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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掉的永樂年

第二十章 鳴箏金粟柱

死不掉的永樂年 斑馬斑斕 2034 2019-06-12 21:00:00

  所謂《漢宮秋月》,最早脫胎自元雜劇《漢宮秋》。

  一開始,亦是以琵琶曲所流傳。

  所訴,更是哀婉惆悵。

  至于這前朝舊宦,卻是因為此曲的意蘊,大大相印于他的心境,這才將其改奏長箏,從而有了眼前一曲。

  只見,那老者的十指,若枯骨、似糙木。

  而躍動的琴弦,如流水、宛盈月。

  只是,這流水在枯骨間,卻徒添了幾分凄涼、哀悵;而盈月掛糙木上,亦氳上了絲絲的孤寂、悲涼。

  一切,都一如老者的心境。

  那貴胄丘桓,到底是如何看他,老者自然不會不知;這諸多公子,又如何譏謔于其,老者更是明了清楚。

  然而,知曉了又能怎樣?

  他所服侍的王朝,終究是滅了;他所投身的皇廷,終究是逃了;他所苦學的琴箏,更是淪為……這些后生紈绔們,爭風斗狠的東西!

  天下饑寒,不得已而為閹。

  苦習十載,亡國是為賊。

  當今天下,誰不知太祖皇帝的威武?誰不曉北破元都的豪邁?

  但當年的老者,他的確不知。

  他只知道,幾十年前的秋月,曾經(jīng)掛于皇城枝頭;他只記得,明軍北破的時刻,他便再也不敢抬頭。

  唯有跪著、趴著,才能茍且的活著。

  ……

  一曲奏罷,氣氛微凝。

  事實上,就連丘桓也未曾想到,他所輕賤的老者,琴技竟這般了得。

  雖然曲意里的情緒,未免太過寒涼。

  但終究……極合文墨風雅!

  畢竟,自古以來的文人墨客,皆好詠悲嘆傷,而老者這曲《漢宮秋月》,則恰恰奏出了那份韻致。

  一時間,就連自詡濁富的謝蘇揚,亦不得不承認:

  此份哀思愁腸,確乃人世悲惘。

  只不過……

  輕緩而起的掌聲,從楊子牧處首先揚起。

  旁人見狀,先是微微一愣,但接下來,卻也屈從了內(nèi)心,同樣以明確的贊賞,各自表達著心緒。

  縱然,奏樂者乃是一名閹宦。

  但樂章里的情緒,卻并不會有絲毫作假。

  倒是謝三公子見狀,反而有些驚奇,顯然是沒料到……率先發(fā)出贊許的,卻是他楊子牧自己。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亦明白了其中深意。

  此情此曲,顯然是太過惆悵。而要將眾人,從情緒中給拉出,最好、最快的方法,便是用行動來轉(zhuǎn)移注意。

  至于說,轉(zhuǎn)移了眾人注意以后……

  ……

  然而,也就在此時。

  就在場間的眾人,才剛剛將悵然壓下。

  一陣騷動,卻是再度涌來。

  雖然說,明初的男女之防,也并沒有后世那么夸張。但尚未出閣的女子,卻總是不便與異性同席。

  所以,哪怕今日的聚宴,也來了不少官宦小姐。

  但謝氏私園中,卻是單獨設(shè)了一方亭閣,以紗簾布幔相遮,專供女兒們宴飲。

  此時此刻,卻是那沙幔后的女子們,已然相約而來。

  鶯鶯燕燕間,到了眼前。

  其中,為首的那一個,更是大著膽子道:

  “我等在簾后,聽聞這邊樂聲低漾,頗是扣人心弦,卻不知是哪位大家所奏……所以才擅自掀了簾幕,想要一探分明?!?p>  丘桓聞聲,先是面色一喜。

  畢竟這《漢宮秋月》,可是由他所雇的老者彈奏。

  但轉(zhuǎn)而,他又是一僵。

  因為這老者的身份,卻終究上不得臺面……總不能告訴官宦小姐們,她們口中的大家,其實卻是名閹人。

  不過,也就在丘桓的糾結(jié)間。

  率先鼓掌的楊子牧,卻已坦然答道:“奏樂之人,乃是一名前輩先賢,至于尊姓大名,我也還尚未請教?!?p>  楊子牧說著,已是大大方方,向老者行了一禮。

  又道:“《漢宮秋月》一曲,本是那女怨之思,格調(diào)稍顯陰柔……但聞前輩所奏,卻是托物言恨、以曲承悲,道盡人生酸苦。”

  “前輩此曲……雖寫作這‘漢宮秋月’,卻當讀作那‘歲月惆悵’!”

  論夸人,楊子牧乃是宗師。

  數(shù)百年后的他,好歹也寫過無數(shù)漫評。

  更別說,這“前輩先賢”一詞,也本是由丘桓所贈……此時,被楊子牧借以盛贊,他更是沒法指責。

  并且,此曲究竟如何,先前的掌聲,也已然說明了一切。

  一時間,丘桓縱想駁斥,卻也無從開口。

  甚至,更令他惱怒的是……

  隨著楊子牧語畢,此前問話的女子,亦是雙眸一亮,兀然驚道:“公子可是楊曲家?那名動秦淮的《千本櫻》,可正是公子所作?”

  ……

  繞了一圈,故事又回到了原點。

  丘桓所輕賤的樂宦,卻是一曲訴盡千愁。

  而他最記恨的楊子牧,則在一眾官宦小姐眼中,儼然是名動京師的樂才。

  這無疑,令丘桓愈發(fā)惱怒。

  怒火灼心間,他竟是對官家小姐們,也不留絲毫情面。

  驟然搶斷了話頭,冷聲道:

  “《漢宮秋月》固然是好,但這《千本櫻》卻是未必……此曲,終究只是舫間濁娛,脂粉氣有余,而墨香味卻無幾?!?p>  “如此俗物……何配于盛名?”

  丘桓所言,倒也沒錯。

  畢竟《千本櫻》的聲名,很大程度上,的確是依附于奇聞逸趣……那夜舫間,真正有幸見證者,終究只是寥寥。

  故而一時之間,竟也沒人能站出來反駁。

  未聞其曲,自然不敢胡謅。

  只不過……

  就在丘桓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楊子牧同謝蘇揚,卻下意識對視了一眼……各自眼中,皆乃獵人般的狡慧。

  他們等的,卻正是這一刻。

  一串弦驚柱顫的樂符,兀然在清風中迸發(fā)。

  依然是那般熾烈,也仍舊是如此洶涌……一如應(yīng)如是她,用弦音所做出的回答,一樣的放肆奔騰!

  清麗的手指,在箏弦間躍動。

  似狡雀、如游魚。

  絢爛的琴音,于木箏間翻涌。

  若翠鳴、猶鷺嘶。

  如果說楊子牧所奏,還算是出奇制勝,乃是用后世的紛繁,來欺負當今的素雅。

  那應(yīng)如是所彈,則已然融合了本朝音韻……斑斕間,亦有清音道道;絢麗下,仍存中正古樸。

  琴音一昂,興致所起。

  琴音一黯,憂思綿綿。

  這般匯古納今,如此融貫緩急……怎能不美得驚心、艷得動魄?

斑馬斑斕

關(guān)于鼓掌,最早的記錄于戰(zhàn)國,而用掌聲表達贊許,則最早記載于三國……明代鼓掌稱贊,理論上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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