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退堂已經(jīng)小半柱香的工夫了,百姓們慢慢散去,衛(wèi)軒站在戒石坊下,望著百姓們滿意離去的背影,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不容易啊?!崩钋嗤x去的百姓們,喟然嘆道,“也不知道張廣陵最后所言是真是假,說實話,張廣陵的親信捕快只有五人,想要憑這五個人屠光柳樹村,似乎不太可能,況且,張廣陵和周文宏屬于一類人,膽小怕事,恐怕他也沒膽子去殺害那么無辜百姓?!?p> “沒錯。”衛(wèi)軒點了點頭,道,“起初我也有過如此疑惑,但因為太過憤怒,就給忽略了,他最后所言倒是點醒了我,我猜測,這張廣陵應該與山賊有所來往,他不過是個小小典史,一年俸祿還不及我,但他吃穿用度都頗為珍貴,光是他腰間那塊玉墜,便價值數(shù)百兩,他的這些錢,來路都不正,他的錢財兩大來源,一個是龍向峰,另一個估計就是山賊了,就算柳樹村的百姓并非他所殺,但他勾結山賊,也是死罪一條?!?p> “言之有理?!崩钋嗳粲兴键c頭,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現(xiàn)在已然深秋,按理說,斬立決的犯人應該等明年秋后才能問斬,而且還要上奏,獲得刑部批文方可,周文宏怎么明日就游街問斬了?”
“今天的周文宏很奇怪?!毙l(wèi)軒道,“一開始處處與我作對,但自從那三個證人上堂后,他便好似慫了,而且?guī)缀跏窍蛑遥行囊脧垙V陵于死地?!?p> “這到底為什么?”李青聞言不禁蹙眉,一臉不解之色。
“或許是因為一個人……”衛(wèi)軒想到了什么,微微瞇眼,道,“一切的改變,都是從他裝病進入內(nèi)衙開始的,當時進入內(nèi)衙的,除了周文宏外,還有一個人……”
李青聞言頓時驚問:“你是說……楊公子?”
就在這時,后方傳來腳步聲,楊公子清脆的聲音傳來:“是衛(wèi)大人喚我嗎?”
衛(wèi)軒聞言轉身,只見楊公子朝自己走來,身后跟著好幾個護衛(wèi),于是他趕忙行禮:“衛(wèi)軒拜見楊大人?!彼F(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楊公子可是有官位的,而且品階比他高不少。
楊公子擺手淡笑:“不必如此客氣,喚我為楊公子即可?!?p> 衛(wèi)軒點頭:“好?!?p> 楊公子上下打量衛(wèi)軒,見他官袍破碎,滿面滿身都是傷痕,不禁微笑道:“今日衛(wèi)大人為民請命,當真受苦了,不過這一切都沒白費,張廣陵已然伏法,百姓對你也是稱頌贊譽,恐怕從明日起,衛(wèi)大人的大名要傳遍南溪縣的每一個角落了?!?p> “楊公子莫開玩笑?!毙l(wèi)軒赧然一笑,道,“誠如這戒石坊上所言,爾俸爾祿,民脂民膏,我食民之祿,自然要擔民之憂,此乃分內(nèi)之事,何敢居功,況且……今日之事,多虧了楊公子,你若是不來,恐怕張廣陵難以伏法?!?p> “哦?”楊公子挑眉一笑,道,“此話怎講,怎么還有本公子的功勞了?”
衛(wèi)軒道:“公子就莫要謙虛了,周大人和你進了一次內(nèi)衙,出來后便派若兩人,定是公子你暗中相助了,想來也真是泄氣,我拼盡全力,竟然不及公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衛(wèi)大人真是聰慧過人?!睏罟颖揪蛯πl(wèi)軒頗為注意,衛(wèi)軒表現(xiàn)得如此聰明,更加讓她感興趣了,她頓了頓,道,“不知衛(wèi)大人今晚是否有空?我想宴請衛(wèi)大人?!?p> 衛(wèi)軒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楊公子說笑了,衛(wèi)某傷成這樣,還如何赴宴?”
楊公子挑眉道:“事在人為嘛,況且瞧你這些傷……似乎并未傷筋動骨,你看你,走路都不用人扶呢?!?p> 衛(wèi)軒聞言當真無語,見她如此堅持,便點頭道:“好,既然公子如此相邀,衛(wèi)某就不推辭了。”
楊公子聞言開心一笑,道,“待會本公子會派人去你府上告訴你設宴之處,衛(wèi)大人可勿要失了信約啊?!?p> 衛(wèi)軒拱手:“定然赴約!”
“那本公子先告辭了。”楊公子似乎心情很不錯了,滿面微笑地離開了。
待楊公子過了儀門,李青才開口道:“這女人為何要宴請你?是不是要害你啊?”
“誰知道呢?!毙l(wèi)軒淡淡道,“她估計倒不會公然害我,畢竟我是官員,但我還是感覺……酒無好酒,宴無好宴?!?p> 李青聞言不禁皺眉問:“既然知道是鴻門宴了,你為何還要應下?”
衛(wèi)軒道:“這種人高高在上,你若是拒絕了她的宴請,會讓她很不開心的,若是她肚量大一點,那便罷了,若是肚量不大,誰知道她會不會搞我?!?p> “唉……”李青搖頭嘆息,用同情的目光望著衛(wèi)軒。
衛(wèi)軒見他這副模樣,頓時直翻白眼:“你這表情啥意思?我可不需要你來可憐,這么大年紀了,也不找個媳婦兒,回京城可怎么跟舅舅交差,指不定把街坊里的某個胖妞許配給你,嗯……仔細一想,我該同情你才是……”他說著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李青被他這番話說得是瞠目結舌,他不得不佩服,衛(wèi)軒的鬼扯工夫真厲害,自己就嘆了一口氣而已,他竟然扯出一大籮筐的話來,而且完全是不著邊際,跳脫得厲害。
衛(wèi)軒回到家中,敲門,只聽里面?zhèn)鱽韽埫团d奮的聲音:“是老大嗎?”
“嗯,是我。”
門立刻就開了,只見并不是張猛一人,除了受傷臥床的郭淮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在,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但在衛(wèi)軒看來,這氣氛很奇怪,回個家而已,至于這么熱烈歡迎嗎,又不是出征打仗回來。
衛(wèi)軒踏進家門,疑惑問道:“你們笑什么,笑得這么詭異?”
“哪里詭異了!”張猛頓時叫道,“我們這是替老大你開心呢,今天你揚名了!”
衛(wèi)軒這才明白他們?yōu)楹涡θ轁M面,擺手很裝逼地說道:“虛名而已……”
申一花道:“公子你這滿臉的血,得趕緊去找郎中……”
“不用緊張,小傷而已?!毙l(wèi)軒道,“有熱水嗎,我得趕緊洗個澡,待會還要去赴宴?!?p> “喲!”張猛聞言挑眉賤笑起來,“老大,是不是又有哪個富商看上你了?想要招你做佳婿?”
“不是?!毙l(wèi)軒搖頭道,“今天那楊公子也去縣衙了,他邀請我晚上飲宴,我這狼狽模樣,怎么赴宴,得好好準備一下。”
“楊公子?!”申一花聞言頓時失聲驚呼,臉色變得慘白,上次楊公子吃她豆腐,她到現(xiàn)在還有心理陰影呢,雖然楊公子是女人,可是被一個女人調(diào)戲,她更加覺得害怕,總覺得那楊公子不是正常人。
張猛也是失聲驚問:“黃金馬車那個?”
“對,就是那個乘黃金馬車的楊公子?!毙l(wèi)軒一邊往內(nèi)院走,一邊回答。
張猛則在他身后跟著,追問:“她為何邀請你飲宴?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女人,可別是憋什么壞主意吧,難道她也看上老大你了……”
“閉嘴吧你!”衛(wèi)軒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知道自己的烏鴉嘴開過光嗎!你干脆咒我死算了?!?p> 張猛頓時滿面委屈:“老大,我這是擔心你啊……”
衛(wèi)軒抬手止住他:“可別,你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你猜我待會踢你,是踢左邊屁股還是踢右邊呢……”
張猛頓時嚇得雙手捂住屁股,跟衛(wèi)軒拉開距離,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衛(wèi)軒挑眉聳肩:“瓜娃子,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君子?!?p> 這時,李二牛忽然道:“老大,張猛說得其實也有點道理,那不男不女的家伙不會是想害你吧,你還是別去赴宴了吧?!?p> 一旁的李青聞言咋嘴道:“他自己知道,我也提醒過了,沒用,他已經(jīng)答應了,不好反悔?!?p> 張猛賤兮兮地笑道:“我知道了,他定是看上那楊公子了,那楊公子雖然不男不女的,但長得確實很漂亮……”
漂亮兩個字還沒說完,衛(wèi)軒已經(jīng)抬腳,雖然因為受傷腳很疼,但是他忍痛也要踹張猛,張猛嚇得轉身就溜。
嚇走了張猛,衛(wèi)軒轉頭望向李二牛,道:“大牤牛,有些事你不知道,今天我能讓張廣陵伏法,其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周文宏之所以改變主意,還是那楊公子的意思,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在這件案子上,她確實幫了忙,所以她宴請我,我沒有拒絕,哪怕這是一個鴻門宴,我也得去?!?p> 李二牛無奈點頭:“到時候俺護送你去,她若是敢動你,俺就跟他們拼命。”
“好。”衛(wèi)軒點頭一笑,走向東廂房,去看郭淮的傷勢。
郭淮的傷還是很重的,畢竟差點丟了性命,沒有一兩個月修養(yǎng)只怕痊愈不了,衛(wèi)軒去跟他聊了一會兒,外面申一花已經(jīng)喊他沐浴了。
衛(wèi)軒正在房中沐浴,有人來送請?zhí)?,送完帖子便走了,接帖子的是張猛,由于大家都擔心此次飲宴有危險,所以大家都在衛(wèi)軒的房門外等著。
衛(wèi)軒沐浴完,換上干凈衣服,打開房門,看到所有人都在他門口站著,嚇了一跳,脫口便叫:“你們偷看我洗澡?”
“沒有!”申一花聞言羞得不行,趕忙搖頭,“那楊公子派人送來了請?zhí)?,我們就是想看看你去哪里飲宴?!?p> “哦,請?zhí)???p> 張猛遞上信封,衛(wèi)軒拆開信封,抽出里面的請?zhí)?,展開一看,頓時皺眉,脫口驚道:“萬花樓?”
“萬花樓?”其他人也驚呼起來。
萬花樓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南溪縣最大的青樓,這楊公子居然在那種地方設宴招待衛(wèi)軒,用腳丫子都能猜到,她沒安什么好心。
李青看了一眼請?zhí)厦婀粚懙氖侨f花樓,他想了想,不禁道:“在那種地方設宴,到底是她真的喜歡女色……還是說想用女色誘惑大人,以達到什么目的?”
衛(wèi)軒沉吟了片刻,搖頭道:“若是想用女色誘惑我,她自己可勝那些青樓女子千百倍……”
李青嘆道:“可是她不把自己當女子啊。”
衛(wèi)軒頓時無語,又沉默了片刻,收起請?zhí)?,道:“罷了,既然答應了,龍?zhí)痘⒀ㄒ驳萌?,做人怎可言而無信?!?p> 張猛再次賤笑起來:“老大是自己想去吧……”
衛(wèi)軒抬腳,張猛再次溜走。
張猛剛回前院,就聽到有人敲門,上前問話,門外傳來柳凝清脆的聲音:“是我,柳凝?!?p> 張猛趕忙開門:“啊,是柳姑娘?。 ?p> 柳凝朝他笑了笑,道:“聽聞今天衛(wèi)軒在縣衙為民請命,翻了大案,據(jù)說是什么張典史殺良冒功,屠了一個村的人……”
“是啊,我們老大可是為民做主的好官。”張猛很裝逼地昂起頭,好像這一切都是他做的似的。
柳凝踏進門,道:“他人呢,我想見他,跟他說說話?!?p> “他呀,忙著呢?!睆埫唾v笑道,“今晚有人請他去萬花樓喝花酒,忙著洗澡,待會估計還要抹點油粉打扮打扮……”
柳凝聞言倏然變色,問:“什么?喝花酒?”
張猛頓時收聲,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剛才一得意,差點忘記了,柳凝可是和衛(wèi)軒有婚約的,自己怎么能當著她的面說這些呢,他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柳凝似乎會變臉,很快便恢復淡定表情,裝出一副怨念的模樣,嘆道:“你們這些男人啊,個個都一樣,唉……”說罷嘆息一聲,轉身回家。