇，自如的站在了楊子牧身旁。
甚至還不忘對丫鬟小嬋兒，也出言交代道：
“你這小丫頭，清早出門，卻不多加件衣裳。還好本公子準(zhǔn)備充分，你且去后面那些姐姐處，讓她們給你一件披裳。”
“她們都是本公子的丫鬟，你待會兒便和她們說說話，聊些女兒家的東西。至于你家公子，自有我這友人相陪?！?p> ……
不得不說，商門出身的謝蘇揚，他若想要接近某人，手段的確卓著。
小嬋兒那丫頭，還沒明白始末，便已經(jīng)被他支開。
至于楊子牧自己，更是在三言兩語間，便同對方成了所謂“友人”。一同觀柳漫步，似乎也是理所當(dāng)然。
雖然……
“兄臺謬贊了，楊某一介年少，不敢以貴友自居。”
說是不敢、卻是不愿。
楊子牧雖也茫然于，對方為何如此熱情，更如此想接近自己。但內(nèi)心里，他卻絕不想和昨夜諸人，再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楊兄弟你……就這般看不上為兄？”
見楊子牧再度拒絕，哪怕是謝蘇揚，似乎也來了幾分怒氣。
經(jīng)此一問，語氣也不由重了三分。
但誰料，楊子牧聞聲，卻仍舊是毫不動搖。面對對方質(zhì)問，竟再道：“兄臺又誤會了，此乃高不可攀，實非不情不愿?！?p> 這般回答，便是明目張膽的撒謊了。
然而最妙的是，楊子牧一口咬定是不敢，則無論他內(nèi)心作何想法，對方也難以在畢恭畢敬中、強(qiáng)行發(fā)難。
……
“楊兄弟……便如何都不肯交我這個朋友？”
謝蘇揚似乎有些氣急。
“謝兄臺……請別再誤解小弟本意！”
楊子牧依舊油鹽不進(jìn)。
“沒得商量？”
謝蘇揚再度語出驚人，竟用上了“商量”二字。
“所謂友人，自是交心知己之人，何來商量二字，兄臺莫要太過執(zhí)念?！?p> 楊子牧語調(diào)如冰、心堅如鐵。
這下，才真真把對方給惹急了，令對方“啪”的一聲，狠狠將折扇給收攏。不再附庸那風(fēng)雅，而是眼神銳利的盯著他。
看得楊子牧自己，心頭亦有些發(fā)慌。
難不成，躲過了昨夜種種，卻要在這江堤上功虧一簣？
但終究，楊子牧還是高估了對方狠厲；或是說，是低估了他對自己的興趣。
沉默了半晌，對方竟是再度一甩折扇。
于東風(fēng)中，態(tài)度堅定的說著：
“為兄我……還偏要交你這個朋友！你不敢也好、不愿也罷，反正在為兄心中，你已經(jīng)算是吾輩之友?！?p> 這般說法，就無賴又無敵了。
無賴的是，對方根本不管楊子牧心思，就要以友人自居。而無敵的是，此番狀況，縱使楊子牧再度拒絕，似乎也并無意義。
除非……物理性隔絕往來、從此避而不見！
但也就在楊子牧心中，才剛有此般想法，謝蘇揚卻反而微諷一笑。完全不做掩飾的，坦然威脅道：
“逐之你最好認(rèn)命，只要你還住在大明京師，便沒有為兄找不到你的可能。縱使你轉(zhuǎn)身便走，為兄也能立刻登門造訪?！?p> “自今日起……你就是吾友！”
斑馬斑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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